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宓宁尽可能多的将晚饭喂给了赵容疾,自己则坐在榻上,将他抱进了怀里。

    对方的额头逐渐变得越来越烫,血气上涌时依旧会像最初那样吐出几口血来,她面色凝重地将银铃用细线串起,系在赵容疾的脖子上,轻缓地将他哄睡,默默向南岭神君祈祷了许久。

    和赵容疾认识的日子并不算久,可季宓宁却发觉有颗嫩芽正在心头破土而出,每每想起他或看到他,心里都会如同羽毛轻拂轻扫那般痒痒麻麻,而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则更加欢乐。

    哪怕赵容疾这个人心直口快,说话也不好听,但却是真的对她很偏爱。不等同于齐梧那股变态的占有欲,季宓宁清楚的感受到,赵容疾的这份真诚上心,是独独奉献给她的。

    她不想对方出任何事,况且这次的源头都是因为她一时头脑不清答应回来,季宓宁心里很难过,她之所以哭,也是因为看到了赵容疾的血,她很害怕,打心底里害怕失去心爱之人的孤单,哪怕这份罪是她所承受着的,都不会比这更令人痛苦些。

    儿时一个人送走了年迈的奶奶,除过叔伯,没人像赵容疾这般单纯的喜爱她、保护她。季宓宁坐在黑夜中鼓起勇气,坚强地给自己擦干眼泪,暗暗下定决心,无论情形坏到哪种地步,都要维护好他的安危才行。

    生怕自己一睡不醒,她索性就那么呆呆坐到了子时末,缓慢走到门前偷听,猜测门外的两个家丁应当是一醒一睡,还能听到些细微鼾声。季宓宁冷不丁从窗内探出个脑袋,冲门外的守夜的宝来打了个招呼。

    “宝来哥哥?好久不见啦!”

    正犯困的宝来见到季宓宁鬼鬼祟祟的模样,瞬间打起了精神,他并未叫醒身边那个身强力壮的家丁,而是快步靠近示意她回去。宝来刚要上手推人,季宓宁便用力擒住他的手腕求情道:“我就是想出去透透气!宝来哥哥行行好,要么你跟着我也行?二公子没说不让我放风呀!”

    “不行!被发现了我要挨板子的!”宝来为难道:“阿宓,你先回去睡吧,夜这么深就别折腾了,明日我去请示二公子,让他带你出来转转好吗?”

    “夜深了才正好让我悄悄透个气呀!”季宓宁可怜又委屈地抓住他的手腕,珍珠似的泪水从眼睑处陆续滴下,细声恳求他道:“宝来哥哥,你原先也很疼我的,我如今是真的不想和赵家公子共处一室了,我好害怕,只能等待大公子和二公子的处置”

    宝来见状不忍,思来想去还是透露:“阿宓,二公子已经在筹备婚事,你再忍忍,很快就能恢复自由了。”

    婚事?鬼才愿意嫁给他!季宓宁来不及考虑那么多,便装作期待般努力点头道:“嗯!能嫁给二公子已是莫大的福气,我已经想清楚了,只盼快点出去才是呢!”

    经不住她的话术恳请,原就有些交情的宝来更是曾目睹过她为了齐梧与稷里拼命的场景,自然还是心软答应,跟着她在思古园内外转了两圈。

    而与稷里约定的小桃园则在东边不远处的两园交界地带,季宓宁回头询问身后的宝来道:“哥哥,先前听说你嫂嫂生了重病,现在好些了没有?”

    被她这么一打岔,宝来便回神道:“嗯,大公子给我额外支了不少工钱,嫂嫂吃过药后,已然痊愈了。”

    季宓宁笑道:“那就好,我无定郡家的叔伯精通医术,还想让他帮你嫂嫂瞧瞧呢,不过想来吉人自有天相,人没事了就最好。”

    “多谢阿宓挂念。”

    扯了几句话头,加上深夜的思古园本就谧静空旷,半个人影也没见着,察觉季宓宁真的没有逃跑的意图,宝来的神经也逐渐松弛下来,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已跟着她走进了小桃园的大门。季宓宁刚要回头再与他寒暄几句,却忽然在转角撞见了一个人影——

    稷里。

    起漪园和思古园一向不睦,宝来立即警惕道:“法师?您为何深夜在此?”

    稷里毫不惊慌地冲宝来弯腰行礼:“齐小姐夜啼不止,夫人恐其受惊难安,便命鄙人前去探看,现下诵经祈福已毕,睡意却无,便起意出门走走。”

    毕竟事出反常,宝来上前护住季宓宁,保证稷里不会和她多说一句,同时也弯腰回礼:“既然如此,不打扰法师清修,在下告退。”

    季宓宁也装作没事人一般向他告了别,二人转身要走之时,她手中提着的灯忽然掉落在地,宝来怕烛火燃着了灯罩,眼疾手快地弯腰去捡,稷里袖中藏着一张卷起的薄纸,如同晌午偷天换日时的动作一样,飞快将消息塞进了季宓宁手心。

    她转头做了个“救命”的口型,也立马蹲下帮宝来捡起提灯,有些抱歉地挠挠头:“对不起噢!我手突然滑了。”

    “无事。”他定睛确认稷里已经转身离开,温柔冲季宓宁叹道:“回去吧,早点休息,我们也该换防了。”

    她甜甜笑道:“好,谢谢宝来哥哥愿意带我出来放风。”

    齐府内的河桥路边皆矗立着那种一串三挂的暗黄纸灯,二人衬着微凉的夜色与月光,很快便转回了思古园内,季宓宁临钻进窗户时还不忘冲他眨了眨眼,轻道了声好梦。

    宝来对她存有好感,以季宓宁的狐媚造化,收拾收拾他还是不成问题的。刚一阖上窗子,她便立即扔下衣裳奔回桌边取走了那只小油灯,偷摸着带上榻去,以深色缎面的帷幔做遮掩,点起了一抹烛光。

    赵容疾早已因探不到她的温度而情形,见她跳窗回来,悬着的一口气才总算掉下,关切地将她护进榻内询问道:“见到稷里了?”

