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招福狐每日就在殿前和山石中玩,要么就是长途跋涉到入秦尧岭的殿外蹦蹦跳跳,唤自己最好的伙伴同自己一起玩耍。尧岭和时麒给它做了尿片和绒团,还有一只能自行回弹的球,偶尔还会捎带着韩僭仲一起,在神君的殿门外玩上几个时辰。

    反正逗招福怎么都好玩。

    一个半月后,恢复快乐和安全的小狐狸果然重新化形,并且长大了好多。

    日月陉上的草木山水都富有灵氧,对神来说能够辅助修炼恢复,而对罕见的小妖而言则是养分,能让她更聪明些,更茁壮些。

    招福化为人形的那天清晨,南岭在榻上小憩,睁开双眼的同时便察觉到自己的左手像是被人紧紧环抱在怀里,怎么也取不出来。他侧脸一望,才看清原先只是三岁小童的招福,已经长成了四岁左右的小姑娘。

    她的脸蛋和招福肚子上纯白的绒毛一般柔软,圆嘟嘟吹弹可破,嘴唇在睡梦中微微卷起,同密长微翘的睫毛交相辉映。

    南岭为她盖好被子,起身去了外间,并没有声张此事。

    所以也就导致尧岭他们来寻招福出门遛弯时,见到榻上粉嫩嫩的小姑娘,全部默契驻足在了原地。

    除过时麒和南岭之外,日月陉上没有第三个人在这之前见过人形的招福,尧岭和入秦趴在榻边静悄悄盯着她看,韩僭仲和时麒则是索性一人一侧坐到榻边,低声谈论了起来。

    他感慨道:“我倒是真没想到她能长得这么快”

    时麒点头:“不过说句实在的,咱们招福确实是个美人坯子没错。”

    “我去找川沧君来看看!”

    入秦一把拽回激动起身的尧岭,压低声音道:“神君忙着呢,你去什么?”

    “再忙也得来!错过招福第一次化形他会后悔的!”

    “哎哎哎!”时麒补充:“不是第一次啊,这是第二回!”

    韩僭仲眯眼笑着摇摇食指:“但这是来到日月陉之后的第一回。”

    时麒妥协道:“好吧,但你们就算去找川沧他也不会来的。”

    “那不见得。”入秦摸摸鼻尖:“前天他还给招福送来一沓尿片,说是从长慕身上薅的。”

    “长慕?我怎么不知道?”尧岭挠头:“那不是卞娉女神的鹰吗?神君真够行的!”

    “你那天不是去和招福玩球了吗?能知道个屁。”

    时麒朝空气拜了拜:“也就川沧敢和她叫叫板了,敬佩。”

    几人正扎堆讨论着鹰的事,榻上的小姑娘突然翻身睁开眼睛,将一只脚蹬进了韩僭仲怀里。

    “”

    时麒倒是怕她被这番阵仗吓到,正想出去叫南岭进来安抚一下,便看见躺着揉眼睛的小招福咧开嘴,露出一排整齐白净的小牙,咯咯冲他们四个笑了起来。

    “好招福。”尧岭一个飞扑到她面前,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脸蛋:“睡醒了没?”

    她双眸黝黑湿润,头发凌乱地翘在头顶,飞飞炸炸却又开开心心,耳边的碎发更是被压得没了型。韩僭仲将招福那只不及自己手掌大的小肉脚握住,随手拔了拔她的脚趾。

    谁知小姑娘竟在榻上胡乱扭起身来,笑得更开心了。

    招福清脆的笑声响彻殿内,南岭一进来便看到四人严严实实地将睡榻围起,逗弄着趴在上面转圈的小姑娘。

    一见他靠近,招福终于开口,用稚嫩的嗓音呼唤道:“神君”

    韩僭仲和时麒一愣,问道:“招福会说话了?”

    尧岭入秦不确定地摇了摇头。

    “好招福,该叫我什么?”

    “尼奥拧哥哥。”

    “是尧岭!”他欣喜若狂地拍拍手:“不过招福说得好!”

