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阿诺。”艾文先是不自觉地看了眼牧师，然后瞧瞧地凑到矮人耳边，轻声问道。
拥有绿蕨草蛇外貌的深渊寄生沉睡着，并未被刚才同类的尖叫吵醒，也并没有迫不及待地向他们展露攻击的欲望。它们安安静静地趴伏于巨木的枝干，仿佛真的只是无害的藤蔓。
艾文很不情愿地承认，眼前恍若定格于此的密林幽境令他毛骨悚然。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直面深渊寄生。
五年的冒险生涯锻炼了他的心态，让他从一个见只虫子都尖叫的小少爷成长成面对奇形怪状的怪物也毫不变色的剑士。
但深渊寄生与那些被黑暗元素侵染导致变异的野兽不同。
它是“未知”。
关于深渊寄生是生物还是元素的话题在光明教廷的神官和圆周塔的法师之间已经吵了近百年，都没得出一个统一的答案。
阿诺戴上了圆周塔特制的观察镜，多层镜片叠加组成的镜筒可以让他看清十米之外。他还嫌不够，从背包中掏出了一架喇叭似的仪器，扛在肩膀上。
不得不说圆周塔那群法师真是有点本事，虽然这些仪器奇形怪状了点，但对他们这些生存在低魔时代的半吊子元素使用者来说真正做到了贴心耐用。
要是他们的产品能更物美价廉点就好了。
阿诺仔细地摆弄了了下仪器，拿着一根极细的金属探测棒挥舞了几下，低头抬出那本不算太薄的《深渊寄生检测指标说明大全》。
“如果按照圆周塔的标准的话，这些深渊寄生正在睡觉。”阿诺干巴巴地憋出一句，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这些草蛇的腹部都有些许的凸起，仔细听还能隐隐听见内里胃部蠕动发出的肠鸣声。毫无疑问，这批深渊寄生刚刚饱餐一顿。”
艾文点点头，刚想回过头询问下西维娅的意见，她便开了口。
“元素被全部吞噬了。”牧师仔细“看”着前方，黑色的眼珠幽幽地吸收所有照射进去的光线。在她的感知里，“珠帘”已经不见了，什么东西都不见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但雨仍然在下，冰凉的雨滴轻落在她的乌发上。牧师袍已承受不住水珠的重量，在衣角边缓缓垂落。
“深渊寄生没有视觉，可以说几乎没有一切生物探知周围的感知手段。他们的移动是通过……”
说到这里她愣了下，莫名觉得有种诡异的熟悉感，然后才接着说：“他们移动是通过对元素的感知。”
“元素是他们的饵料，深渊寄生沿着元素蔓延，并吞食所过之处的全部元素，形成一个元素真空地段。”
“这块地方的元素已经完完全全被吞吃干净了，在其他地方的元素随着风流通到这里之前，他们都不再会移动了。”
这代表他们暂时是安全的，众人都松了口气。
“……除非有大规模的元素爆发。”西维娅体贴地补上一句。
对这一点艾文根本不担心，在这个低魔时代能够做到大规模元素爆发的只有光明教廷的神官或者远古时代的卷轴，前者在深渊寄生面前不会做出那么有失水准的行为，后者遇见的概率比奥布林出门就捡到一袋金币还低。
“如果回程无法绕路的话，我们必须在明天中午前经过这片林子。”西维娅在心里飞快计算着，“越快越好，雨越来越大了，水元素会更快地积累。”
奥布林已经掏出了“保命三件套”中的求救烟花弹，拉出拉绳。烟花弹发出了亮红色的烟雾，即使在潮湿的树林间，这缕烟也坚强地向上升起，穿破层层树冠的阻挠。
“希望前哨基地的人快点察觉到这里的异常吧。”
艾文麻烦阿诺和西维娅继续观察周边动静，就带领着全队人快速冲过这块寂静到可怖的藤林。
天已经黑了，虽然雨逐渐变小，甚至只是淅淅沥沥的几滴，但白雾迈着轻盈的步伐在枝干间聚集，像是拥有潮湿吐息的女妖。林间的小路总是不太好走的，树根毫无章法地堆积在烂泥地上，何况微弱的月光根本无法穿透密林。
火把是不敢点的，虽然作为眼前最大危机的深渊寄生暂时处于挂机状态，但仍有黑暗生物在阴影中虎视眈眈。
拥有夜视天赋的奥布林主动驱使着大黑马走到了队伍的最前头，代替艾文引导队伍向前。
他草草扫视着阿诺画出的简易地图，听见身后的牧师低声咳嗽了几下，才想到女孩单薄的袍子完全被雨淋透了。
他也不多说话，现在天还黑着，他把自己的斗篷脱下，戳了下西维娅揪着他斗篷的手指，把黑斗篷一把塞在了她手里。
“谢谢？”牧师确实被淋得可怜兮兮的。黑发泛着微薄的水色，这个情况下可不能感冒。她毫不扭捏地接过精灵的斗篷，换下了自己的白袍。
