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神台前哄闹一片,两三个神仙聚在一起三言四语地激情讨论,对着牧渊就是一通指指点点。

    声音越大,讨论越激烈,姜兮的心就颤抖得有多激烈。

    各位行行好,求各位闭上自己的嘴巴。

    世界很大,她还想出去走走,还想多活几年。

    站在天妃身边的少年瘪着嘴,长剑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额前落下的几缕碎发之中,眼睛里泪光还未消散,一张脸憋得通红。

    “月老还是,还是”

    待对面那人应声转过来,玉焱瞬间泄了气势,语气瞬间结巴起来,声音也小不少,“还是,看您的天灯吧。”

    玉焱好歹是天帝之子,对面那位白眉毛长胡子老头,闻言一愣,随后捋着长长白须,笑声爽朗:“殿下莫要害怕,魔界宵小不足挂齿,若有危险老朽定会保护你的,哈哈哈哈。”

    “您这”玉焱有些急眼,想要继续辩驳些什么,眼眶也变得红红的。

    “闭嘴。”天妃立马喝止,向玉焱抛来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玉焱闻声立马将出口的话吞进肚子里,死死咬住牙关,强忍着泪水。

    祈神台的天灯,还在一片片向上飘来,昏黄烛火从红色灯纸缝隙中照出,用黑墨写在天灯上的美好祈愿,被照得一清二楚。

    万家灯火和傍晚的窸窣星光连成一片,其中震撼不言而喻。

    “姐妹们,跟我冲啊!”

    一道尖锐而急促的女声划破嘈杂喧闹。

    一女子头上插着鸡毛风风火火冲进人群,如一艘快艇划过湖面,直直冲向祈神台,停在了姜兮面前。

    姜兮:湫桐?

    看着火急火燎地模样,莫不是现在反应过来,她这天界活雷锋是假的?

    正捋着下巴上两撮长须的月老,停了动作,垫脚向前倾,伸着大白鹅般的脖子,打量前方,时不时戳戳站在一旁的玉焱:“小殿下你瞧,又有好戏看了。”

    玉焱:

    见湫桐气势汹汹地向这边逼近,姜兮心虚不已,不敢直视她眼睛,频频向后张望退路。

    可恶,哪有什么退路,她站在祈神台边缘,跨过栏杆就是不测之渊。

    薄汗涔涔笼上额头,没有女主光环的女配们,最终都会成为女主的垫脚石,她这也算是提前领盒饭了吧。

    罢了,事到如今,她只想在临死前,再为自己辩驳一二:“是我对不住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没等姜兮把话说完,湫桐一把拉过她的手。

    姜兮:什么?我就这么受人讨厌么,连死前遗言都不让留。

    “姐妹们,跟我上!”

    又是响亮清晰的一声,瞬间划破沉寂。

    只见一波浩浩荡荡的人群,向这边冲过来,汹涌人流将原先杵在台前的人,从中间剖开,径直冲击到了人群外围。

    揭竿起义?

    天界版红色娘子军?

    姜兮不理解但是大为震惊。

    “现在的女仙君都怎么回事。”

    月老眉头一紧,两簇白眉都快搅在一处去,他伸手拍拍被踩脏的衣袍,忿忿道:“发髻梳得这般高,都快挡住老朽视线了。”

    咳咳。

    “月老,分寸。”天妃在一旁没眼看,扬唇提醒。

    月老吃瘪,乖乖退回,眼珠子还是提溜转着,紧跟前方时势动态。

    半靠在海棠树旁的红衣男子,见人群涌来早早翻身上树,半倚在树枝边,伸手随意摘了一朵海棠,细细打量着。

    姜兮哪见过这阵仗,像她这种三好学生别说打群架,就连和别人吵架也是很少有。

    就算她有错在先,但也不至于引起这样大的民愤吧?

    “啪啪——”

    湫桐左手将姜兮死死拽住,右手在她的手上重重拍了几下,随即感慨万千:“怎么会有神女这般善良的人。”

    姜兮:???

    湫桐深吸一口气,伸手拽住头上的鸡毛,狠狠一扯。

    “嘶——”像是吃痛。用手将绒毛纹理整理一番,递了过来:“这是凤翎,我最宝贵的东西,如今送你。”

    姜兮:这……居然是凤翎?

    “妖界凤族湫桐,恭祝神女竞封神位。”湫桐见她不收,遂退后一步,捧着凤翎鞠了一躬,“望神女收下。”

    姜兮实在觉得使不得,跨步上前将她扶起,连连摆手拒绝。

    “上神看看我,小仙送的贺礼是西山赤炎木。”

    “小仙送的是蓬莱完颜丹。”

    “还有小仙,小仙是”

    人群沸腾不停,人声喧嚣不止。

    姜兮哪见过这种场景,一时间都不知道双手该放在什么地方。祈神台下众人沸腾不止,恍惚间看见几张熟悉的脸。

    想要定睛仔细看去时,那几人却已经被湮没在茫茫人海中了。

    堆成小山一样的贺礼,这在神界天宫算是头一遭。月老惊讶的嘴巴大大张着,下颌脱离了上颌的管控,长长白须扫在地面。

    谁能想到,人生就像过山车,起起又落落又起起。

    姜兮满头疑惑,揣着一肚子问号。

    剧情走向仿佛脱缰野马,让她这个原著作者把控不住捉摸不透。

    “要是东边天门的路不被天兵封住,我们还能来得更早些。”湫桐脸上显现出些许落寞。

    随即眸光微亮:“若非一群流萤引路,我们还不知道,曲潭还有一条路可以通往祈神台呢!希望神女不要怪罪我们来晚了。”

    姜兮皮笑肉不笑:我没有!我没有!我哪敢责怪你们啊!

