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鬼东西的目的就是蛊惑人的心智!”入秦骂道:“把衣服带上,咱们现在就走!”

    “可这究竟是什么!”

    尧岭追上他的脚步,二人平地一跃落于神剑之上,听入秦缓缓呢喃道:“我猜,是应当是种死生避讳之物。”

    “可这些东西不是早就被驱逐了吗?上天庭把它们锁在另一个地界,神君在创世初也已经清理过了它们怎么会来到人间啊?”

    “我哪知道!”入秦道:“闭嘴吧,回去告诉神君再说。”

    “希望神君能解决,太可怕也太猖狂了!咱们开阳什么时候出过这样的恶事?”

    二人急匆匆奔上日月陉,推开僭仲法尊的殿门,直直就往里冲。尧岭一边跑一边大呼道:“法尊!僭仲法尊!”

    “”

    韩僭仲从桌前站起,将手中茶壶随意一扔,不耐烦道:“干什么干什么!尧岭你喊那么大声干什么?”

    “法尊!出事了!”尧岭完全不在意他是否处在愤怒的边缘,再次大声喊道:“我们快去找神君!无定那件事根本不是什么巧合!那里有好多邪物!”

    入秦也赶紧应和道:“五瓣辿下有很多鬼龛,我和尧岭已经去过了,虽然放了把火,但不能保证永绝后患,还是要您和南岭神君亲自去看一下。”

    “鬼龛?”

    “正是!”

    韩僭仲接过他们递来的襁褓碎布与带血衣物,闭眼摇了几下扇子,忽然面色凝重地皱起了眉,无言沉思了起来。

    半炷香后,他合上折扇站起身,冲焦急等待的二人问道:“还有什么发现?”

    “我们去了那城郊的村落,不过只简单探查了一些,那邪物大约是通过恐吓的方式摧毁人的意志总之我们还不知道它为什么这么做,但肯定是有目的!”

    “目的?”韩僭仲走向殿外,回头慵懒地挥了一下手:“你们这个月喂过神兽没有?”

    尧岭:“”

    入秦:“好像还没,但现下”

    他立即摆扇:“赶快去喂!到时候秦岭和僭义要是跑出去吃人,我拿你们两个试问!”

    “哎呀它们少吃几顿没事!”尧岭急道:“法尊!无定的事情才是要紧!”

    韩僭仲微笑道:“尧岭你要是再敢顶嘴,我就把你打包扔下山去。”

    “”

    小神官蔫蔫闭上了嘴,不过好在入秦识相,朝韩僭仲俯身一拜,这就拉着气鼓鼓的尧岭跑出了殿门。

    韩僭仲从榻边站起,慵懒地舒展一下身体,走出殿门走向后山,踱步到了水境的洞帘前,食指轻轻一点,那水层便旋转着避开一个光圈,任他滴水未沾地走了进去。神君近日闭关静心,已有整整八年没有出过秘境,韩僭仲只好驻足在原地,手中握着入秦与尧岭带回的物件,用扇骨敲了敲石壁。

    “南岭?”他打了个哈欠:“赏个脸。”

    洞心水瀑顿时停滞在半空,韩僭仲挑起嘴角微微一笑,将手里的东西径直扔了进去。那两块布如同被东西罩住似的冲破水瀑,被内里一只隐约健壮的手臂抓住,端正摊开,摆放在了面前。

    那水瀑中的神君身姿卓绝,□□着上身,伸手将衣物隔空取来,随意披在了身上。

    “这女婴已经夭折。”水瀑中的神君开口道:“是被崖下之物所分食。”

    “可我记得,这些东西不该出现在人间。”韩僭仲半倚在洞口,长叹道:“我知你目标是创造和维持一个平和长久的开阳,可你有没有想过,常人的怨恨和邪念憋闷得太久,也是得找一个突破口的。”

    水瀑刹那间重新开启流动,那些原本停在半空的积水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瞬间落入了南岭面前的环池之内。韩僭仲不为所动地摇扇微笑,冲他拍了拍手。

