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凉如水,姜兮呆坐在食为天神殿中的石桌旁,挑动着灯盏里的火苗。白玉盘般的脸颊上抹着两团突兀的黑色。

    眼前桌上陈列着一席各式各样的菜肴,姜兮一个没忍住,抄起桌上的筷子就像往嘴里送。筷子到嘴边,又堪堪停住,将一小块南瓜饼又完完整整地放了回去。

    空荡荡的胃里发出咕咕的声音,用以表示抗议。

    姜兮伸长脖子,向窗外眺望而去,焦急等待着。

    微风习习,若有似无地拂过挂在殿前的风铃,传来定档脆响。海棠花香随风而动,在空中萦绕不散,反而愈加浓烈。

    红色光影从空中一闪而过,稳坐在姜兮面前,抬眼凝视。

    姜兮一噎,呛声开口:“你终、终于来了,那个菜都要凉了。”

    她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两手捧着筷子,将其恭恭敬敬地递给了他。

    牧渊默不作声接过筷子,眼眸倏动,打量着姜兮的一举一动,空气霎时间变得格外安静。

    姜兮沉默寡言,一股脑地往他的碗里夹菜,他也就一言不发,默不作声地将碗里菜往嘴里送,他就是像看看这个女人到底在打些什么算盘。

    黑长浓密的睫毛剪影,扫在高挺的鼻梁之上。眸光之中,一湾波澜不惊的湖水之下,是一簇簇自内府燃烧起的岩浆烈火。

    他盯着蓝衣女子盯得出神,方才索性她夹什么,他就吃什么,不自觉地选择相信她的厨艺。

    火辣的灼烧感呈现出一种燎原之势,从内府开始,慢慢的向外蔓延。不消一刻,牧渊的脸已经开始逐渐红起来。

    他面不改色,强装镇定地拿起旁边的勺子,往自己的碗中盛汤,清凉的莲叶桂花汤理应是解辣良药。

    奈何送入嘴的那一刻,牧渊才发现,清爽甘甜这四个字和莲叶桂花汤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致死量的酸和咸完完全全地覆盖住了,晚间荷叶的清香,和桂花的甘甜,在清淡的汤汁中剩下的只有去穷无尽、无色无味的盐和醋。

    姜兮抬眸望见牧渊脸色煞白,额头上冒出了豆大般的汗珠,像是突发恶疾的模样,她心中焦急,扬唇问道:“你是生病了吗?”

    牧渊心下一狠,将停留在唇齿间的汤汁生生咽了下去,声音比往日更加低沉沙哑:“无妨,只是你这殿中太热罢了。”

    闻言,姜兮就起身去将殿中紧闭的窗户打开来。

    再次空隙,牧渊的手朝着嘴唇呼哧呼哧扇着冷气,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眼睛在桌上快速游走,试图找到一样可以下咽的东西。

    角落的那盘馒头还不错。

    姜兮走过来,通过牧渊的神情和举动判定一二,拿起旁边的花白馒头,给牧渊贴心地递了过去。

    看着牧渊如此狼吞虎咽,姜兮心中暗喜:第一次下厨竟然就可以做出如此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我怎么能算是没有天赋呢?

    她想着只要牧渊吃的好,那么她贿赂牧渊,让其不要揭穿她在姻缘石上做的手脚这个想法,自然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牧渊纤长的手结果那个朴实无华的馒头,放心的一口咬下去。

    “嘎嘣——”牙齿和馒头之间发生一丝碰撞和摩擦,发出清脆声响。

    可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奈何姜兮还一直目光炯炯地望着他:“味道如何?”

    “好、好吃咔咔咔”

    牧渊一边感受着嘴里磨石的快感,一边毫无破绽地撒着慌。他坚持到最后一刻,施法卷起桌上的菜,向外大步走去:“我先出去一下。”

    “诶,你别走。”

    姜兮想要伸手去拉他的衣角,然而扑了一个空:“至少把菜留下啊!”

