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诺回到旅店时,已经完美错过了晚饭时间。在前厅用餐的冒险者寥寥无几。不过他仍在靠窗的角落里看见了熟悉的金色头发,阔步走了过去,坐在对面。

    艾文面前的桌子上放了一块煎得熟透了的小牛排。不过他看上去无心再吃,刀叉潦草地安置在餐盘的两边,牛排也早已凉透,不再有腾腾热气。

    听见动静,他抬起眼,干涩地开口,“我在等待一个宣判。”

    阿诺招招手,让服务员送来一份咖喱鸡,今天靠着情报大赚一笔,他终于可以美餐一顿,“先说结论,你暂时可以放轻松了。”

    团长顿时就像刚被捞上岸的遇难船员,一口哽在喉间的气全部吐出,这个举动太过稚气,他忍不住啧了声。

    矮人不动声色地叉了块黄金土豆,嗯,软糯浓稠,果然还是他爱的味道。阿诺边吃边谈起今天的见闻。

    “本来那个接线员还不愿意说的,说什么‘圆周塔只接收情报不交易情报’,哼。”想起那张傲慢的脸,阿诺忍不住皱了下眉,“我还不了解他们吗,不搞点小动作,在加布城他们怎么干的过专门搞情报的‘雀舌’。不过这件事不是什么秘密,很多人都知道了,那个女巫给许多猎魔团发布了任务。当然,任务应该是不同的。”

    “不止我们这一队?”艾文再次仔细确认。

    “对。”阿诺挖了一勺米饭,咖喱和洋葱简直绝配,“你怎么突然那么敏感,我记得摘花的那天你发现我们的雇主是那位女巫还好好的啊。”

    对面的艾文看上去像是得到了解脱。他揉了揉眼睛,这几天的焦虑让他身心俱疲。他费力地转动着他透亮的蓝色眼珠子,和阿诺对视了一眼,又别过脸去,把自己埋藏在将将来临的黑夜中。

    “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个传闻。虽然说这有些太过后知后觉了,但这些陈年旧事我也是猛然间灵光一现才想起来的。”他深深叹了口气,狠狠地眨了下眼,用佩戴在左手食指上的尖晶石戒指按弄太阳穴,“这故事说来话长,以你的年纪可能会有所耳闻——关于皇帝与女巫的丑闻。”

    阿诺嚼着米粒,费劲地想了下,从一堆陈年往事中扒拉出来一个八卦,“‘荒唐王’和那个他爱得要死要活的女巫?这满打满算算是四十年前的旧事了,难道这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艾文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动,他知道也许他太过敏感了,但是涉及有些事情……他不得不谨慎些,“‘荒唐王’乔纳森希尔加德,神圣帝国上一任皇帝,爱美人不爱江山,因对一位女巫纠缠不休惹来教廷的不满,以至于被他第二个女儿,‘王蛇’,也就是现在的女皇夺走了王位。”

    阿诺瘪了瘪嘴。女皇登基后随之而来的是对王室内部的“大清洗”,那在当时实在是骇人听闻,以至于让大部分对这段历史有印象的人忘记了这场夺权是个怎样荒唐又戏剧化的开端。

    他想到艾文如流动黄金般的头发,心中有了个猜测。

    团长没有忽视他的打量,也没打算藏私。矮人的诚实与守口如瓶是大陆所有种族的共识,他们是最忠诚的朋友,永远知道什么需要藏在肚子里。

    “我和你在怀疑同一件事实。”他轻声回答。

    矮人的表情趋于严肃,几乎是立刻到,他意识到了其中蕴含的危机。

    他提醒他,“女皇上位后清除了她所有的兄弟姐妹。两个王子,一个公主,包括了他们的儿女。加上先前染病去世的长公主,王室记于名册上的直系只剩下了女皇一人。甚至有谣言,因为‘大清洗’,女皇背负了血债,所以子嗣困难,活下来的孩子只有‘瓷公主’安妮罗洁。”

    艾文强忍着胃酸,虽然未食用过多的晚餐,但他的胃中不可避免地生出反胃感。从小的遮遮掩掩,与家族爵位不匹配的用度,家族里对女王行踪的一惊一乍,父亲突然的冷淡,多年间未回过的书信。一切谜团早有预兆地压在他的胸口,让他深陷恐惧与怀疑中。

    “也许我想的太多,但疑点逼迫着我多想。”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桌子上的某一点,“曾有个传闻……女皇对‘荒唐王’的叛乱其中有女巫的手笔。”

    “虽然不知道和女皇合作的是哪一位,但现存于世的女巫不会超过五位。”艾文拿起桌上的柠檬水,一灌而下,“这是好事,至少现在排除了一位。”

    “艾文。”矮人保持着清醒的头脑,所以他语气稍显急切,“远离皇城,尤其是现在的皇城,这才是优解。”

