今夜的奇事怪事一桩接着一桩,直至那少年离开许久,众人皆立在戴府门外,脑内各有各的想法。那小公子偶然瞥见赵容疾与季宓宁牵在一起的手,忽然开口打破沉寂道:“你干嘛牵着容疾哥哥!”

    季宓宁左手握着胸前的玉坠,一时并没反应过来,也丝毫没听到旁人说了什么,那小公子见他们二人仍充耳不闻,干脆大步挤上前,把她的手强行打了回去。

    “我可警告你啊!容疾哥哥是我未来的姐夫,你不许碰他!”

    “谁碰他了?”季宓宁毫不客气道:“你是谁家的小孩,有没有点礼貌?”

    赵容善眼色凌厉地扫过赵容疾,无言转过身进了府内,他这才回过神来,冲季宓宁道:“这是我老师家的重孙。”

    “你老师也是读书人吧?怎么能教出这样的孙子?”

    那小公子指着季宓宁直跺脚,年纪不大脾气不小,转头冲进了府内搬救兵。一旁的冯收菽走近几步,对季宓宁礼貌提醒道:“季姑娘不妨先按那游医所说,将坠子挂上房梁。”

    蔡上亦是点头:“刚才那个少年有些蹊跷,但依在下愚见这法子尽管听上去有些离谱,但大概会有用也说不定呢?”

    “好吧。”

    季宓宁自顾自走了回去,将玉坠从脖子上卸了下来。

    她方才千真万确没有意识到自己牵上了赵容疾的手,就连现下也没反应过来。待她一脚刚踏进陈列宴席的正院内,那小公子又来找她的晦气,威风凛凛地牵着一位看上去跟他一样不好招惹的贵小姐,挡在了季宓宁面前。

    赵容善立即怒道:“岳鸿蒙!你闹够了没有!”

    “凭什么都让她一个人出尽风头!”那小公子朝众人委屈道:“明明我姐姐才是骠骑府未来的夫人!这个丫鬟却悄悄牵了容疾哥哥的手!”

    赵容疾几乎是立即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皮松了想让人给你紧紧吗?”

    “”

    季宓宁在暗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二话没说拉开挡在自己身前的赵容疾,直接冲那小公子抱了个拳:“到时等你姐姐风光嫁进骠骑府,季某一定为她大贺三日,但现在能不能让我先干正事,将玉坠挂好?”

    “不行!你必须向我姐姐道歉!”

    见他这般无理取闹,实在是幼稚的可笑,十有八九是家里宠着惯着没了教养,季宓宁护好坠子,没再同他过多争论,径直走向了戴府正堂。

    岳鸿蒙身旁的小姐眼见赵容疾被弟弟激怒,极有眼色地朝他道了歉。

    “小弟鸿蒙脾气骄纵不懂事,二哥哥别放在心上。”

    赵容疾转头望向季宓宁的背影,吩咐手下取来云梯,助她进堂挂壁。

    “想来二公子是不会做什么越矩之事的。”那小姐刻意教训弟弟道:“季姑娘只是个丫鬟而已,你闹什么?难道容疾哥哥会刻意去与一个丫鬟亲近吗?”

    岳鸿蒙昂头回道:“当然不会,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他们姐弟二人的话乍一听貌似没什么问题,但明显是有些含沙射影的意味在,赵容疾不愿惊动席间恩师,便没有多做回答。

    “想来那位季姑娘却有几分姿色,不知原先是否在旁的府邸里做过丫鬟?”

    岳鸿蒙果断接话道:“说不定她还给人家大户人家做过通房呢!来历不明的野”

    不等他说完,赵容疾便利落地抬起手,冲他脸上来了一拳。

    “你再说一遍?”

    岳鸿蒙许是没想到赵容疾会动真格,愣了片刻没反应过来,直到右脸颊传来一阵直传脑骨的钝痛,这才放声大哭起来,脱力坐在了地上。他动静太大,刚松下一口气的众人瞬间又被吊起精神,不约而同往这边看了过来,那老者一听孙子痛哭,在家中儿媳的搀扶下捣着拐棍上前,问那小姐道:“苒琼,这又是怎么了!”

    “爷爷”岳苒琼惊魂未定道:“是弟弟说错了话,惹怒了容疾哥哥。”

    “是这样吗?”

