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维娅讨厌奔跑。

    轻薄柔软的羊皮底小靴还未完全踏稳地面,就再次急迫地将另一只向前递出,身体腾空而起,无暇思考,不间断的短暂失重的感觉无意间引发心底最深处潜藏的恐慌。这是理智的大败,完全凭靠身体的本能的运作。

    但她现在无暇去体会着短暂的失控,视觉的缺陷让她无法掌握平衡,她近乎可以称得上是跌跌撞撞。

    被身体带动的气流组成风,在耳边近乎嘶吼,她无暇在乎。视野中元素的光点被拉扯,近乎流星划过夜空,她无暇在乎。

    身体唯一的感官被过度集中——被那只牵住她的,发烫的手掌,像是裹挟,像是劫掠,像是一场疯狂的私奔。心脏从未有如此快速地跳动,血液冲击鼓膜,喘息声涌入大脑,她似乎要被剥离,从这个空茫的世界。

    “真是该死。”主干道成了救命稻草,奥布林不住地回头看,还好,似乎那布条怪人放弃了追逐。不知是否与新城主有关,加布城的街道在最近暗中加强了治安,那人应该不敢大张旗鼓地追到主干道上来。

    这真的是无妄之灾。兴许是他们两人的“伪装”太过充分了,被不知道哪来的人当作了接头的线人。

    牧师撑着旁边的墙体,喘着气。奥布林第一次见到她如此,嗯,狼狈,原本苍白的脸都涌上了过度的血色。

    奥布林纠结了一瞬,还是帮她拍了拍背,“没事吧。”

    西维娅努力地试图调整呼吸频率,“是被人盯上了吗?”

    精灵摇了下头,又往周边看了一圈,“这里的大道与小巷交错复杂,我们的反应也足够及时,那个人好像也没有同伙,以我的经验来谈应该已经甩掉了。”

    “话说。”看着牧师脸涨的通红,无法控制地咳嗽,他最终还是忍不住感慨了声,“你的运动量是不是有点少?”

    他努力地掩盖幸灾乐祸,但语气中不免充满了一丝真诚的担忧。

    但事实是,你无法对一个之前几乎足不出户的大小姐的运动量提出什么要求。

    更确切地说,大小姐的运动量几近于零。

    “小型瞬间定点传送卷轴。”牧师面无表情,因为接连不断的咳嗽甚至有些扭曲,真的罕见,“效率高,安全好,使用方法便捷。”

    就是贵贵贵,我一辈子也买不起。奥布林在心里默默加了句,并忍痛狠心从旁边阿婆的摊子上买了一瓶蜂蜜水,递给牧师。

    “甜的。润润嗓子。”奥布林想了想,把牧师的发辫解开,并轻抚作了些整理,“我们还要再转几圈,以防万一有‘尾巴’跟着。”

    似乎是错觉,牧师听到这话的瞬间肩膀都矮了一截。

    ————————————

    极北之地,大陆的最北端。

    从雪霁之森继续向北,树木渐稀,那是连极度耐寒的雪枯松也无法生长的冻层、雪山与冰川。连黑色的裸露岩体也很少见得,一切都被温柔又残酷地重压在白茫茫的积雪之下。植物无法生长,野兽无法觅食。“起源”苏弥艾长河在此诞生,静默流淌,如一滴又一滴从眼角融化的泪珠。

    无人前往,无人打扰,这里是与世隔绝的雪域。

    虽然没有野兽的威胁,但暴风雪是比任何野兽都要可怕的“白色恶魔”。

    神奇的是,似乎是与苍白的大地遥相呼应,这里有整片大陆最为透彻的晴空与星夜。往来的蛇雕盘旋于上空,化作黑点。

    在这片寂静之地,一座巨大的尖顶黑塔撕破大地与天空相接的恐怖白色,非同寻常得如簇拥在大雪山中的海市蜃楼。但请相信,这绝非虚妄,“真实之脑”极地圆周塔矗立于此片大地。

    学徒罗南从塔顶的蛇雕绑在腿上的小筒中取下纸条,便匆匆沿着小阶向下走。刺目的光线照射上雪原,让他担忧患上雪盲症,直到回到塔内,被温暖的环绕周身的“无烛之光”笼罩,他才稍觉安心。

    落在墨绿色尼龙斗篷上的雪粒在室内的温度下融化成细小的水珠,他拍了拍斗篷上的毛领,阔步路过塔楼的连廊。大厅的天花板上挂着数不清的“无烛之光”,这类材料被装在玻璃珠中发光发热,像是无数的小型太阳。塔楼的建构为隔绝风雪和寒温采用了大量的黑铁,而这些光珠照亮了这片被黑铁封闭的空间。

    几个学徒得了空闲,嬉笑着坐在大厅的角落,窃窃私语。

    “伊芙琳……骨头……假肢”

    “区区死灵法师……噫……尸体……恶心”