    倏地一下,红衣化为眼前的一道残影,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门口转角处。

    一股气音从姜兮的嗓子眼中冒出,亲身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赔了夫人又折兵”。

    还好,两个钟头之后,牧渊直接举着一个锅回来了。

    红衣男子嘴角带笑,掀开锅盖,白色的雾气顺着盖沿如瀑布一般倒流而上,闻见一股肉香四溢的香气,再穿过层层白雾,一锅秀色可餐的冒菜,展露在眼前。

    最高端的食材,往往采用最朴素的烹饪方式。

    最可口的菜肴,往往只需要一个锅就足够了。

    她方才做出的几道菜,经过眼前的巧妙组合,竟然能够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地变成她久违的家乡菜。

    姜兮将她此行的主要目的抛诸脑后,忘了个一干二净。她舔了舔蠢蠢欲动的嘴唇,垂涎欲滴地夹起锅里的滑牛肉,吸溜一口,爽滑鲜嫩、口感饱满,牛肉的醇香在口齿间缠绕。

    “好吃吗?”

    姜兮嘴里不得空,只能点头回应。

    牧渊粲然一笑,又盛了一碗他刚做的酒酿小圆子,递给姜喜,随后旁敲侧击地委婉说道:“以后你若是想吃什么大可不必亲自下手,告诉我便可。”

    姜兮一听没有接话,心里总觉得有些别扭,但是又说不上来,只好战略性地举起碗中的酒酿小圆子,整一碗喝了下去。

    酒酿小圆子中容纳着鲜花的芳香,唇齿间囊括着春夏无常,四季更迭,小丸子更是糯而不粘、细腻爽滑。

    见碗底空空,牧渊又自觉将姜兮的碗填满。

    姜兮踌躇半刻,终于切回正题,死皮赖脸地说道:“怎么说你也吃了我做的菜,俗话说得好‘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你懂我什么意思吧。”

    “何为‘吃人嘴软,拿人手软’?”牧渊不解,怔怔望着她。

    “这是一位姓鲁的先生所说。”

    姜兮一想,的确,在这个世界里可没有鲁迅,随即打开天窗说亮话:“大意就是,你吃了我的菜,你就要替我办事。”

    牧渊配合着她,一唱一和:“何事?”

    “我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

    姜兮回答:“只要你不告诉别人我在姻缘石上动了手脚,我可以将电石之术传授与你”

    见牧渊默不作声,姜兮举起手中的酒酿小圆子再次灌下去,好像这样能够显得自己更加豪迈爽快,通情达理一般,随即再补上一句。

    “还可以给你天天做饭。”

    闻言与此,牧渊的凌霄血差点没有一口喷出来。

    见姜兮碗里再次见底,连忙帮她续上。

    他思考半晌,扬唇谈判:“只要你每天来都来教习本尊电石之术,知道本尊学会为止,本尊就答应你的请求,如何?”

    “好,一言为定!”姜兮神情激动,瞬时感觉酒酿小圆子和冒菜更加可口起来。

    今晚无风,柔软月色倾泻进入屋内,洋洋洒洒地抛在姜兮略红的脸颊上,一阵微醺悄无声息地爬上眼帘。

    她只觉得是自己吃多了该睡了,并不觉得自己是喝多了该醉了。

    她将凳子挪了挪,移到了牧渊旁边,勾起袖子搭在比她略高的肩膀上,大言不惭地叫嚷到:“满上!”

    牧渊一拍脑门,长叹口气。

    这酒酿小圆子是他用百花酿做的,而百花酿虽说是花酿,但也正如天后所说,极易醉人。

    他看着喃喃自语的姜兮,心中暗笑:自称的“千杯不醉”,原来就这点酒量。

    “啪——”木桌发出沉闷声响。

    果不其然,姜兮直挺挺地栽在了桌案上,手里还捧着半碗酒酿小圆子。

    “早知如此,便不会让你吃这么多了。”

    牧渊一手扶起姜兮的头,一手揽过她的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穿过纱帘,往床边走去。

    蓝衣女子的头稳稳倾靠在男人坚实的胸膛上,漆黑顺滑的发丝如锦缎一般垂落在牧渊手边,侧耳便是心跳。

    她脸颊微红,羽毛般轻盈的呼吸,不轻不重地扫荡在男人的脖颈之上,颈间突起倏而上下一动,无意间撩动着锁在心底的妄念。

    迈步穿过由月光洒下的重重纱帘,清冽的凉意如墨画一般晕染在夜空之中。

    牧渊将怀里的女子缓缓放于床边,视线不受控制慌乱地扫荡着。身下的女子脸颊薄红,即使睡着了,唇角边还挂着两湾浅浅梨涡,虽然听不清她到底在梦中呓语些什么,但看她那痴傻的模样,想必梦境也不会太差。