    赵容疾内心有些无奈,但面上仍是毫不畏缩,直冲恩师岳恕单膝请罪道:

    “容疾一时鲁莽,但求老师责罚。”

    岳鸿蒙哭着从地上被人搀扶起来,冲爷爷岳恕告状道:“我只不过说那个女人在别府做过丫鬟!容疾哥哥就要为此对我动手!”

    “你说过什么自己记不得吗?”赵容疾厉声道:“旁人清白,怎是你随意一句话可辱?”

    “我明明什么也没说!”

    几人在这里乱作一团,正堂内却听不见。季宓宁被戴凌云扶着从云梯上跳下来,抬头看了看那只含着鲜血的璞玉,如释重负般地叹了口气。戴凌云取来蒲团摆在玉坠下,百般确认无误后,冲季宓宁屈膝下跪,行了个大礼。

    她责怪道:“哎呀!你这是干什么?”

    对方打了一串她看不明白的手语。

    “”

    “如果你是想谢谢我帮你挂坠子,那真的没必要,戴小姐年纪轻轻,往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日月陉上的神君们也自然会怜惜她的。”

    她伸手将戴凌云扶起,见对方郑重地点了点头,用唇语对她说了句,谢谢。

    二人出了正堂,入眼便是赵容疾那张极力压制怒气的脸,季宓宁眯起眼睛望了望,不知他们一群人又围在那里整什么幺蛾子。

    她较戴凌云先一步晃悠着靠近,想朝他们这些人说明白,既然现在坠子已经妥善被悬在了房梁上,那么自己的使命也算是圆满完成,从此不再和他们这群人有任何瓜葛。

    可她刚一靠近,岳鸿蒙便大吼一声,满脸鼻涕眼泪地朝她冲了过来。戴凌云较她走得慢些,也做不到瞬移接住她,季宓宁孤身站在原地没有防备,被他这么猝不及防地一推,瞬间仰面摔倒在了地上。

    绝对不要小瞧十三四岁男孩的蛮力,他这么一顶,季宓宁简直像被一头牛给凌空撞飞似的,痛得够呛。

    于是,她光荣地没站起来。躺在地上时磕到了后脑勺,顿时眼冒金星。

    方才在席间没人动筷吃饭,她求赵容疾喂给她对方也不肯,说实在的,季宓宁很饿,她十七岁而已,还在长身体,在戴府虽然不是干杂役苦活,但杂事七七八八也堆了不少在身上,忙了一天下来,不吃饭确实不行。

    一阵天旋地转过后,季宓宁干脆放弃挣扎阖上双眼,就那么晕了过去。

    往后发生了什么,她完全失去意识,没听到,也看不到。今夜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结尾,确实滑稽又难以置信,但在她被撞晕不省人事期间,却莫名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在这场梦里,她看不到自己的身体,却能看到自己被两个身形高大的少年揣在袖子里,他们两个好像在谈论什么,时不时还要斗几句嘴。

    他们走得很快,季宓宁趴在那其中一个少年的广袖中,因为山路有些颠簸,她发出几下委屈的哼唧声。那青年听到她的叫唤,便小心翼翼地将她从袖中拎出来,抱在了怀里。

    “别睡了招福!睁开眼睛看看,牢记回家的路,下次就算与我们走失,你也要自己回来,听到没有?”

    “她那么小一点,能记住什么?”他身旁另一青年抱臂调笑道:“记不得路就别回去了,在外头做个野姑娘也挺好。”

    “胡说什么!”抱着她的青年怒目回骂道:“闭嘴滚开!别把她教坏了!”

    “你骂谁呢!最可能把她教坏的人明显是你好吗!”

    片段很快闪过,那两个英姿飒爽的少年追逐打闹,互相斗嘴完全不留情。

    画面在短暂的黑暗和虚无后再次闪回,她又梦到一只翻着肚皮的小狐狸躺在草地上,一只比它身形大了百倍的巨兽伸出舌头,在小狐狸白白软软又小小的肚皮上不停舔舐,一兽一狐虽说体型差距极大,但依旧玩得不亦乐乎。

    小狐狸很小,比季宓宁所知的狐狸都要小很多,只比巴掌大一点,扔进青草堆里都会瞬间消失那种。

    它头上的绒毛密集细腻,有些直短,像是还没褪掉的胎发,可爱的脑袋则是不染尘埃的纯白,唯有小巧的耳朵尖上带点黑色,从脖下开始的四肢与后背皆是正色的赤红,被喂的圆圆胖胖,眯着眼睛任舔。

    在上个片段中抱着她的小少年从远处的一棵树下跑出,对那巨兽大喊道:“秦岭!离我们家招福远一点!”

