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昨夜那场擦枪走火的意外,第二日的早饭变得格外拘谨了些。赵容疾对此感到几分无辜,因为本该别扭尴尬的那个人一贯都应是他才对。

    他清晨先行起床洗漱收整,季宓宁脸颊微红,依然把自己裹成被卷呼呼大睡。赵容疾同前来敲门的冯收菽和蔡上一起下楼吃早点,也为她点了份豆腐鱼羹和油条。

    半炷香后,迷迷糊糊的季宓宁从床上爬起,掀开被子看了看□□的自己,收了天大委屈似地撇嘴蒙头,万分懊恼,一把抓过赵容疾叠好放在枕边的衣物,下榻洗漱梳妆去了。

    她坐在桌前给自己描眉点脂,郁闷地回味昨夜的体验,一回忆就走神,想起赵容疾就心神荡漾,彻底画不成妆了。

    于是季宓宁随意挽起头发,仔细系好那只鹅黄色的发带,开门走下了楼。冯收菽和蔡上坐在桌前,接过小二递来的碗筷,貌似还没开动。赵容疾正巧从酒楼外走进,手中捧了张包裹好的油纸,心有感应般抬头,和驻足在楼梯上的季宓宁交汇了目光。

    没等他抬起油纸里的炸糖糕向自己展示,季宓宁立即移开目光跑下楼去,安安分分坐在了桌前。

    “季姑娘早安!”

    “阿宓早上好。”冯收菽递来一根被炸的香酥金黄的油条:“吃油条。”

    “谢谢收菽。”

    季宓宁开心地接过塞进嘴里,余光瞟见赵容疾已然自觉地凑到她身边坐下,展开油纸递到她面前道:“喏,给你买的。”

    她凑近闻了闻,指尖沾起糖糕表面洒匀的豆粉和红糖送进嘴里,歪着脑袋笑道:“好甜呀!”

    赵容疾轻轻挑起嘴角:“吃吧。”

    季宓宁夹起糖糕趁热咬了一口,极小声腼腆道:“谢谢。”

    赵容疾不置可否地抿起嘴角,食指微曲,为她端来了那晚豆花鱼羹。蔡上和冯收菽明显感受到这两个人之间奇异的气氛,再次默契地没有出声。

    蔡上眼神直勾勾盯着季宓宁手里的糖糕——内里的细砂糖馅已经融化,配上醇香的细腻豆粉和红糖汁子,貌似是真的很好吃。他蹭蹭冯收菽的胳膊,贴心问道:“收菽,你想吃吗?我也去给你买一只。”

    冯收菽捧碗温柔地摇了摇头:“方才容疾哥哥已经问过我了,不必。”

    “好吧”蔡上自言自语道:“不过应该还挺好吃的。”

    季宓宁连忙点头:“是真的很好吃噢!酥酥甜甜!”

    赵容疾指指门外:“就在前面不远街口,现炸现卖。”

    “没事没事!不用!”蔡上挥动筷尖指指自己面前的粥和炒酱鸡丁:“咱们点的已经够丰盛了。”

    季宓宁动手掰开糖糕,将自己没有咬过的那一半强行塞给蔡上,热情推荐道:“蔡公子尝尝呗!上头洒的豆粉好绵好细,香醇轻薄,跟糖糕可搭了。”

    冯收菽也明白蔡上想吃的心思,伸手替他接过,笑着将糕送进了他嘴里。

    四人其乐融融吃过早饭,赵容疾在掌柜处退房时,季宓宁挨挨蹭蹭躲在他身后跟冯收菽玩猜拳。蔡上抱臂站在她们身边观战指导片刻,忽然挪步靠近赵容疾身边,小声耳语道:

    “容疾兄,你有没有发觉酒楼里的人,都有些怪怪的?”

    赵容疾轻挑嘴角,侧目问道:“怎么说?”

    “你注意看掌柜身边那个账房。”蔡上目视别处不动声色道:“不止是他,好像所有人都格外注意季姑娘的动向。”

    面前的掌柜将账纸递给赵容疾过目,上头详细列着他们点的菜和所订房间费用。蔡上随意将纸铺在柜面上,眼神轻飘飘扫过那位蔡上所说的账房先生,见他果然时不时看向正在玩耍的季宓宁和冯收菽,怎么瞧怎么不像好人,于是便挪步几寸,严严实实地挡在她们二人附近,正巧截断了那账房的目光。

    赵容疾仍面不改色,信手将三锭银子留下,冲掌柜道:“我们上楼整理行囊,这便要离开,劳烦掌柜差人去将马车栓至门外。”

    “没问题,公子您一行慢走!”