    “是,想来法师已经知晓了我们的处境,他只塞给了我这个,没有多做停留。”

    下一刻,季宓宁竟从将手伸进胸衣内,取出那张写的密密麻麻的纸张,举灯递给赵容疾:“快看看写了什么,看完我就去把它烧掉!”

    赵容疾耳尖微红着打开那张纸,轻声为她读道:“‘想来阿宓姑娘与赵公子已陷困境,鄙人虽在此事上能力有限,却仍欲告知眉血一事。’”

    “眉血?”

    “他说,今日所提的柏宜卓,乃是院坟一女子,他手中拿的那只木簪,便是那个女子的饰物。”

    季宓宁摸不着头脑道:“所以她和我有什么关系?”

    赵容疾接着转述道:“稷里之所以会获得这样的能力,除过自身天赋,便是这只簪子的帮助。因为此簪伴随他多年,上面的气息他十分熟悉,因此自从那日你眉间流下血液之后,他便从你身上探到了极重的属于这位柏姓女子的气息。”

    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赵容疾侧脸轻咳几声,季宓宁立即取来剩余的药汤喂他喝下,这才缓了喉间热烫。他将纸向下移动了些,微微挑眉:“他简单说了这女子的事迹,并告知你身上一定有着非同寻常的秘密,尤其是这只银铃,不仅混杂着你的气场,也有另一个与你几乎相似,却已黯淡了□□的主人。”

    季宓宁撇撇嘴无奈道:“我叔伯不会骗我的,这铃铛真是新打的,根本没有旁的主人好不好!”

    “大约是他看错了吧。”赵容疾聚焦于柏宜卓的那一段,悉心而缓慢地娓娓道来:“他说这女子曾在院坟犯下过不可恕的杀孽,凭一己之力,以十分残酷的手法,除去了郡内十三名恶犯。”

    “干掉恶霸算什么杀孽?”

    赵容疾摇头:“据信中所说,这女子幼年时曾遭受过一场巨变,匪徒将她与家人父母悉数洗劫杀害,唯活下了她一人。”

    季宓宁脑海忽然闪过一片空白,艰难地敲敲脑壳呢喃道:“她是怎么活的?是不是是不是伤在了脖子上?我怎么感觉听到过这样的故事?是我叔伯讲的还是谁告诉我的?”

    他将纸张靠近烛火仔细阅读下去,眼神忽然闪烁道:“你怎知她被人割了喉?”

    “什么?!”季宓宁大惊:“割喉?你怕不是在开玩笑!伤到脖子怎么还能活!”

    “她活了。”

    赵容疾呼吸凌乱道:“信中篇幅有限,只写到这里,但她不仅活了下来,还长到了二十七岁,也正是那一年彻底没了踪影。稷里说此女在院坟数百年的传闻中十分有名,或许正是天意引他寻到了这只木簪,因此至于柏宜卓的气场与气息,他绝不会辨错。”

    季宓宁扯扯嘴角:“他该不会怀疑我是这女子的转世什么的吧可太离谱了。”

    赵容疾叹道:“他没这么说。”

    “下面呢?我看你还有一段没念,这里又说了什么?”

    他点头复述:“‘阿宓八字无恙,因起漪园与思古园难容,未有机会探查她命数究竟如何,只在度化白鬼当晚入梦一人,与混沌中告知,阿宓此女不可久居齐府,必要将其逐出。’”

    季宓宁:“我真是越来越听不明白了。”

    赵容疾亦繁复琢磨道:“像是些胡言乱语,但他又形容了那梦中之人,一袭深红翻领华衣束发,手持折扇,貌似古灵精怪之翩翩青年,腰间所配乃为镶宝神剑,戴有双只残环云麟珩玉,指令清晰,声声入耳。”

    沉默半晌,季宓宁率先询问道:“他说的像不像十七?”

    “确实很像,说起红衣,我的第一印象也是那日的游医不错。”

    “那就怪了。”她将榻内小灯吹熄,打心底不能理解:“这些话听上去像胡说,但又都有点道理,真的把我搞晕啦!”

    赵容疾垂眸道:“阿宓,你有没有想过这是真的?”

    季宓宁捂着嘴偷笑:“那我就太不识好歹了,难不成真让我自命不凡的以为自己就是招福吗?那为什么尧岭和入秦他们不来接我回日月陉?反倒让我在人间独自待着?”

    她将赵容疾额头上的毛巾换洗干净,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耳廓,香香软软地睡进了他怀里,打着哈欠道:“不管究竟有怎样的秘密,我只希望神是真的眷顾我,也好保佑你平安无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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