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方才可是问我同陆颜说什么了?”楚余伶睨了眼怵住的闵素,公报私仇般以恶劣的口吻故意轻声如雾,“她同我说,我很漂亮,比你还漂亮几分,想与我日夜粘在一起。”

    “楚余伶!!你若是再满嘴胡言乱语,我就撕烂你的嘴!”

    “门规禁止私斗,你敢动,我就敢向门主和派主告你们闵族的状。”

    “你你你你楚……!!我警告你,你休想靠近陆颜。”

    靠近?已经靠得很近过了,看来废物也不是全废,至少脑子比这个大呼小叫的闵什么要好很多。

    杀人太多,楚余伶习惯不刻意记住人名,对她来说,那是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不必浪费多余情感,随后以挑衅的声音终止对话:“那你可得好好保护好你的陆小姐呢,时刻跟紧她,不然,小心跟我跑走。”

    九尾汗颜,虽然知道这是楚余伶的激将法,让闵素跟紧棋子,不知不觉中透露更多情报,但自家主人的嘴,还是一如既往地毒辣啊……

    正如多年前她称呼宇文中为鞋拔子窝瓜君一样,气得师傅师娘罚她跪祠堂,三天三夜不准吃饭,自己那时偷偷叼来食物讨好,楚余伶还如孩子心性般,说不吃,厌食了。

    陆颜回去的过程中,只顾着看楚余伶和闵素在那交谈,也没注意迎面而来的人的恶意,咚地一下,撞得肩膀都快散架了,本就脆弱的身子骨雪上加霜。

    一道尖酸刻薄的声音传来:“没想到陆家别的姊妹兄长不在,反而是你这个病秧子妹妹入了清河派,也对,他们本就名门望族自然是要入仕为官辅佐皇家的。”

    “嘶……”陆颜捂着肩膀特意面色不善地瞪了回去,嘟哝着你谁啊,突然原主记忆如潮般涌出,想起来了。

    这人是不管家事的窝囊爹的正房所生大公子,的仰慕者,本来应该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可平时那大哥陆景开,就是总喊自己病秧子妹妹的始作俑者,这人一来二去造访家中,为了讨好大公子和那圈人玩得来,也总是狭路相逢爱针对,靠着取笑自己拉紧友谊。

    这边的对话已经不欢而散,单方面的。楚余伶子可不顾闵素脸色如何,手捻起袍子,盘腿席地而坐,睫毛长长,似在假寐,实则在悄悄将神识分一缕给到窃听追踪术的无形意力上,想多了解一下为何一个废物会有沙特质。

    “我谁?妹妹怕是病得脑子也萎缩了吧?如此消瘦,再清减下去,人就没了。”此人名叫周茹,言语间依旧脸上挂着笑意,在旁人看来,不过是熟人叙旧,或是同袍间的激励,看起来是相谈甚欢的。

    陆颜没太大感觉,冷静地自上到下打量,最终目光落到了那一处平整之地。

    最擅伪装的她也装出一副笑颜,首先发动阴阳技能,辱其心智:“哦…是的,你说得对,清瘦之身总比膀大腰圆好呢,我这肉还惯会长的,不该少的地方绝对不少。”

    随后立马接着降智打击:“对了,周姐姐,方才没记起你是因为你十回来我家找我大兄长陆景开,八回扑空,下次找个算命先生卦一卦,机率更高,你说呢?”

    还未等周茹惊讶往常那个沉默寡言任人拿捏的陆颜突然绝地反击,打算再争辩时,陆颜突然炮语连珠进行第三轮挑拨离间:“嗯……我记得陆景开哥哥说过,最讨厌有事无事来烦他的女人,不会是你吧?周茹姐姐?”

    “其实是我在开玩笑啦,景开哥哥说最喜欢你了,喜欢得要死,每次不在绝对不是刻意躲,只是恰好有朝中公务在身,诶怪了,你怎么不笑啊?周茹姐姐?”

    这次,是以其人之身还其人之道。

    现代话称,用魔法打败魔法。

    眼看门主又要催促,陆颜刚刚语速跟放鞭炮似的,难免口干舌燥,此时回以浅浅一笑,昂首挺胸,如大白鹅般展示着自己属于女性的可傲,气势十足地回了案上,将茶一饮而尽。

    ……

    能怼得别人话都说不出来的人,怎么可能相信自己是人畜无害的师姐,楚余伶以上帝视角听完了刚刚的对话,唇抿成一条直线。

    目的未明,但?她好像乐意配合自己作为反派混在正派里的角色扮演游戏。

    ——九尾,好久没遇到这么有意思的人了,想亲手……好想好想……

    ——主上,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那些饲养羊的人,不会在羊还小的时候宰杀,要饲它吃饱喝足,等它能产奶,肉变得肥美,长出羊毛,便物尽其用,吃肉喝奶,再将羊毛做毯,羊皮做成羔裘大衣御寒。

    ——我自然知道,我可是狐狸,对羊最了解。而人类嘛,从古至今,都是自私的。主人你的意思是…?