    另一位少年亦是从不远处的东方骤然跃出,三两步便靠近过来,单手将那巨兽拍开了八丈远,满脸不悦道:“谁让你舔她的!在这儿偷偷尝味呢?”

    巨兽秦岭被他教训,灰溜溜地退到了一边,少年将躺在地上迷迷糊糊撒娇打滚的小狐狸提进怀里,语气不善地教训道:“躺在地上任人乱舔的狐狸我们可不要,被舔的一身狗味,臭死了。”

    他朝巨兽的方向送去一抹神力,发怒道:“秦岭,你若是下回再追着招福舔个没完,我就把你们两个打包扔进天坑!”

    远处高一些的少年这才跑过来:“入秦!你吼那么大声干什么?”

    “连我吼多大声都要管?”他骂道:“你尧岭要是实在闲得发慌,干脆去神殿前头数数新长出来几根草,再看看僭仲法尊茶壶里有几根茶,少在这儿碍别人的眼!”

    尧岭气势汹汹回怼道:“警告你可别吓到招福!当心我回去告诉神君,有你的好看!”

    入秦伸手在小狐狸脑袋上狠狠一揉,将她塞回了尧岭怀里,顺手往嘴里送了根青草,纵身一跃没了踪影。而尧岭则依旧站在原地,抚摸着小狐狸皱眉道:“女孩子家家,不许让别人舔你肚子,要是秦岭不留意一卷舌头,再把你吞进去怎么办?”

    也不知究竟能不能听懂,总之小狐狸瞪着一双大眼睛,软萌的肚皮湿漉漉,直直躺在他臂弯里,眼神懵懂纯净,舒展了一下殷红的小爪子,歪头蹭了蹭那青年的指尖。

    这些片段既不连续也不破碎,那两位少年的脸也并不能看的清楚明白,季宓宁半梦半醒间甚至意识到这些只是幻象,但却觉得无比亲切可爱。

    但好梦总在最关键时被清醒腰斩,她逐渐恢复清明,缓慢地睁开了眼。

    结果发现自己正端端地躺在一张柔软芬芳的大床上,身上被换了件干净的素色丝裙,床边围了好几个小姑娘。她张嘴说不出话,浑身没有一点力气,那群小姑娘见她想要翻身,立即下意识地不再盯着她打量,而是手忙脚乱道:“去请医师!她醒啦!”

    季宓宁忽然伸手抓住一人的衣角,极艰难道:“有没有吃的?”

    “啊”丫鬟打扮的小姑娘被她吓得愣在原地,“有的有的!我去给你拿!你想吃什么?”

    “随便。”季宓宁撑着坐起身:“用清水给我随便煮点菜吃就行。”

    在场的众人皆为她所言暗惊——什么叫清水煮菜?骠骑府内的人可从不会吃这种东西!

    不论众人反应如何,季宓宁说罢,立刻又饿昏在了原地。

    几个小丫鬟手忙脚乱给她先端来一盘白皮点心和零嘴猪油渣,季宓宁从没见过被炸过的白糖猪油片,只单纯抓起来一尝,入口倒是香脆,可这玩意却让她越嚼越觉得不对劲。

    “”

    何止是又油又腻。

    她上半身往榻边一扑,极其狼狈地干呕了起来。

    不知为何,她这么一激烈反应,房里的气氛竟更加诡异了起来。

    “这里不是戴府吧?”季宓宁给自己顺了顺气,抬眼问道:“可别告诉我是骠骑府”

    床边的小丫鬟们齐齐缓慢后退,和窗前的两人干脆站成并排,皆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是骠骑府呀!”

    她向后一仰,自暴自弃地翻身躺回榻上,听自己的肚子又叮铃咣铛奏了曲乐,有气无力问道:“你们站那么远干什么?”

    最右边那个丫鬟又尴尬地摇摇头,转身开门朝外头吩咐道:“快去找二公子来!”

    季宓宁诧异道:“找他来做什么?”

    “季姑娘”

    小丫鬟们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副遇见绝顶大事的表情,齐声问道:“姑娘是不是遇喜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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