    他走到三楼窗前时,凑近蔡上耳边说了几句话,随即便带着季宓宁进了房间。那掌柜目送他们四人回屋,立即收敛笑容,冲身边跑堂与小二训斥道:

    “去告知齐府的公子没有?一定要把人给我留下!”

    丝毫不知情的季宓宁本人正坐在房间里左顾右盼,目光跟随着收拾衣物的赵容疾乱转,一会儿便要出神看看那张床榻。

    她手里捏着小狐狸面人发呆,忽见赵容疾将包裹挂在身上,冲她开口道:“阿宓,走吧。”

    季宓宁别扭地点头上前牵住他的手,却发现赵容疾根本就把门锁得严严实实,貌似是压根没打算从这里出去的。

    “这是干嘛?”她紧张道:“怎么锁门了?我们不是退房了吗?”

    “从这里走。”

    她顺着赵容疾的目光望去,不由打了个冷颤。

    “窗户?!这么高我们怎么下去?”季宓宁急道:“怎么了?为什么不能走门?是不是有强盗盯上我们了?”

    他摇头,利落从胸前摸出一张涂了糨糊的薄纸,送到了季宓宁面前:“你看。”

    这张纸已然被风吹得泛出淡黄,上面是一张她的画像,并由人详细撰写了身高、姓名和特征等一系列条框。季宓宁虽然并看不懂文字,但大抵看出些数字和自己的名字,知道是齐府张贴了寻人悬赏,要寻她的。

    “齐梧”她分神道:“这是齐府寻我的告示吗?”

    赵容疾面色严肃地点头肯定道:“咱们来的时候正值黄昏,我与蔡上都没有注意,方才出门为你买糖糕时,发现灵鸟郡主街上贴遍了这样的启事。”

    季宓宁又转头望向那扇窗,犹豫劝解道:“没事的!咱们现在就下楼赶车离开,齐梧不会知道我回来了!”

    “那掌柜恐怕已经遣人通报了齐府。”赵容疾言语坚定道:“我不会任他将你带走。”

    季宓宁沉思道:“可现在是在灵鸟郡,咱们四个逃不出去的呀”

    他取出一只纯白的帷帽递给季宓宁,轻声嘱咐道:“戴上,咱们直接出城。”

    小姑娘听话地照做,临跳窗逃走时被赵容疾抱在怀里,隔着纯白细纱小声承诺道:“我一直不知齐梧还在这么坚持着寻我,但我不会跟他走的,赵容疾。”

    赵容疾身手极好,双臂有力的将她紧圈在怀里,单手顺着树干便向下落去。季宓宁被他平稳放在地面之上,低头顺顺裙摆,抬头冲他露出了明媚的微笑。

    “别怕。”他道:“我与蔡上已经说过,我们城外会合。”

    季宓宁牵住他的手跑到街角,赵容疾一声口哨吹出,原本被酒楼小厮牵着的三匹骏马忽然嘶鸣抬蹄,猝不及防便冲脱了陌生人的束缚,朝赵容疾所在的方向飞驰而去。此时酒楼正门处已有一队郡司府兵,被杀个措手不及,定然恼怒,十几人统统围追堵截上来,追赶着跳车逃离的季宓宁二人。

    她根本没料到齐梧会用这样穷凶极恶的法子追赶,紧张地抱住赵容疾的手臂,不禁大喊道:“齐梧这架势是要把我杀了吗!?”

    赵容疾反手将她摁进轿内:“进去坐好!”

    三马拉的车轿本就是为了长途跋涉而制,十分沉重巨大,而在主街上奔驰而走又难免要躲避行人商铺,因此想要顺利逃离追捕可谓是难上加难。他们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快的马蹄追赶声,几支尖锐的羽箭从后方直速射来,钉在了木制的车梁处与轿身之上。

    季宓宁被吓得够呛,立即扑上去紧紧抱住赵容疾,想要为他挡剑。

    “阿宓!”

