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庚寅年十二月初六,宜:纳采,订盟,沐浴

    前一晚的东都如平时一样安宁繁华,略略不同是,那陡然从天而降的片片雪花硬是飘了一晚。

    卯时,东华街那紧邻着天宗宫外门卖米粉早点的钟老汉同往常一样眯着惺忪睡眼打开自家门板。看了看眼前雪白的琉璃世界,搓了搓双手往身后道“老婆子,前晚这雪下的恁好。呵呵。只不过今日的生意不知如何?”

    将灶头的炉火烧得旺旺地,马上老汉的简易木棚顶子店门就迎来了第一位客人,刚将米线下到烧滚的水里,老汉便听到寂静的街道上响起阵阵马蹄声和车辕滚动的碌碌声响,侧了头,便见长龙一般的车队正往自个店门边驶过。诺大的车队行进地谨然有序,每辆车都是一般的青油毡布,两侧的车身上各写着几个斗大的墨字,老汉不识得字,却对字下划的签押很是熟悉。几年便能见到一次,当然不眼熟不行呐。每辆马车的两侧此时各行进着一位身着果青甲袍的军尉。

    钟老汉快速将米粉捞起放入陶碗中,配上各种酱料,递到同样望着车队发愣的客人面前。自个便站到店门前垂手而立。待车队次弟从店门前驶过,方喃喃自语道“恁的三年过得好快。”

    秋宁坐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拢着袖子,抬了头看看身旁几位和自个打扮无异的少女。车帘子外,隐隐可见朱漆钉铜兽的巨大门阙缓缓打开。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不,我一定会从这宫门中再次走出来的,很快,很快。秋宁在袖子下握紧了拳头,待车子停下的片刻,同身旁的少女一样,几不可见的撩起一丝车帘,张眼看着渐渐远去的宫外世界。

    车队进了天宗宫南门,便换了一批着蓝袍袖白虎金徽的宫中禁卫,护着车队走过一个宽阔的内庭,穿夹道停在顺贞门外,稍歇半刻,便听见几声清脆的静鞭响过,远远的高处传来几声听不清楚的唱喝,秋宁跟着所有待选少女下了马车。此时天已大亮。甫一下车,秋宁便觉得一阵冷风迎面扑来,扯了扯衣服领子,抬了眼,待看清眼前景致。秋宁不觉呼吸一滞。饶是看惯了电视剧中各类古装片中宫庭描绘,秋宁还是被眼前的宫殿震撼到了。

    眼前是一片宽阔无比的场院,一晚的积雪被打扫地干干净净,中间那三条青石板细纹车道可供足可供两辆马车并行,车道中间都是平整方正的细沙地,场院被十几米高的坚实宫墙围抱。墙头隐隐可见甲袍禁尉往下俯视。正面对着自个一行车队的是一座巍峨坐落在一层近十米高台上的殿堂,东侧如巨鸟的翅膀一样飞扬的是高大的阙楼,直入霄汉。

    秋宁还未看清楚那宫殿的名字,便感觉到几道锐利的目光从远处袭来。几位着玄袍带黑纱冠垂绦的中年白净面庞男子缓缓从秋宁一行少女身边行过,明白了那几道目光的出处,秋宁忙低下了头不敢再四周看探。

    “各位姑娘且在此等候,待会唱到名字的,便跟着老奴进殿。此间不可四处张望,不可离开队伍。违令者赏二十板,即刻赶出宫门。”那几位中年男子待扫视完所有少女,方站到队伍前肃声道。

    从各州县来的少女们原本就没见过什么大场面,看到眼前这巍峨宫殿早就被威摄地两腿有些发抖,现下听了这命令更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口,个个低头肃立。

    看来这些人是太监吧?好一个下马威啊。秋宁低着头暗想,虽是太监,可个个气质不俗,那一身宫装更是好不威风。

    过了半刻,秋宁便远远听到唱名声。大概是几个人一起入宫殿内被审视吧,秋宁慢慢地跟着队伍规规矩矩地往前挪动。心情也跟着开始紧张起来。

    “西州府,马静,李贞,李秋宁……。”听到自个的名字,站得腿已经开始痛,全身在风中发冷的秋宁赶紧和被叫到名字的少女站起一列,跟着一个着玄袍的太监往前走去。

    原来以为是进殿受审视,待走到门前,秋宁才发现自个其实入的是侧殿,也对,宫女而已怎会入巍峨的正殿呢?