    “这才几年不见,你又长进了许多,不错。”

    环池波光阑珊,浮动金鳞,南岭一袭蓝衣坐在池中的玉台之上,抬手点亮了洞中四周数以千计的萤灯。

    不论人世间的传说怎样传颂神君的英隽俊美,都不如亲眼见过这般动人心弦。南岭长发如瀑,眉目如画,身体每处肌形都犹如神祇的亲手雕磨,出色,出彩,气质出众,且拥有着出乎意料的自然美感。

    “终于舍得出关了?”韩僭仲道。

    南岭清浅一笑,温柔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此言何意?”他道:“虽然这次入境修炼的时间较短,但也颇有收获。”

    “不论有没有收获,咱们都有事情做喽。”

    “日月陉内状况如何?尧岭与入秦可有惹出什么乱子?”

    “没有,他俩折腾不出什么花儿来。”韩僭仲同南岭并肩走出水境,贴心地抬起扇子遮挡在他面前,为神君遮去了袭来的阳光。

    “关于祸胎这件事,你是什么看法?”

    他微微点头:“我已大概了解,但具体如何,还须得亲自走一趟。”

    “叫上川沧,也让他下山去散散心。”

    南岭信手拂去发梢上的水滴,不由挑眉问道:“他怎么了?”

    韩僭仲长吁短叹地捋了捋根本不存在的胡须:“要么就是看你吩咐给他的上古卷轴,要么就是坐到槐江潭前的棋盘旁边发愣,简直奇了,比你还敬业。”

    “倒也是好事。”

    二人走进南岭的神殿,他这才端正换上一身衣裳,亲手擦拭着一尘不染的桌面,问道:“入秦与尧岭怎么不在?”

    “我打发他们喂神兽去了,两个小子第一次入世就探查了这么一桩大事,表现还不错,就是有点聒噪。”

    “你有何建议?”

    韩僭仲坐在桌前:“什么?”

    “恶鬼。”

    他们互相对视,韩僭仲忽然倒吸一口气,歪起身体靠在书案上,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这些真的是入秦所言的死生忌讳之物?”

    南岭点头:“改天换地之前的人间生灵涂炭,哪怕我们再怎么清理,也不能避免这些东西的存在。”

    韩僭仲道:“要真是这些东西,倒也不算无计可施,只是解决”

    “神君!”

    沉重的殿门忽地被向内推开,一俊朗严肃的青年大步迈过门槛。他身量只比南岭低了半拃,丹凤长目,浑身配着毫无瑕疵的银甲,发束上的金冠被一根乌木雕刻的簪子妥善挽起,得体威严,一丝不苟。

    他还未走近,便恭敬地单膝俯身行了大礼,利落而又坚定道:

    “川沧叩见神君。”

    “好川沧,你今天不去盯着四块石头下棋了?”韩僭仲冲南岭努努嘴,就爱调侃青年这股又倔又定得住的劲,又是随口调笑道:“在槐江都看出什么来了?”

    川沧从他们面前站起,毫不客气地扫了一眼韩僭仲,转而定定望向南岭,又抱拳颔首表示敬意。对方冲他微微一笑道:“坐吧。”

    “不瞒僭仲法尊,在下确实看出了点东西来。”他双手接过南岭递来的苦茶,正色沉吟道:“神君,棋盘走的较往常快了一倍。”

    此言一出,在场两人皆收起了玩笑的心思。

    韩僭仲:“你所言属实?”