    齐骁策马后来居上,堪堪与他们二人所驾车轿平齐。见季宓宁不予理会,他竟不假思索地拔剑刺向马腿,最左侧的一匹骏马遭到袭击,瞬间失蹄踉跄在地上,季宓宁听到马儿的惊叫,突然心生恐惧,不愿赵容疾心爱的马儿受伤,赶紧掀开帷帽承认道:“是我!我不许你刺马儿的腿!”

    赵容疾将车疾速降停在路边,亦拔剑警惕道:“齐骁,你这是要当街强抢吗?”

    马上的齐骁匆忙跳下,定睛发觉策马者就是临神的容疾公子本人,立刻抱拳赔礼道:“抱歉,容疾兄,此番围堵非我本意,只是”

    “你待如何?”

    “只是,阿宓恐怕须得和我们走一趟。”

    季宓宁立即护在赵容疾身前拒绝道:“我不去!你们都已经把我赶出来了,我干什么还要听你们家人的差使?”

    齐骁面色凝重地望向季宓宁头顶的白纱,卸下手中护腕,单膝跪地冲她行了个大礼。

    她踉跄着同赵容疾跳下马车,飞快伸手将齐骁扶起道:“大公子,我就是个伴读小丫鬟而已,你们再给二公子找一个就好了,真的不必追着我不放的,这样对”

    “梧儿病了。”

    季宓宁闻言一滞。

    “什么?”

    齐骁紧闭双眼,面色煞白道:“自连理夫人将你打发出府,梧儿便久病不起,水米难进。”

    赵容疾上前扶住她的后腰,听季宓宁舌头打结般问道:“那他现在还好吗?我只听说他貌似生了病,可并不知是这样严重的情形。”

    “很不好。”齐骁端正凌厉的眉峰皱起,低声回道:“我们派人在六郡张贴了告示,但都寻不到人。梧儿猜想你一定不会离开灵鸟,于是我们便每日派人搜查,定要将你找出来。”

    赵容疾随即冷言道:“是吗?看来令弟还是不够了解阿宓。”

    齐骁权当没听见他的挑衅,专注询问季宓宁:“阿宓,你与赵公子如何会熟识?”

    赵容疾不由分说牵住季宓宁的手,神色严正道:“我与阿宓已成婚圆房,她现下是临神的郡司夫人。”

    齐骁和赵容疾的身高身形难分伯仲,季宓宁被夹在其中显得无比娇小可怜,她正要打断二人这剑拔弩张的可怖气氛,却听齐骁忽然问道:“阿宓,赵公子说的可是事实?”

    “”

    要说成婚,却还没有拜过堂,只是双方随口定下了个婚约而已;可要说圆房,昨晚大概算得半个礼成,也说得没错。季宓宁顶着二人四目的炙热目光,终于还是抱住赵容疾的手臂,点头表示他所言属实。

    既然话至如此,齐骁自然无法理所当然地将季宓宁从她夫君身边抢走,且赵容疾的身份特殊,脾气有是出了名的铁板一块油盐不进,若是与其发生冲突,谁也讨不着好,最后自己也会落得个不占理的下场。

    于是,他是好用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方式,“请”他们二人回府坐坐,到时再查证他们之间是否真有姻亲也为时不晚。

    “阿宓,若梧儿此生注定英年早逝,也请你看在他当年对你爱护有加的份上,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齐骁又是单膝跪地恳求道:“算在下求你。”

    季宓宁眼眶微红将他揽起,委屈解释道:“我当然得回去见见他!但至于病情是否能够好转我大约是比不得大夫有能耐的。”

    她冲赵容疾提议道:“咱们回去看一眼齐梧吧!他和大公子都对我很好,我也不能狠心知恩不报。”

    在赵容疾给出答复之前,齐骁立即抬手让人将马解开医治,朝季宓宁承诺道:

    “若二位同我一起回府,待舍弟的病情有了起色,齐某保证,会敞开大门送你们离开。”

    “有了起色?”赵容疾道:“我们又不是大夫,若他久久没有好转,若非让在下将骠骑府从临神搬来同你们并宅合住不成?”

    齐骁温和笑道:“自然不会,只要阿宓开口要走,齐某绝不拦着。”

    季宓宁紧皱着眉抬头看他,眼中全是恳求的意味,赵容疾其实亦明白她心中所想,坚决不去则会坏了道义,让她平白背上愧疚为难的担子。于是只好默许,伸手替季宓宁摘下了遮面的白纱。

    “既然阿宓想去,我也没有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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