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钢笔?”孙丽华眼尖,虽然只是看到露着笔帽上的夹扣,“杨家妹妹送的?”

    “不是!”丁宁宇轻笑了一声,也不瞒她,“林珑昨天黄昏拿来硬是让我收着的。”

    “林珑?难怪,急急的要回省城,估计是去取这个了。”孙丽华瞬间了然。

    “应该只是顺便吧!”丁宁宇轻描淡写的否定。

    “林珑是个较真的孩子,毕竟小时候在姑母家长大,需要处处留心时时谨慎,人情世故上,更是不肯差半点意思。你那晚火急火燎的送来盒子,怕成了她的心事。”孙丽华有意试探着说,“一定要回送才全了礼。”

    “好象是这个意思。”丁宁宇老实答道。

    “只不过那几个,并不知道其中缘由,问起来,你倒是该如何应答?若被人误会了林珑有别的心思,岂不是辜负了她的心意除非?”

    “除非什么?”

    “没什么!”孙丽华叹息道,算了,就不明说了。

    丁宁宇哪里会听不明白,心中一恸,自然想起了杨芳薇。这是他永远难以放下的愧疚,也是对杨落山无法弥补的亏欠,因而对杨芳萍,只好装聋作哑。只是这些,丁宁宇又怎么会说给孙丽华听。

    “你说的对。前日里是为着玉唐突,还情有可原,今日却是逾矩了。”丁宁宇把钢笔小心的取下来,放进口袋。

    两人说着就到了张小六最近做临工的老茶馆。

    “哎,我这边伙计摔了腿,临时喊了小六来顶。小六吧,做事还行,来得早,偶有偷懒,但不怠慢客人。”茶馆的经理叹息,“谁知道就这样了。我们几个都说怕是早上没睡醒才摔的,心里也是难受了好几天。”

    “你可知道,他平时还做什么的?”丁宁宇问。

    “我跟他不熟,但毕竟是一个镇子上。我可听说是哪有活去哪,帮人卖菜啊,修漏啊,搬东西。只要给钱,好象都干得下来。”经理想了想说,“你们可以去问问东城门下的老倔头,说起来小六拜了他为师,专学修漏,应该比我知道的多一点。”

    “正是,我们这就要去。”丁宁宇答道。

    老倔头倒是长得和善,头发全白了,越发显得慈祥。“我年纪大了,腿脚也不灵便,这活说难不难,却是讲究这些的。我看着小六长大,这小子跑得快,底盘稳,能担下我这摊子来。本来这雨季要来了,正是干活攒钱的时候,谁知却……。”

    孙丽华听了,心里竟也有些难受。

    “小六父母走得早,唉,也是苦,没人撮和一把,又没了这望火的差事,三四十岁了,还打着光棍。本来吧,小六还说,今年他上房,我就在下面指点就行,赚的钱,就能娶个老婆。”老倔头想起这些,难免悲伤。

    “娶个老婆?”

    “他与北城外一个寡妇相好,刚出冬的时候,还带着那家十几岁的儿子,去街上买了新鞋子。”

    丁宁宇和孙丽华对看了一眼,这一条,卷宗上并没有。

    北城外的王寡妇家,房子虽然破败,但拾掇得干净。听明他俩的来意,这位穿着朴素也掩不住秀丽的中年妇女,竟有些惊惧,只说,“那日里是有个警察也来问了话的。”

    “大姐,那你说了什么?”孙丽华和颜悦色的挨着她坐了,好声好气的问。

    “那日出了事,我吓得没了主意,他们赶来问,哪敢说什么呀。我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道人家……”王寡妇越发低了头红了脸,轻声说道。“只是今日,我也不怕什么了,倒是可以讲给你听,小六临死之前来得少,是有些生我的气。”

    “为什么?”

    “三月底的时候,他给了我个金簪子,我看着这簪子的簪首被折掉了,光不落秃,并不好看。又值用钱时,就拿去镇上公家钱档换了钱。小六后来没见簪子追问起来,我不得已只能如实相告,他就生了气了。”

    “一个簪子值不少呢。”丁宁宇说。

    “你看,这给他备下的新衣服,前两天才做好,都还没来得及让他见着。”王寡妇呜呜咽咽的哭起来,“说了秋天娶我过门的,这下又狠心抛开手了。我这命,怎么这么苦?”

