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还未降临时，没有人会知晓他自身是否已站于风暴中心。
所以这仍是平常的一天。至少对于“玻璃蝰蛇”猎魔团的成员来说，他们仍在享受悠闲的休息日。
不知能不能算得上默契，奥布林与西维娅在上次的共同出行后不约而同地达成了诡异的一致。牧师需要精灵为其在加布城的行程提供指引，而作为补偿，精灵跟在牧师身边蹭吃蹭喝。
这对于奥布林来说，不失为一件美事。
这就是他大中午的站在硝烟书店外的原因。
硝烟书店正对着加布城城门口的不屈大道，这也是加布城最热闹的一条主干道，商铺屋檐上的彩旗都已换成新城主“不枯绒花”的标志，飘扬在热风中。四面八方的旅人与冒险者都从这个门进出，所以站在这里，你能看见来自大陆各地的形形色色的人种。
但现在，很显然的，奥布林很是烦躁。他站在书店外，各种或是好奇或是鄙夷或是看稀奇的目光全部毫不遮掩地朝他袭来。
奥布林简直可以想象，他现在身上正挂着一块亮闪闪的牌子——“加布城特产黑暗精灵”。
下次一定要收费！收费！收费！精灵被围观得浑身难受，恨恨地想。
牧师正站在柜台前结账。她今天未穿她的魔女装束，只着了一件简单朴素的亚麻白裙，但手中也没拿她的白晶石法杖，而是握着那根洋蓟法杖。奥布林估计，她要购买的书籍多少有些是对教廷来说的“禁书”。
不过无论如何，那种通过“感知”阅读的书籍会贵到离谱，整个加布城也就只有硝烟书店会有库存。
牧师走出门，与他站在一起时，奥布林明显感到打量他们的目光多了不止一倍。
完蛋，我看上去一定像诱哄单纯少女的恶徒。奥布林懊恼地打了个哈欠。啊呜。
“还想去哪里吗”众人的围观多少让他有些不适，他想念人迹罕至的小巷子了。
牧师想了想，报了一个地址，最后还不放心地和他确定了下他是否去过那。
那当然是有所耳闻啦。奥布林信心满满。居住在加布城百年，这城市还能有他没去过的地方吗
事实证明，号称知道加布城的每一个下水道出口的黑暗精灵确实没去过这个地址。
因为。那是个教堂。
属于光明教廷的教堂。
教堂并不大，甚至略显简陋，与周边普通的居民住宅混在了一起。红色砖瓦组成的屋脊的一侧站立着一大群白鸽，正百无聊赖地互相扯弄着翅膀。奥布林怀疑之前自己窗台上那只给他干坏事的鸽子也来自于此。
牧师向他介绍，这是加布城唯一的光明教堂——灵鸽教堂。
有牧师陪同，黑暗精灵底气比平常足了那么一小点，至少敢四处打量这块自己认知之外的地方。比如教堂外这片他从未踏足的小型广场。
“那个雕像。”精灵拍了拍牧师的肩膀，语气充满好奇，“橘红发色的少年和金发的青年，这是谁”
他意识到与牧师谈颜色不太合理，所以尴尬地咳嗽了声，装作随意地追加了描述，“金发青年下跪，向橘红发的少年献上忠诚看上去就像那种骑士的礼仪。”
那确实是来自他知识盲区的雕像。在精灵的认识里，教堂门口要么摆放圣母像，要么就是那个看不清面容周身被薄纱笼罩的光明神雕像，他第一次看见这种题材。
西维娅的回答标准而晦涩，“少年是‘晨曦’克莱尔，青年是‘黄金蟒’莱昂诺尔希尔加德。”
这说了等于没说啊。奥布林挠挠头，后知后觉地想起那个金发青年应该就是神圣帝国的开国皇帝。
他不想显得没文化，但好奇心与八卦心又让他扎心挠肺，能让开国皇帝臣服的少年……
“那位‘晨曦’是不是有其他身份”
牧师顿了一下，斟酌着回答，“哦，他有一个更为人熟知的称号。”
“光明神。”
！
这个回答让敏感的精灵嗅出了点不同的味道。
成神之前的‘晨曦’克莱尔与现在受尽供奉的光明神似乎被牧师刻意地割裂开了。
但这份疑惑终究被他吞咽了回去。这个问题太过逾越，太过于……隐私。他不应该随意揣测牧师的信仰。
灵鸽教堂的大门是橡木质地，其上没有任何奢华的装饰。门上仅仅用黄铜勾画出羽毛的形状。分别代表人类、精灵、矮人、兽人的四种不同鸟类的羽毛组成一对交叉的羽翼。这是光明教廷的标志“光之双翼”。
西维娅敲响了木门，发出闷闷的响声。过了一阵，一个棕发小男孩怯生生地把门打开了一条小缝，“请问……”
他看了眼西维娅，随即看到了身后的黑暗精灵，倒也没怎么害怕，像是看到什么好玩的东西一样，直愣愣地盯着这只罕见的精灵。
“我找特蕾莎修女。”牧师维持着微笑，弯下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果，“请您告诉她，西维娅来找她了。”