    突然一位学徒随意抬起头,却看见罗南黑黝黝的眼瞳看着他们,赶忙拍了下同伴示意他们噤声。

    却已经来不及了。

    “圆周塔对所有学问一视同仁。”青年深色发丝上的水珠闪着微小的珠光,顺着发梢滑落像是微小的冰棱,映衬着青年蜜色的皮肤,在斗篷内的衬衣上留下暧昧的水渍。

    青年却有一张极其板正的面孔,嘴唇紧闭,显得刚毅而坚定,“如果这么闲得没事以至于编排老师,不如在雕像前多念几遍圆周塔的规矩。”

    雕像指的是无名者雕像,被安放在大厅的正中央。空洞的斗篷,在石刻的布料之下空无一物,斗篷之上是一只简朴的头冠,由一条带翅的衔尾蛇组成,这是圆周塔的标志。斗篷张开了两边臂膀的位置,那个看不见的人形似要拥抱未知,又似要将自身奉献。

    罗南在学徒中的威望很重,那几个小学徒虽是不情愿,但仍是站到了雕像下。罗南未再管他们,继续向着大厅另一边的走廊走去。

    身后,传来了学徒们稚嫩清脆的声音。

    [……

    ‘缠裹’之下,我们放弃种族、放弃信仰、放弃生来该有的一切,将这具躯体奉献给‘大脑’的全知全能。

    所以,雷火被驯服,是我们手中的火源

    所以,林木被修剪,是我们掌心的幼种

    所以,光点被聚焦,辅助我们看清世间万物

    下一个……

    下一个……

    我们用头脑征服世间万物,用平等的眼看待平等的知识,用真理的桥梁连接注定的生与死。

    一切的有迹可寻,让我们掌握命运,在自己手心。]

    罗南把这些吟诵声甩于身后。极地圆周塔构造怪异无比,有时明明是上坡路,却不知不觉到了下一层。走廊的两壁没有窗户,被漆成了与黑铁一样的颜色。学徒们若在走动时想到了什么灵感都可以拿出粉笔在墙上记下。所以往往能看见有学徒盘腿坐于地板上苦思,或是思考自己的课题,或是被前人的记录引发思考。

    罗南在一个拐角处选择乘坐升降梯。升降梯像是一个大型的铁笼子,四周满是雕花的细柱,里面配有一个墨绿色的小型沙发。罗南转动门口衔尾羽蛇形状的□□,通过蛇咬的接口选择要到达的楼层。然后他便端坐在小沙发上,听着头顶笼子上的锁链因拉扯发出的哐嘡的声响。

    他在不断向下。寒气冒了上来,唯有升降梯内的无烛之光给予少许暖意。他拉扯了下尼龙斗篷,最后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也许是十分钟后,升降梯终于到达了极地圆周塔底部。这一层少有人至,罗南的皮靴踩在地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回声。

    一走出升降梯,走廊两端都是猩红色的墙布,因为与塔内格格不入的寒冷甚至可以在墙角窥见白霜。这一段走廊不长,墙上挂着画像也只有少许几个,但都被绒布盖上了,或许是怕这极端的气温破坏颜料的材质。

    一副画像的绒布不知是否被谁扯动,露出了的一角,罗南只能看见画中人橘红色的发辫尾部,温暖似晨曦。他停下脚步,端端正正地把绒布盖好。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巨大又厚重的铁门,上面覆了霜雪,可以推测,这层的严寒都是来自于门背后。罗南敲了下门,得到了回应,门把手上衔尾羽蛇吐出咬着的蛇尾,为他放行。

    他用力地把铁门推开。那一瞬间,白光透过狭长的缝隙照射到他眉眼间。如每次进入贤者大厅一样,他在那一瞬间都忍不住闭上了眼。

    门后是一个巨大的白色空间,如同一个巨型雪洞。贤者大厅是半封闭式的,远处的那一端连通着冰海。自然的光线透过一层透明的薄膜照射进了这片空间。薄膜不知材质,至少不符合罗南认知中的任何材料,它也许仅是魔法元素构成的结界,但罗南更无法估算这能隔绝大半寒意、抵御风雪的结界需要消耗多少的魔力。

    厅堂中央安放着黑色长桌,圆周塔的贤者们坐于两端。他们都披着红色的羊毛斗篷,这是名为“真实缠裹”的装束。斗篷从头到脚覆盖了他们身体的每一寸,罗南只能从他们的身形判断他们的身份。

    左手边,精灵双生子,“嫁接”格洛丽亚、“进化”格洛斯特靠坐在一起,中间却隔着厚厚的书墙。

    右手边第一位,人类老者,“满天”柯尔文仰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右手边靠桌尾,他的老师,“骨头女士”伊芙琳,以右手指骨为钢笔,在黑墨水中蘸了蘸,奋笔疾书。

    除他们四位之外的位置都空闲着,包括另一端的主座。

    罗南在桌前站定,微弓着身行礼。轻呼一口,袅袅的白雾从他口中吐出。

    “这是一封加急文件。来自加布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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