    ——我想看看,被逼急了的羊,吃人。

    热热闹闹的意力特质测试,在夜幕降临中结束,大家都好像很在状态,除了睡了断断续续七八觉的陆颜,和一直在吃东西后来索性装醉避免有人来烦的楚余伶。

    左右不过都是些寒暄巴结、繁文缛节或是偷探实力对比一番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乐器继续奏鸣,告知着天下今日清河派招收三百六十四名弟子的喜则,或许,那旗鼓升天的礼炮声中,也暗藏了对皇室的警告。

    “众弟子听令,如今起,你们就正式属于清河派弟子,在我们清河派修练三百年,日后边根据志向去各国惩奸除恶,切记,你们的一言一行,不光是你们各自的家族,更代表着我们门派的脸面,一日为师,终身为师。若是有什么变故,承召命——”

    “必为南融派在所不辞,余伶你怎么又记不得了,再说。”

    楚余伶个子还小,认真思量后点头,怀霜便说了遍和清河派副门主一样的话,楚余伶站得像一株小松,背儿挺直,作揖:“必为怀霜师姐在所不辞。”

    “那你愿不愿意为师兄在所不辞?”

    来人打断了一大一小的喧闹,那是楚余伶第一次见怀霜口中那个“很宠自己的师兄”,宇文中。他这般稳重地笑着,牙齿都没露,一看就是那种墨守陈规、老实的人,连带着他人也好像稳重起来。

    可那动作就有些轻浮地搭上了怀霜的肩,怀霜似乎凝了一下,很快又打着拿剑的旗号躲开了,楚余伶没回答,宇文中知道她不愿,趁着怀霜离开,居高临下,仍是完美笑意地打量着尚小的女孩。

    “让师兄看看你的蓝瞳,仰头。”

    如看待一件物品般,命令的语气。楚余伶不想让怀霜为难,仰头,他淡淡瞥了一眼,叹息:“真怪。你知道,我让你入我们南融派只是为了让怀霜开心吧?”

    “我是个小孩,你不应当同我说这些。”楚余伶心底没由来地难过,如此回敬道。

    “你不该称呼我为“你”,而是师兄,连怀霜都要称我为师兄,师傅师娘都从不喊我大名只喊小名,这里是我的家,永远会是,而你和其他南融派弟子一样,习魂满三年就要离开,这是规矩。”

    “我不想离开怀霜师姐,也不会离开。”

    “你不觉得你有些粘人过头了吗?小鬼,也是蓝瞳的原因?别的弟子像你这般大可懂事许多,想要不离开,只有得到怀霜的心。好了,你师姐回来了,不同你再说,别让她为难我们的关系才是,好好背入派誓词。”

    楚余伶不知如何得到怀霜的心,好像也从未有人主动把一颗完整的心交给她,怀霜爱她,但心中更多的是师傅师娘、还有师兄、师妹同袍、天下人,太满太满了,楚余伶拼命挤,终于在边角占得一个名额后暂且站稳脚跟。

    当时的她,真的愿意为怀霜赴汤蹈火,付出自己的一切。

    因为她念得怀霜将她捡拾起的恩情。

    奈何楚余伶天生表达爱的方式不但不明显,还笨拙不堪,到头来,也没学会怎么去爱别人。

    她听师傅师娘说,你还小不明白什么是爱,你太危险了,所以内门弟子的一些意力招式不能相授;她听宇文中跟闵柯行讲,迟早会让怀霜爱上自己。

    管他呢,她只要师姐开心。

    可她闷闷不乐,也不愿和自己诉说心事,楚余伶渐渐长大,由懵懂的关心到青涩的关怀,一个一点儿也不惧有幽默天赋又鲜爱说话的人,卯足了劲跟怀霜说自己的所见所闻。

    终于,怀霜在夜里敲了敲她的门窗,单手递过来一个苹果,说,谈谈?

    “余伶,你觉得我喜欢师兄吗?”

    “师姐,你可有为她彻夜不眠过?或是关心她的衣着发型?掌心纹路?生活习性?口头用惯的语言?还有,一时不见,就十分念想,内心烧灼得要命。”

    这里,楚余伶想的就是女字旁的她,她在替自己问。

    “不曾有过。可他要是殒命了我会很难过。诶~楚余伶是不是长大了~?年后刚好成年,对情情爱爱这么明白?看中哪家好儿郎了?师姐替你说媒。”

    “师姐,我为了等你和我谈心,已经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你总是将发丝束起,觉得太光,又要在鬓前用梳尾挑下几缕;掌心纹路是两线相交;爱在睡前尝一个苹果;总说,惩奸除恶众生平等。你背过身去。”

    楚余伶虽表达笨拙,但不胆怯。

    怀霜还未反应过来,当真背过身去,听得楚余伶极委屈,竭力控制自己的一声:“就这么一会,就念想起来了。”

    “……!”

    怀霜转身,才发现楚余伶已经比自己高了好些,蓝瞳里面的小雪花,不知是期待,还是害怕结果,傻子也听得明白,这是在月色下倾诉衷肠。

    “嗯,你这么一说,我好像对师兄也有过这种感觉……”

    “……”

    那一刻,楚余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呼吸,活下来的。

    师姐知道,但她揣着明白装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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