    “大姐暂请节哀,若想起什么,随时可以来找我们。”孙丽华帮她抹了抹泪,软声道。

    王寡妇眼泪汪汪的轻声应了,缓了缓才说,“那两位走好。”

    回到办公室,林珑正拆了昨日里省城买来的点心,招呼大家尝尝。

    “托你哥的福,这省城的点心,比杨家姑娘的,越发香些。”许时年大口一张,一个落肚。

    “都说点心是越往南边越精致,果然不假。”钱慕白恭唯道。

    “也要是合口才行,若是喜欢吃咸香的,遇到甜腻的,就不觉着好了。”林珑笑道。

    “这道理说得贴切,就象人也是一样,不对眼的,再好,还是白搭。”许时年随口感叹,却惹得林珑又想起昨日林璴的话来。

    昨日见着林璴,才知道吴伯伯已调去别的地方,吴英子也跟了去,这下和林璴,一定是成不了的。

    “哥哥怎么不伤心?”林珑左看右看,林璴只顾大口吃馄饨,倒也看不出伤感。

    “那你希望我怎么样?茶饭不思?”林璴叹息。

    “算了,当我没问。”林珑轻哼。

    “哎呀,我的好妹妹,这种事,强求不来。”林璴轻笑,“就象你,不也不肯留在省城?”

    “我好心紧张你,你倒编派起我来。”林珑气道。

    “我只是感叹世事无常。就象二姨娘,一直觉得她不过是没文化些,没想着发起狠来,倒是比谁都能。”林璴可是听林珑絮絮叨叨了一上午。

    “小时候觉得大哥哥就是个玉树临风的大家少爷,那日来送本子,微弓了背,穿得也随意,着实让人有些心酸。”林珑就是心软,原来是打算与郁家老死不相往来的。

    “只是听你说这些,倒象替三姨娘洗脱了那些恶名声。从小我就怕她,也不能说怕,就是觉得要远着她。”

    “我倒是没想着,四姐姐,是那样好的人。”林珑故意提起珍珠。

    “嗯。”林璴听了,淡淡的应着,想起那时她是富家小姐,他不过是个穷书生罢了。

    “她倒还记得问起你呢?”林珑唏嘘。“早知她们都这样,那时,也不用连夜逃出来了。”

    “不逃出来你打算在郁家呆一辈子?”林璴斜眼看她,“不逃出来,你我会是怎么样,你可曾想过?”

    林珑听了知是说错话了,嘟了嘴不言语。

    “若是郁家讲些情面,前两年怕是把你说给庆祥了,你需感恩带德的感激他们不把你扫地出门。摊上这么一个厉害婆婆和几个大小姐姑姐,熬到现在,怕是家里大小的事,都得你操持。若不济些,随便找户人家把你打发了,好不好全凭自个儿造化。我呢,也有可能因为你在,走不脱,顶多做个教书先生,那也已是最好的出路了。”林璴轻哼道,事事都讲究契机,不逼一逼,也就一事无成的那样过了。

    “哥哥说的极是,是我天真了。”林珑听了,不由吐了吐舌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时至今日,既然又重新认了亲,一会帮我带几盒点心去。大哥哥自然不必说,人家也是实了心的记着我们。三姨娘那,我们也不要轻慢了。若是郑重些,一开始就该我亲自送了你去,烦劳你局里的哥哥姐姐多照顾你些,现在说起来都是空话了,也拿个点心作作心意吧。”

    “哥哥想得周全。”林珑真心实意的说。

    “林珑你可记着了,凡事不可骄纵狂妄,也切不可轻贱草率,不卑不亢才是为人之根本。”林璴也不喜欢说教,可一想到刚刚林珑找钢笔的样子,不由又担忧的关照一番。

    “林珑,想什么呢,许老大叫开会了!”孙丽华拿手在林珑面前晃了晃。

    几人把一早的事儿,各自说了。

    “这王寡妇欲言又止的也不知道在遮掩些什么,更奇怪的是这案卷里却从头到尾没有提一句,甚至没有讲起她这个人。”丁宁宇疑惑的说。

    “但至少可以肯定,这个是簪子上的花首。”林珑把小锦袋里的东西倒在桌上。

    “这个簪花倒是大,娶个老婆没问题。只不过这跟镯子戒指比起来,精巧不少,不象是寻常人家能有的东西。”丁宁宇拿起金簪首,翻来覆去的看了看,说道。

    “你的意思是,这镯子和戒指,倒是符合张小六的身份了?”许时年不解的问。

    “好歹张小六的父母在世时都是赵家的老仆,吃穿用住,是不花自已的钱的。拿了工钱攒几样小首饰,并不是问题。”丁宁宇解释道,“至于这个簪子,倒不好说,有可能是从前主人的赏赐,也可能是最近别的来路。但不容置疑的是,这一定是有些年份的老货,虽然还金亮着,却开始发红。”

    “我没有找到款识。”林珑补充道。

    “这些有的没的,好象跟张小六的死,都毫无关系。”钱慕白两手一摊的说了句大实话,瞬间把大家放在簪花上的热情打回了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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