鹂妃小产之后的第三天,弘历回到了宫里面。
圆明园那边一切安好,他是日常回宫请安,当年在圆明园的不快童年,居然成了现在他统管诸多事宜的依仗,不得不说是人生无常。
这次回来,除了见皇上和甄嬛之外,还有见皇上给他塞的两个侍妾,虽然不怎么喜欢,但是总归是要应对一下的。
侍妾是兄弟三人都有,而且挑选的用心,弘时和弘昼的两位侍妾都是汉军旗,只有弘历的两位是满军旗,这一点的特殊之处,自然会被有心人利用。
皇后抚养着三阿哥,但是三阿哥只是长子不是嫡子,皇位立贤不立长,若是有个嫡子的名分,自然不同,可是这没有……那就另外一说了。
说回到弘历。
现在的两个侍妾都是满军旗,其中之一是富察氏送来的,名叫诸瑛,虽然和即将要指给弘历的福晋姓氏相同,但是并非是同一家的,世家大族之间的传统就是如此,会挑选族中女子先嫁过来,虽然皇上的指婚不可能违逆,但是准备充分总是更好的。
另外一个就没有什么特殊的了,甚至年纪还很小,不过十三岁,是珂里叶特氏送来的,叫什么名字弘历都不记得。
因为并没有放在心上过。
甄嬛之前告诫过他的话,他当然记在心上,但是怎么做就是他的事情了。
既然成为了皇宫里面的女人,那么就要从小开始学习,如何在这座深宫之中活下去,躲在他的庇护之下,怎么可能成长起来呢?
如果当年他有母亲的庇护,也不可能锻炼出如今的心智。
从养心殿之中出来,算是将圆明园那边的事情汇报一遍,弘历知道皇阿玛心情不好,所以尽可能的说了一些能够舒展心结的话,于是这次汇报的工作,也还算得上是圆满结束,既没有受到训斥,也没有受到表扬,但考虑到雍正现在的情绪,这就已经不错了。
“四爷,咱们去永寿宫吗?”
“不去,我们去延禧宫。”
虽然和甄嬛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但是两个人相见也并不急在一时的,弘历的心中更牵挂另外一件事。
他曾和甄嬛约定,要联手对付安陵容,但是现在的安陵容已经沦落到如此地步,是否还要落井下石呢?
弘历几乎没有犹豫就做出了选择,落井下石倒是不必要,但是不推一把也不合适呢。
他和鹂妃之间的情分并没有那么深厚,当年虽然是从延禧宫把菊青讨要了出来,可是最终能够成事,主要也是因为皇后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在他身边埋一枚钉子。
所以现在要他落井下石,他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成年的皇子想要进入到后宫,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容易了,虽然弘历住的地方也同样在宫中,但除了见自己的母亲和皇后之外,私下见其他的妃嫔是不合规制的。
不过延禧宫的现在也没有什么人在乎,虽然说不上是门可罗雀,可的确也没有什么人。
鹂妃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了,她在宫中这些年是得宠失宠,起起伏伏,最终居然只落得这样一个凄凉的下场,实在不由得让人唏嘘。
所以她对于四阿哥的到来,才会显得那么意外。
四阿哥是熹贵妃的儿子,这个时候到来,恐怕目的并不单纯。
“难得四阿哥愿意登我这无人问津之地。”
安陵容叫了一个小丫头给弘历看座上茶,嘴上却不怎么饶人:“是贵妃娘娘有什么话要说吗?”
已经落在了这个地步,她甚至说话都没有太客气。
“世态炎凉,宫里人从来都是拜高踩低,鹂娘娘久在宫闱,想必对这件事情更是深有体会。”
弘历看了看茶杯,但是却并没有喝一口,他冷眼瞧着安陵容的脸,那张脸上不施粉黛,连点血色都没有,看起来十分可怜。
可是他今天到这里来,并不是来可怜安陵容的。
“额娘并没有让我过来传什么话,我刚从圆明园回来,还没有来得及回永寿宫,听闻宫里发生了如此大的事情,所以过来慰问一番。”
如果放在平时,安陵容或许还有心情和他虚与委蛇,可是现在她哪有这个心思?
虽然没了孩子,已经损伤了心气,可这也并不代表她想看到和甄嬛有关的人,尤其是这个曾经从她手中把菊青带走的四阿哥。
可是四阿哥才刚来,如果在这个时候就开口赶人,也似乎不大合适。
所以就干脆不说话,等到弘历自觉没趣,自然也就走了。
可是弘历自己是带着心事来的,当然不会觉得没意思。
“鹂娘娘何必如此冷言冷语呢?说起来当年我还受过鹂娘娘的一番恩惠,只是今天怎么不见宝鹃?”