    “十七,法谆,还有入秦哥哥~”

    ——竟然只叫对了入秦一个人的名字。

    他那双眼神不动声色地亮了起来,得意地撩了撩额前的一缕黑发,俊俏的脸上写满了喜悦。

    “十七就十七,简洁!”时麒惊道:“才第二次化形就能开口说话了?招福挺不错!不愧是咱们日月陉的吉祥物!”

    其实妖和人还是有些区别的,寻常人类幼童一岁半就会呼唤娘亲爹爹,但妖的人形却做不到。他们通常是以原形诞下幼崽,此时的崽子只有身体尚未完善,头脑却已经完全成熟,能够看懂听懂同类的指令,甚至感知到危险。

    这也就是为什么动物出生时不会像人类孩童一般哭闹的原因。

    但相反,如果它们需要用人形生活,就得花费更大的力气。除去反复化形练习说话之外,几乎是要重新开始学着控制身体,才能得心应手的做好一个“人”的模样。受到日月陉的滋养,招福已经可以控制自己的身体包括舌头。她笑着扑进南岭怀里,亲昵地搂住了神君的脖颈,和他脸贴着脸凑在一起。

    几人正被招福萌的头脑发昏,便见门外闪过一个人影,踟蹰徘徊不知在做什么。韩僭仲扇着扇子直摇头,刻意提高声音道:“招福化形之后也太有意思了,真让人喜欢的不得了!”

    说罢,他又凑过去捏了捏小姑娘的脸蛋,问道:“是不是呀乖宝贝?”

    时麒立即看透他的意图,神色玩味地微笑起来,望向了殿外。

    不过好在他还是想给人个台阶下,做作地惋惜道:“可惜川沧处理人间事物太忙,怕是无缘见到我们招福喽”

    “川昌”小姑娘学话道:“川昌抱我~”

    她嘻嘻笑着坐在南岭刻意弯起的手臂上,小牙还没有长大,并不是非常贴合,有一些细小的缝隙,笑起来弯起眼睛有些滑稽可爱。听到内殿的招福笑着呼唤自己的名字,川沧清咳几声,大步撤得远了点,这才迈起正常步伐靠近,伪装成自己刚到的样子,屈指敲了敲门框。

    “神君。”

    招福看到他来,开心地翘起小脚呼唤:“川昌哥哥!”

    虽然唤他哥哥属实不妥,但川沧脸上的表情还是罕见地松动了一下,轻轻朝着热情的小姑娘点了点头。

    “神君你来啦!我还正打算去找你呢!”

    尧岭依旧兴奋道:“招福今天是第一次化形!还好没错过!”

    川沧稍一靠近,紧抱着南岭的小姑娘便开心跃起,扑进了他怀里。

    “”

    不顾吃醋的尧岭和时麒,韩僭仲不禁笑得捧腹弯腰道:“你们瞧瞧你们瞧瞧!我都说招福长大了给川沧当媳妇儿,他还怼我呢!”

    “”

    川沧怒道:“为老不尊这个词简直被你琢磨透了!”

    看到川沧面色不善地拒绝,小姑娘倒也不退缩,单手抓上他的脸,在他怀里放肆地扭了一个方向。

    “不要!”招福嘻嘻呲着小牙抗议道:“不要!”

    “不要什么?”入秦道:“招福,你不喜欢神君抱你吗?”