    细细想来湫桐的这番话,信息量着实有些大。

    好端端的为何要堵住东天门?又哪里冒出的一团流萤,为她们另辟蹊径?

    似乎所有的矛头都是指向她自己?

    她一个普普通通的炮灰女配,终将是承受起了她不该承受的生活重压。

    海棠树颤,落花纷飞。一袭红衣从万花丛中一跃而起,落在台前。前方灯火盏盏,照亮彩霞依旧,也洒在红衣男子明媚妖冶的长睫上。

    他手中戏玩着一朵白色海棠,身上却时刻散发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危压,让人凭空生出一股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之感。

    略带侵略的细长凤眼,淬着目空一切的不屑与桀骜,像是一头傲视群雄的虎,又像是阴险狡黠的狼。

    “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多天灯了。”

    牧渊丝毫不在意一旁流言蜚语,继续自顾自说着:“可是差点就见不到了。”

    姜兮两股战战几欲先走:一般反派提到什么赏灯看花、玩鱼逗鸟诸如此类这种不符合人物设定的事情时,百分之百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这是开杀的节奏啊!

    天后神色一凝,目光竟化为冷冷冰锥,静静凝视着说话那人,一股强大的压迫之感铺面而来。

    他云淡风轻地对上天后的目光,嘴角噙着笑转过身去,忽而放声大笑起来:“本尊方才见到下界浓云密布电闪雷鸣,很是不喜。随意使了些小法术,将乌云散了去,没想到浓云之下竟是一片天灯”

    “雨神依照神领布雨,你怎能破坏!”此言一出,人群中便冒出一个义愤填膺之士。

    一语点醒梦中人,短短一句话让场上的气氛再次冻结起来。

    天界有不成文的规矩,封神之日雨神不得布雨,为的就是让人间灯火飘上二十九重天,让新神官和六界同庆。

    显而易见,今日之雨,若是雨神没有上头的命令,也是万万不敢擅自布下。其中猫腻,大家都了然于心。

    天妃用余光扫视着站在高处的天后。见事情发展不妙,一把拉住玉焱从人群中默默离开。

    “原是本尊做得不对了。”

    牧渊颔首,神态惊愕,端端正正站好,朝着众神仙回以一礼,“本尊在此处向各位赔罪。”

    毛骨悚然!对于众仙,哪是赔罪,简直遭罪。

    浩瀚人群中唯有一人埋头苦干,奋笔疾书。

    文载神君兴奋不已,暗暗窃喜:吾苦素材久已,今《天界奇闻录》又可以更新了!

    “魔君牧渊,嗜血好杀,恶贯满盈,今竟为了一睹天灯,而屈尊致歉。”短短几句,文载神君就已经代入其中,一行清泪掉落纸上,“这到底是是童年的悲惨,还是成长的创伤,详见下回分解。”

    众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天灯既然好看。”

    天后冷哼一声,脸上任然保持着典则俊雅的神态,“魔君便多看一会,失陪。”随后长袖一挥,转身离开。

    见天后离去,部分神仙也自觉散去,周围也空旷清净不少。

    “这朵海棠送你。”

    姜兮眸光微动,落在那朵白里透红的海棠上。怎么说,她现在心情很复杂。

    短短一天,剧情就崩得连他这个亲妈都不认识。她想不通,为什么本该在副本出现的反派,竟然提前出场。而眼前这个人完全除了长得好看,其余和《创造天穹》中的反派牧渊一点不搭边。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错了呢?她不理解。

    牧渊拈着海棠,又往她面前送了送:“愣着做什么?”

    “哦,谢谢。”姜兮如梦初醒,连忙去接。

    海棠沁人心脾的幽幽清香,在空气中荡漾开来,微微夹着清茶的苦味。

    “且祝你平顺安康、随心自由吧。”

    姜兮抬头望他,线条分明的唇瓣向上微微扬起,睫毛纤长剪影落在他高挑鼻梁上,最后,是那双深邃凤眼,如火如炬,倒映出两个小小的自己。

    夜半灯起,花开正好,恰逢其时。

    文载仙君扒开挡在眼前的花花草草,翻开他的小本本,舔一口墨,卷起衣袖挥洒自如。

    “神女魔君,阴差阳错破镜重圆,然神女却忘却前程往事,魔君伤心不已,摘得海棠一朵,送与神女,以聊表经年相思。神女是否失忆,魔君又是否情真,详见下回分解。”

    文载仙君文思泉涌,抬笔瞬间,面露欣慰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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