    女子粉红的薄唇像是园中熟透的鲜果,月光如洗倾泻而下,肉嘟嘟的双唇显得愈加光泽生动,使人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摘取,在独自一人细细品尝。

    沸腾的血液自心脏而过,怦然的心跳在落针可闻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姜兮美得就像是月光下的一幅画,光是看着就足够让人浮想联翩。

    牧渊泛红的指尖微微带着颤,如方才如出一辙的火辣敢自心尖一直燃烧到内府。他渐渐松开紧握成拳的手,起身慢慢向姜兮靠近,再靠近——

    俯下身去,牵过木床内侧的被子,手忙脚乱地将她严严实实地给围住。顺手拨开姜兮含在嘴里的发丝,将其放于耳后,临走前依依不舍地留恋着女子的睡颜。

    迷糊间,姜兮被从脸上一划而过的什么东西冰得一激灵,雨刷般的浓密睫毛缓缓抬起,含着薄薄水雾的大眼睛中,倒映着眼前咫尺之距的红色。

    牧渊瞳孔皱缩,脑内一片轰然,作势想要离去。

    奈何如莲藕般玉骨冰肌的双手,拂过他的脸庞,挂在他的颈后,形成了一个椭圆的弧度。

    牧渊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只能感觉到,挂在脖子上的圆圈在快速收紧,眼前的女子靠他越来越近。

    随即女子贴上了他冰凉的唇瓣,他情不自禁地一颤,她靠得非常近,近到可以闻见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可以感受到自她炙热的鼻息。

    “嘶——”

    蓦然,唇边传来一阵刺痛,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弥漫在两人的口腔之间。

    蓝衣女子痴笑着退出来,脸上的红晕不散:“不痛!这真的是梦!”

    随即,毫无遮拦地独自回味起了嘴里,残存的淡淡海棠清香。

    牧渊抹了抹唇边的血,无可奈何地望着眼前如狼似虎的女人:呆子,咬的是本尊,你当然不会痛!

    奈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倏地一下,姜兮勾着脖子重新凑过来,伸过手去对着牧渊的脸上下其手。她跪坐在床上,比牧渊高出半个头,她双手捧着牧渊鬼斧神工般的脸颊,一毫毫、一寸寸地打量着。

    葱葱玉手从棱角分明的眉骨,在轻柔扫过眼角眉梢,最后一停一顿地划过高挺鼻梁。像是在欣赏着一件举世无双的艺术品,试图将艺术品上每一处的纹理缝隙都刻在心底。

    熟悉的感觉又重新激荡在心头,不知为何不论什么时候,他只要一面对姜兮,就会变得束手无策。

    如雷的心跳回响在胸膛之中,他的身体向后略略靠着,一只手向后倾斜着撑在身后,白色被褥被他一点点地攥在手里。

    另外一只手扶住姜兮的额头,以免她一个不注意撞在床檐之上。

    倏地一下,姜兮再次靠近,贴着男子的右脸又是吧唧一口,牧渊两眼放空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诧之色。

    姜兮嗤笑,看着牧渊仍人摆弄的模样很是洋洋得意,混像是一个强抢民女后奸计得逞的阴险小人。

    内殿并没有点灯,只有窗外若隐若现的月色,和主殿里昏花烛火的余晕。

    姜兮眉眼弯弯,咧嘴而笑:“魔君大人长得这般好看,这又既是在梦中,亲你几口,你不会生气的对吧。”

    见牧渊不答,她坏笑着继续扬唇说道:“既然亲都亲过了,摸一把不算过分吧。”

    未及牧渊反应,一双手便已经搭在了他的小腹上。

    虽然隔着衣服,姜兮依旧可以感受到男人富有线条和力量的肌肉,和结实紧凑的身躯。

    空气之中的燥热逐渐升温,一种不可言说的氤氲在空中散开。

    手心在他衣物上游走的每一寸,都会撩起心中的一阵酥酥麻麻的痒,让他不自觉地紧张。

    不、不能再往下了

    牧渊将姜兮抽开,让两人之间空出一端距离,随即抽身离开。

    见状,姜兮眼疾手快地拽住牧渊衣角,向后一带,男人高大挺拔的身躯被她重重扑倒在床榻之上,浓重的酒气仍旧围绕在牧渊鼻尖。

    她回手往乾坤袋中摸出什么放在牧渊旁边,随即她勾着他的下巴,用力向上一扬:“都是成年人,别这么小气——”

    “这个归你,你归我,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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