不得不说奥布林勤俭持家得有一套，这黑斗篷看着平平无奇，但质地是某种兽皮，保暖性绝佳，不一会西维娅就感觉自己身上热量开始聚集。
所以现在精灵身上只套着件粗麻的衬衣了，轻薄的衬衣包裹着奥布林瘦削却不掩力量感的躯体。银白色长发也被树叶上滴落的雨水淋湿，被他拢在背后，一缕一缕黏连在背上，少见地露出了他那对稍长的尖耳朵，远远望去像是森林中泛着银光的百合花，但黑色的皮肤又把这种纯洁扭曲成某种罂////粟的伪装。他的绿眼稍许眯起，警觉地盯视周边的灌木丛，神情紧绷得有些神经质。
黑夜拥戴着他。他是黑色中至暗至纯的存在。
西维娅拢着斗篷。奥布林没有了多余的斗篷供她拉扯，虽然现在的脚程没有那么快速，但她又只好小心翼翼地虚拢抱着他的腰。
在快要离开这片藤林时，奥布林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艾文和阿诺在后面慢慢跟了上来，熟练地围成一个小圈，防止有魔物突然攻击。
奥布林望向了灌木丛中的一个方向。
“那里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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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糟！透！了！
奥布林不停地跺脚，在废弃神庙门口的石柱旁走来走去，以免自己手一痒把那个好不容易苏醒的家伙再打晕过去。
若是时间倒流回半小时前，他绝对！绝对！不会说他看到有个人躺在灌木丛里。
白袍的男人被丛生的蕨类掩盖，半个脸浸在粘腻的泥土里，肮脏的泥土沾得他的脸上到处都是，连白袍都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要不是那衣角处镶着一道金边，他们差点认不出这是牧师袍。
矮人轻盈地探过去，奥布林举起手臂的机械弩，利箭随时准备好辅助攻击。但男人确确实实是昏迷在了地上。阿诺抽动鼻子嗅了嗅，即使是臭泥也无法掩盖男人身上一股被暴晒过的阳光味道，看来是用了“保命三件套”里的一次性急救净化法阵，是遭遇深渊寄生了吗？
他拿着棍子把牧师稍稍翻了个面，让他仰躺，免得泥土堵塞了鼻孔。
艾文也凑了过去，认出了这是那位他们小队曾经招揽过最后却逃跑了的牧师。
“真是天道好轮回。”艾文虽是无语，但仍是弯下腰来准备将他扶起。
未曾想到那双紧闭的眼睛毫无预兆地突然睁开，被污泥染黑的脸上那对眼睛呈现一种空洞，仿若透过了空间瞧见了彼岸的另一种光景。
“龙要来了。”
他用嘶哑的声音说了一句，又昏迷了过去。
神经病啊！想到这点奥布林又来气了。他们都以为找到了什么关键人物，为了这一句话一路上尽心尽责地把人扛到供休息的废弃神庙，还给他疗伤，结果人一醒就在那里闹得鸡飞狗跳。
旧日的神庙对这几个不速之客的到来全盘接受，艾文在周边捡了几根不算太湿的树枝，好不容易才把火点起来。但现在，那个惹人嫌的牧师尤金就躺就在火堆旁，以微薄之躯舌战群雄。
对奥布林：“肮脏的贱种。你还不配和我对话。”
对阿诺：“圆周塔的走狗，给我滚远点。”
就算对最文质彬彬的艾文，他也没给好脸色：“哼，乡巴佬。”
当问起他昏迷前的那句话，尤金就开始装傻：“龙？什么龙？！我在做梦还是你在做梦？”
行吧。救了个傻瓜回来。
最先离开的是阿诺，他满脸不高兴地捧着他的一大堆仪器到角落调试设备，顺便还要规划一下之后的行程。
然后起身的是西维娅。她说她要到神庙外围画一些阵法以确保夜间深渊寄生不会突然蔓延过来。
奥布林早就巴不得逃离那个满嘴喷粪的牧师，直接跟着西维娅溜达到了外面。火堆旁只剩下艾文一个人尴尬地陪伴着尤金，听着他念念叨叨。
阿门，愿众神保佑。奥布林内心为他流泪。
西维娅仍然披着他的黑色斗篷，过长的斗篷几乎垂到了地上。她细心地拉起斗篷边缘，免得它被泥水浸湿。
奥布林才想起现在牧师小姐那多灾多难的牧师袍还垫在尤金头底下。
有了尤金的对比，奥布林现在对西维娅这个温柔的牧师小姐好感倍增，心里又不自觉地开始埋怨里面那个疯牧师。西维娅的袍子打湿了给他擦脸简直暴殄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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