    她没有回复,两只小脚踩在川沧手心,亲昵地抱了抱他。

    不过自己回怼韩僭仲是一回事,被招福开口拒绝则又是另一回事,川沧听见她嫩声说不,心中竟徒生一丝沮丧,面色瞬间又阴沉了不少,将小姑娘递回了跃跃欲试的尧岭手里。

    招福是一个十分爱笑且黏人的小朋友,就算摔倒了也能笑嘻嘻地勇敢站起,任时麒和尧岭他们如何逗,都会开开心心地配合。日月陉上的众神都很喜欢她,因此没过几天,化形了的可爱招福究竟晚间到谁的殿里休息,便作为一件待争归属权的大事,被提上了日程。

    因为小姑娘已经长大到四岁,不应该再和神君睡在同一张榻上,不过招福怕黑是常态,夜间不和南岭睡就要哭闹,所以尽管年龄增长些许,黏人的属性还是没变。

    内殿中添进的那只小榻是由时麒亲手所做,还被充满诗情画意的韩僭仲本人造了个实木架子,挂上了招福最喜欢的莓红色细纱。

    美其名曰,要让日月陉的公主殿下招福小狐享受上等待遇。

    既然招福不愿晚上独自休息,那么中午时还是勉强可以在上面小睡一会儿,几人坐在殿外的掖澜亭内喝茶闲谈,头顶忽然传来一阵巨大的爆裂声,飞石瓦砾哧哧扬起落下,激了一地的树叶断枝。

    ——重檐亭的一角顶竟是被玄水金鞭抽得粉碎。

    正躺在荷池中偷闲睡着的尧岭入秦瞬间被余震波及,从荷盘上直直打挺起来。

    “日月陉地震了!”尧岭张牙舞爪道:“快去把招福抱出来!”

    “”

    韩僭仲扫了两位小神官一眼,不急不徐地给壶里添进热水,微微摆动着脚尖抱怨道:“川沧,你看准了再甩鞭子行不行?亭子你自己修!”

    “就是!”时麒从亭中探头往天上一望,转身对南岭抱怨道:“神君你也不劝劝他俩,招福还在里头睡觉呢,这么大动静把她吵醒,肯定该哭了。”

    “川沧这是怎么了。”

    南岭抬手冲天际弹去一指,四面八方的爆裂声顿时停歇下来,酣战中的川沧与卞娉随着一阵白光来到地面,统统被缴了武器。

    一向好脾气的神君貌似也因他们二人平白撞损建筑而有些愠怒,开口严厉问道:“为何起了冲突?”

    川沧冲卞娉冷笑道:“你自己对神君说。”

    “我说什么?我有什么好说?”

    卞娉扬起高傲的头颅,冲南岭大方行了个礼,语气顿时温柔道:“神君近来可还安好?”

    “很好。”南岭不容置疑地望向他们二人:“我是否说过,不要在日月陉内发生任何冲突。”

    川沧亦是毫无退意道:“神君,卞娉一月前指使长慕将招福抓向空中扔下,所幸被我撞见,否则必定会出大事。”

    “你以为我真会让长慕把那只小狐狸精摔死吗?愚蠢!”卞娉颔首道:“今日确是我先向川沧出的手,自会向神君诚恳认错。但他那日同我打过一场还不够,还要将长慕的羽翼全部拔下,难道就不允许我讨个说法吗?”

    时麒扯扯嘴角:“别气了别气了!多大点事!你俩坐下喝喝茶不就和解了?”

    韩僭仲立即识趣地举了举手中的紫砂壶。

    “长慕是个畜生,不明事理也就罢了。”川沧侧目道:“你作为主人,也没做什么正经的事。”

    “长慕是畜牲,那个招福就不是?”

    “”

    入秦插话道:“你们打归打,无端扯进傻狐狸算什么?”

    这位草木女神长相艳美,唇红齿白却极具攻击性,细长双目不怒自威,抬手挥动身后的碧绿色裙摆,板着脸坐进了亭内。

    长慕鹰是南岭在一千三百年前送她的生辰礼,卞娉一直都视若珍宝地在喂养。此次川沧直接将长慕从头到尾薅了个秃,她必然咽不下这口闷气,打一架倒也正常。不过更多的原因大概也和那狐媚子招福有关,就算是只尚在幼年的小妖怪,卞娉也打心底看不上这些东西。

    更别说她还同南岭走得这么近。

    “卞娉先将招福置于险境,川沧后擒来长慕拔毛。”南岭点头道:“本君明白了,你们二人不要再辩解,一起领罚便是。”

    草木女神终究是不乐意,立即抗议道:“可他川沧对我出言不逊数次,为了只狐狸就能这般放肆吗?”