    “自然属实。”川沧冷语道:“若是僭仲法尊舍得放下茶壶和折扇,平日屈尊降贵到槐江来逛逛,也不会对此一无所知。”

    “好了。”南岭起身一挥衣袖打开殿门,驻足朝他们二人道:“多说无益,咱们亲自到槐江看看。”

    所谓槐江秘境,正是通往日月陉神府的一道必经之路。此地除去一汪清潭与一口古井之外,还有一棵生长了数亿年的红枫。

    韩僭仲口中“四个下棋的石头”,则指的是在树下对坐博弈的四只巨石。

    石像面前的棋盘悬于空中,每一百三十年会自行移动一步,棋子与神枫树干同色同质,一千年解一局,落一片叶,得一只果。若人间生变或面临极大隐患时,棋局则轮转的越快,若盘有倾,则象征着世事巨变在即,正在酝酿着覆灭的萌芽。

    世界运行本就无规无矩,分歧变动时常,落叶生果只代表人间进展于轴上,一千年总会发生变化动荡。

    而这落下的叶,象征着在任神君有了一次向上天庭求知获答的机会,可以通过这样的方式,获得关于新千年的指示;而落下的果,日月陉上的众神一般都将其看作千年之交的善因或恶果,它由神树的养分集合而成,若将其摘下后重新埋进树根,果子则会瞬间腐烂,再次化为养料;如若不这么做,它就会变成一只如假包换的永生果。

    对于现任的神君南岭来说,他总是将果实重新埋回树根,让它化作养泥,不断滋养这棵富有神韵的红枫。开阳自创世到现在已有两千年的光景,基本沿袭了上古遗留下来的大部分习惯,再过两载四季交替,就将迎来它的第三个千年。

    三人赶到槐江的红枫树下时,所幸棋盘并没有塌裂的迹象,南岭望向棋盘纹路,无奈默认了川沧的说法。

    “单凭几个小鬼,应当不至于影响到棋盘的进程。”川沧道:“要么我去一趟五瓣辿,看看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一起吧,鬼魂倒没什么可怕,关键在于它是如何影响人间的?”

    川沧叹道:“自神君管理开阳以来,不仅人间的恶事少了,就连冤情都没发生过一起。就连上古时期战争不断饿殍无数之时,也从没有出现过死魂大规模影响人间的先例。”

    韩僭仲打开折扇:“但你们有没有想过,或许这次的恶鬼对人间影响这么大,正是因为南岭将他们庇护得太好,导致这些人根本不知道所谓‘鬼魂’是什么东西?”

    “上古之人尚且知晓祭祀,知晓敬鬼神而远之的道理。”川沧回道:“奈何典籍没有保存下来,开阳众人两千年来只知神,不知鬼。”

    “这你就要好好骂一骂上天庭那些老玩意了。”韩僭仲踱步道:“只需人保留,不许神保留。若不是这条铁律限制,也不至于每回时代交替都得重新开始,没有继承,只有创造。结果那些常人面对天灾时能留下些什么?又能创造出什么来?还不是回回都是一样的套路?”

    南岭转身道:“时麒呢?”

    “他?到上天庭玩去了。”

    川沧面无表情道:“给他去封信,让他在那里打听一下关于棋盘的事。”

    “要去你去,我懒得拿笔写字。”

    他怒道:“你还懒得做什么?”

    韩僭仲则微笑道:“韩某不才,还懒得理你罢了。”

    “此行我们不必多费精力,只需到五瓣辿将尧岭入秦二人所查的断崖暂封,待一年后红枫落叶,再行寻求解决之法。”

    南岭将随身的八孔梨形陶埙召唤在手心,御剑飞下了日月陉。川沧韩僭仲二人紧随其后,同他共赴五瓣辿封印污秽。

    封印五瓣辿的步骤非常简单,加上尧岭入秦临走时放的那一把无遁业火,凭他们三人的神力,只需要流几滴血、念几个诀,也就轻松将邪物紧紧封印在了暗不见底的断崖之下。

    因此在众人在毫不知情的状况下再次轻松地过了一年半。

    而就在人间恢复平静,日月陉也即将迎来求叶问果的千年大关时,无定竟又横生枝节,出了一桩大事。

    所有人都会不知道,这件事的发生,将会为人间带来一次彻底而离谱的换血,并把战火传递到整个开阳,甚至神府日月陉上去。

    ——一猎户在昭陵山中打猎时,偶然遇见了一个流浪的婴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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