男孩毫不客气地把糖果收下了。噔噔噔往里面跑。
“怎么说，要进去坐会吗”牧师礼貌提议，口中却吐出了精灵听来堪称恐怖的话语。
……那还是不了吧。他还是对光明有阴影。奥布林摆摆手，示意自己在门口站会就好。
牧师也不勉强他，“若是累的话可以在礼拜堂最后一排的长椅上坐会。这个时间点教堂没什么人的。”随即跟着去而复返的小男孩向更深处走去。
失去了牧师的陪伴，无聊的精灵，望望天，看看地。精灵是个隐形家里蹲，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天上的云也欣赏完了，地上的蚂蚁也数完了，奥布林实在无聊，探头往教堂内望了望。
这一望却让他碰上个老熟人。
礼拜堂不算很大，只能算简单朴实。光明神那看不清面容的神像放在了红地毯的中央。缤纷的彩色小玻璃拼凑成玫瑰花窗，在雕像身后组成一对由百花拼凑的翅膀，把迷幻的光赐予神像。
确实如西维娅所说，里面没什么人。长椅的最前排是几个年龄相仿的小孩子，穿着统一的制服，专心地看着书。这也许就是教堂收养的孤儿们。
最后面一排靠右的位置上坐着一个男人。男人也裹得严严实实的，就着清水啃咬着一块黑面包。
哟，这不是那个谁吗。这么久不见，怎么这么拉了，竟然跑到教堂来蹭阴凉。
好胜心瞬间涌上头。那人可以坐教堂里，他为什么不可以。于是精灵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坐在最后一排长椅靠左侧，刚好与那男人处于不近不远的距离。
那男人奇怪地看了奥布林一眼，别过头不再理会。
倒是前排的一个小孩送来了面包与清水。
我看起来那么像落魄的需要帮助的流浪汉吗奥布林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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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维娅被引到了礼拜堂后的钟楼。鸟类振翅的声音不绝于耳，她相信这里白鸽的数量一定超过了一百只。
特蕾莎修女正严格遵守着以往的日程，为这些鸟儿们喂食。在传教士里，她格格不入的年轻，才二十五岁左右，却已经以一己之力承担起了这个大陆中部城市唯一的教堂。更不可思议的是，她并没有所谓的光明天赋，无法运用光明元素。要知道，尽管传教士不要求与需要作战的牧师一般拥有元素掌控力，甚至有出现过无法运用光明元素的大神官，但“世人总会选择看起来更鲜艳的果子”，普通人的晋升之路会困难许多。
看到了西维娅的前来，修女把手心的米粒全部抛撒在地上，引来白鸽的争相啄食。
“西维娅。”她亲切地招呼她，“里奥神父的信刚好昨天到达，我还在想着如何转交给你呢。”
修女从口袋中掏出信件，交给她，温暖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她的脸上，“芙罗拉，那个红发的爽朗的孩子，也托我向你道谢。她的兽人同伴脱离了危险，这一切都归功于你。”
西维娅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修女叹了口气，像是烦恼的母亲，“为什么不和我提前说声呢，关于离家出走的事。你明明是知道我在加布城的。也好有个照应。你走后，神父很担心你。”
西维娅还是摇头。她的头发已经稍稍及肩，她能感受到布料与发丝的摩擦，“我只是想去一个地方。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一个全新的起点。”
“新的事物，新的认识，新的感受……新的朋友。”
“‘规则’是多方面的，若不从多角度观察它，结论未免太过自大与武断。仅仅凭靠知识来推测理解这个世界，这终究是我太过不自量力了。”
这次沉默的是修女。她的眼神几近于悲悯，“你现在还会觉得‘空’吗”
这不是一个好回答的问题。
西维娅不自觉地把手捂住心口，用慢慢下移到小腹。
她勉强微笑，仍是那个礼貌的微笑，“谢谢你的关心。我正在努力地填满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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