    南岭挑眉:“那你又为何要吩咐长慕将招福从空中抛下?既然意图不在取她性命,又何必惹这一出?”

    “”

    终究还是被一阵见血地戳中意图,卞娉当然不会在众神面前说自己是因为不喜招福,这才醋意大发想给她点教训。于是只好胡乱抱拳认错,乖乖领了个罚。

    “好了。”韩僭仲揽住川沧的肩,将他带到亭中坐下,信手从池中唤来一只内心含苞的淡雅荷花,诚挚地奉向了气鼓鼓的卞娉。

    “你又不是不知道川沧的倔脾气,你俩针尖对麦芒,这不就杠上了?”他道:“娉婷袅娜,天资国色,清莲配艳芳,正好。”

    卞娉丝毫不吃他这套,压根没有要接过的意思,抱臂往后一靠,冲川沧的方向轻扬了扬下巴。

    “要是他亲自献给我赔罪,我便勉强收下。”

    川沧目不斜视道:“你爱要不要。”

    “”

    时麒同尧岭无奈扶额,望向了同样无语的南岭神君本尊。

    “神君你看!”卞娉怒道:“他这个态度,还能怪我打他吗?”

    “我什么态度?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做派。”

    南岭端起茶杯送到嘴边:“你们真是一日都不得消停,若是下回再损坏日月陉上任何一件物品,便到水境里面壁思过五年。”

    卞娉闻言立刻气急道:“神君!”

    尧岭摸摸头,又听身旁的入秦调侃:

    “这件事说到底,就是因为川沧神君看到长慕欺负招福,所以神君还是心疼招福的对吧?”

    川沧目视前方,丝毫不为所动。正当几人相顾无言时,一阵哼唧声从法镜中传来,韩僭仲背手站起身来打岔道:“行了先休战吧,招福睡醒了,我去把她抱出来晒晒太阳。”

    南岭冲川沧道:“卞娉已然给了你台阶下,你就这么宁折不弯?”

    “并非宁折不弯,只是两看相厌罢了。”

    女神眯起美目道:“那小狐狸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你至于这样护着她不放?”

    川沧毫不示弱道:“与她无关,我只是看不惯你的所为。”

    韩僭仲抱着光脚的招福从殿内出来,小姑娘依旧是头发凌乱脸上睡出浅印,不过也挡不住那粉雕玉琢的精致坯子。

    小狐狸的脸上笑意盈盈,哒哒落地跑向了南岭神君的怀抱。因为是被几个神君照顾,所以招福的衣裳都花花绿绿格外乍眼,韩僭仲倒是对美人脂粉钻研颇多,但打扮起招福还是随心所欲为主,反正他们拈个法术就能凭空化物,衣服多的随便造。

    好在招福可爱白嫩,否则照这个搞法,也迟早变成俗气包包。

    卞娉看着傻笑露出梨涡的化形招福,不屑地别过了脸。

    “乱糟糟傻兮兮,你们究竟是怎么照顾这小妖怪的?”

    尧岭立即辩白:“我们对招福可上心了!娉二小姐可别乱扣帽子”

    “头发乱成这样也不给她梳,上心个毛线!”

    她恶趣味地拍了拍不解风情的川沧,刻意惹他道:“你不是特别爱这只狐狸吗?要不然你每晚也对着寝殿里的镜子梳梳妆,起码能够给她打扮漂亮点。”

    眼见二人又要剑拔弩张地开打,川沧竟出人意料地没有发作,只是神色微妙地挑起嘴角,朝招福拍了拍手,张开了怀抱。

    南岭:“”

    招福抱着神君望向他,又看了看南岭,得到肯定的眼神之后,便自己跳下怀抱,跑进了川沧怀里。

    随后,在众人的围观下,他手法娴熟地为招福挽起了两团可爱的发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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