“本宫叫她去景仁宫了。”
安陵容惜字如金,似乎并不愿开口多言。
“也是,毕竟宝鹃姐姐,打从当年我还小的时候就跟着皇额娘了,后来虽然跟了鹂娘娘,可到了现在这地步,也总要为自己打算。”
弘历也不知道安陵容是否知道宝鹃是皇后的人,但是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明显的看到了安陵容眼中闪过的一丝讶异。
那一次情绪闪过的极快,快到他以为自己眼花。
在这深宫红墙之中,每个人都是会做戏的,甄嬛当年教导他“喜怒不形于色,心事勿让人知”,他用了好久才学会,但现在看来,安陵容明显是此中高手。
弘历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多说,有些时候说多错多,点到为止就好了,安陵容生性多疑,和他皇阿玛是一路性子的人,一旦埋下了一个种子,剩下的,也就会被渐渐想起来了。
安陵容是一心跟着皇后的人,如果明白自己身边人自始至终都是皇后埋下来的钉子,又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呢?
跟在皇后身边这么多年,以安陵容的城府,肯定知道一些皇后的私隐,若是她能把这些说出来,自然也就能够伤到皇后了。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个信心……弘历抬头看安陵容,虽然看不到一点当年的样子,可是那双眼睛,弘历觉得这辈子他都不会忘。
他第一次记住这双眼睛,是在当年讨要菊青的时候,提起甄嬛之时,安陵容的眼中流露出了极为复杂的情绪,那样的情绪没有人比弘历更懂得,那是爱恨交织才会有的眼神。
所以他不喜欢安陵容。
这种眼神出现在谁的身上都不要紧,唯独不能是甄嬛,他不允许再多一个人来和自己分享甄嬛的心了,更何况,安陵容的眼神从来都不像惠娘娘那样纯粹。
他厌恶那种眼神,那种觊觎的、在意的眼神,令他心里不自在,这种情绪比厌恶他皇阿玛更甚,有的时候弘历会暗中觉得自己不正常,有的时候又觉得是安陵容不正常,总之,他越发容不下安陵容了。
可是他也知道,想要利用鹂妃,这就是最好的手段。
也只有这就连鹂妃自己都未必发觉的情绪,才能成为他拉动鹂妃的一个把柄。
至于鹂妃最后能做些什么,那就和他无关了。
他只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结果如何,也不是他能够控制的。
安陵容还是不说话,她坐在那看着弘历,整个人就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的枯骨一般,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神采。
在这里呆着的时间久了,弘历都觉得有些不自在。
“既然鹂娘娘不欢迎儿臣,那么儿臣也就不多留了,鹂娘娘保重自身,儿臣这就告退,不过,如果鹂娘娘有什么事情要帮忙的话,只要事情合理,那么儿臣还是会尽量帮忙的。”
弘历撂下这句话之后便离开,也没有留心安陵容的反应。
后宫的争斗,是很难关联到皇子的,只要皇子不是亲自参与进来夺嫡的事情,自然就不会有什么事。
“爷,您真觉得今天这话会对鹂妃有用吗?”
从延禧宫出来之后,毓瑚便来到了弘历的身边,这些年随着弘历渐渐长大起来,许多事情已经不再需要她照应,她也乐得清闲,眼看着弘历一步一步走到高位,距离他们当初定下的目标越来越近,她自然更要为弘历守好后方。
熹贵妃是有儿子的,许多事情,很难说会一心一意全都扑在弘历身上,况且弘历和熹贵妃之间的关系,不过是利益之中掺杂了那么一点真心罢了。
男女情爱本来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不牢靠的东西,弘历喜欢甄嬛,可是这样的喜欢能够维持多久,现在仍旧是个未知数,而甄嬛和弘历在一块,在毓瑚看来,更像是不得已而为之。
弘历不是熹贵妃的初心,只是退而求其次的其次。
这话听起来虽然有些自私,可毓瑚的确就是这么觉得的,在她看来,熹贵妃是一个聪明绝顶的女人,即便是当年被废出宫,也同样能够找到一位王爷做自己的依靠,至于弘历,和当年的果郡王又有什么不同?
不过就是利益同盟,所以彼此之间牵扯过甚而已,
弘历今天来延禧宫,毓瑚本身是不怎么同意的,以熹贵妃的手段,如果想处治安陵容,哪里还需要弘历动手呢?
“那些话有没有用,本身并不要紧,要紧的是鹂妃心中如何觉得,她若是心中有对皇后一丝一毫的恨意,那么我这一步,就算没有走错。”
对于他来说,安陵容只不过是一枚棋子,或许棋子也可以拥有自己的命运,但是执棋者落子的时候,谁也不会考虑棋子是什么想法。
只是弘历甚至都还没有走出延禧宫几十步,延禧宫的小宫女就追了出来,说鹂妃请他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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