    “因胆小而龟缩不前不是我的风格。”褪去少年的稚气,黄金的青年虽然额角仍有残留的冷汗,但碧蓝的眼中露出如蝰蛇般的锋芒与野性,“潜藏的时间是有限的。我会成长,会沿着树木的枝干向上爬行。”

    “等我再长大点,再成长些。我会堂堂正正的——站在他们面前,再无需担惊受怕。”

    “我会找到属于我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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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城。虹之宫。蔷薇欣庭。

    已至深夜,过大的圆月高悬夜空,在这个无星之夜中亮得吓人,褪去所有朦胧与温情脉脉,凌冽的光束近乎刺目。

    她抬起头。这月亮不像月亮,这月光也不像月光,透过玻璃温房的透明天窗,银环蛇王冠上镶嵌的无数钻石在近乎雪白的细卷发上熠熠生辉。

    她冷冷地看着这一轮月,单薄的嘴唇紧抿,衬托的面颊更为苍白。

    泽兰找到她时,她背对着他,站于一片岩蔷薇之中。这种静谧又疯狂的白花簇拥着她,少女正在快速发育的身体近乎与它们融为一体。她身上只着一条纯白的丝绸长裙,随着夜风的吹拂飘动,在夜晚的行宫内如同一个快被吹散的幽灵。

    也许是听到了脚步声,她回过了头。

    无论看过多少次,泽兰看到这双眼睛时都会心头一凛。这是怎样一双眼睛,本就浅色的虹膜外有一层淡色光晕,这让她显得目空一切,但目光又是如此有力,这让她原本充满淡色的神秘气息的眼瞳如两颗亮色白珍珠。

    “瓷公主”安妮罗洁,站立于此。

    每每这时,泽兰都会忍不住多想。希尔加德王室以其金发碧眼而出名,一如他们的祖先,开国的“黄金蟒”,后代无论男女皆孔武有力。

    但“瓷公主”,这位女皇的老来子,唯一的皇位继承人,如她的称号一般,纤细瘦小,充满破碎之美。她不是耀目的黄金,她是冰冷的白银。但即使如此,她的辉光不会因此减弱,反而拥有了致命的吸引力。

    安妮罗洁本是不耐烦地皱眉,未能想到深夜也能有人如此扫兴,但见到来者,她还是强忍着不耐,向着她的这位骑士、导师、未婚夫候选人之一,微微点头致意,并礼貌地邀请他一同坐下。

    泽兰却开门见山地问,“你这么晚在这里做什么”

    他几乎听见了她的冷哼。

    安妮罗洁的目光缠绕上了他的身体,如有实质,这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视线,恍若自身的一切都被扒开,□□地展示在她的眼底。

    “你在审问我吗泽兰。”她冷漠地回应,语气中有着不容冒犯的傲慢。

    泽兰也不愿与她呛声,自顾自地坐下并从瓷壶中倒了一杯冷掉的花茶。

    “心情不好很少见你那么生气。”他想了想,也未猜到原因。

    因为是“唯一的”,女皇把这个女儿保护得很好,连一些大臣都从未见到过这位公主的真容。女孩的烦恼只会围绕着虹之宫打转。兴许是青春期女孩发脾气?他搞不懂,也不乐意花费时间去搞懂。

    安妮罗洁冷笑一声,但接受了他的评价,抢走了他的瓷杯,将其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当她把空的瓷杯放回小桌时,已经全然是以往的面貌——平静、冰冷、理智,所有的感情都被她收入身躯之中,及时熟悉她如他,也再无法窥见。

    怒火中烧仿若错觉。

    “我要出去。泽兰。”她这么说。

    这是一个命令。也是一个考验。

    泽兰又重新倒了一杯茶水。他凝神看着茶杯中那个小小的月亮。

    果然……空的瓷杯有什么看头,装满了茶水的瓷杯才称得上真正的漂亮。

    如果他忠于女皇,那么他应该拒绝,或者暂时推脱。

    但他不是。

    “好。”他回答得毫不费力,甚至不提前问下计划、意义或者目的地。

    安妮罗洁再次望向月亮。

    这确实不是同一轮月亮。她想。

    在上一轮月亮那里,她已经死去了。

    真是讽刺……自以为掌握了一切规则的人,最后却不明不白地死去了。

    愤怒的火焰在身体内静静燃烧着。她的目光悠远又透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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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喝得醉醺醺的佣兵,失去了应有的仪态,一把把他搂住。盘踞在手腕上的黑色小蛇“赫利俄斯”受到了惊吓,探出了脑袋。以赛亚感到头疼,只能用力地把汉子推开些。

    “你长得真好看。”佣兵打了个酒嗝,歪到了一边,“又帅又漂亮,还有钱,家里多半是个贵族。”

    他呼噜噜的,最后的话语也呢喃不清,“要是放在以前,你们这种小伙子都嚷嚷着要娶公主。”

    那当然是从前。

    王室唯一正统的公主,“瓷公主”安妮罗洁,十几年前死于一次刺杀。

    ——《少年以赛亚的成神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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