    秋宁站在水磨刻莲花方砖地上,微低着头,被坐在一张铺着素雅锦缎长桌后的太监打量着,长桌上放着五张写着少女名字的木牌。

    “报上名字,抬头,向前,转身。”少女们按照唱名一个一个上前做完上面的动作,便站回原处,等候裁决。

    秋宁紧握着手,感觉宽阔的殿内连只能听到自个的呼吸声。

    片刻,一位太监站起身来

    “马静,李贞,钟楚着西州府户部领内原家。苏月,李秋宁留。”缓缓地唱喝声让秋宁的心漏跳了几拍。

    “李秋宁因通识乐器,着宫乐坊再审。”虽然已经预料过这种结果,秋宁还是觉得有些眩晕和脱力。最好的结果当然就是一审不过,发回原家。可是,命运如此,又怎会让你轻松躲过?

    同列的几位少女被领着各奔前途,而秋宁也再次跟着那玄袍皂靴的背影出了侧殿,转弯,走上高高垂立如天梯的雕梁彩绘楼梯,从侧门入了方才秋宁从平地偷偷仰视的那座高大阙楼。

    与方才初次面试的静冷侧殿不同,秋宁一被带进门便感觉到暖意扑面,带着淡淡不知名的雅香。这暖意和香气让一直紧绷着神经的秋宁立时放松了不少。

    “李秋宁,宫乐坊再审”领秋宁入门的太监唱喝着,便留下秋宁立在殿中,退了出去。

    “抬起头来。”一把儒雅好听的男声转入秋宁耳中,好熟悉的声音

    秋宁从盯着脚下无比华丽的波斯地毯发呆的状态中忙抬起头来,那声音不是青杨还会有谁?对上那双清俊的双眼,秋宁顿时觉得如看到亲人般的温暖。

    丫头,不是说了我们还会见面的吗?

    两刻钟后,秋宁一脸安宁地跟着太监走出了侧殿。站在高耸入云般的阙楼上,秋宁一边走着一边看着几乎尽收眼底的都城,白雪掩映下连绵起伏的飞檐楼阁此时详和安宁如画般美好,西去的官道泥雪夹杂着一路远去,西州的家中定是一切安好吧。爹娘和弟弟此刻是否也在遥望东都方向?

    “快点走吧,便是看穿了也看不到你家了。”走在前面的太监不耐地吩咐秋宁快点跟上,想是大概知道这位少女即将成为宫女,也算是同僚了,声音温和带着几分亲切。

    下楼,从侧门走进初试时的殿堂,秋宁看到房内方方正正站了不少少女,人数比初试那会子少了一大半。

    半刻钟后,一个男声开始简单介绍了圣上的文治武功,和做为一名宫女的基本守则,每月月俸。接着,便是宣读殿中留下的被选为宫女的少女名字,秋宁的名字也在其中。

    听到自个的名字秋宁倒平静地很,但听到秦桂香这三个字时,却忍不住惊地抬起头来。

    那张圆圆可爱充满了能量和元气的脸霎时出现在秋宁心中,不会是同名同姓吧?桂香也被选进宫里了吗?

    待宣读完手中卷章,少女们便四个一组被领着去了住处。秋宁走在队伍里,恨不得再长出几双眼睛找找那个秦桂香在哪里,长什么模样。到了下处,接替太监的宫女姐姐便领了人去各自的房中认领已经备下的日常用品。

    果然是宫中不同凡世,连宫女用的东西,下到床铺被傉,帐子,宫装,下到洗脸盆,架子,梳妆台,镜子,俱是富贵人家姑娘才能用到的上品。

    秋宁匆匆打量完日常用具,这才打量起和自个一间房的少女

    “秋宁”

    “桂香”

    “我没有看错吧,怎么会是你?真的是你?”秋宁禁不住拉着对面的少女又笑又跳,简直是入宫唯一发生的一件好事了。

    “我在西州时便知道你被选上了,只没想到这么快能见着你,我们还是同一间房子。”桂香笑着拉秋宁坐下“真正是老天开眼了,我们俩彼此能有个照拂你说多好啊,这宫中三年也不那么难过了。”

    “是啊”秋宁笑着搂了搂了桂香依旧肉肉的肩膀“只是,我想不通,你怎么也被选了进来做宫女。还以为我去东都这段日子,你的亲事必已订下来了。”

    桂香听了这话,脸稍稍红了,眼也红了“说来说去,还不是怪我那死鬼爱赌的老爹,你大概听说过他以前也是个秀才,后来屡试不中便颓丧了意志,又被东坊那死刘胖子拉了去染上了赌瘾。”

    桂香那荒唐爱赌老爹的事,秋宁也从母亲嘴中风闻过,还好桂香有个要强精干的娘亲,不然这一家子人真不知会被他爹拖累成什么样。

    “事情都是在你去了东都之后爆发了。”桂香隔着梳妆台上的铜镜空茫地看着窗格子外雪后初晴的天空。“我爹又欠了一大笔赌债,我娘一气之下和他和离了,可最后这笔债还得帮着他还,谁让他是我不争气的爹呢?哥哥年前又要娶亲落订,我便只剩下了入宫当宫女拿月俸补贴家里这一条明路了。”

    短短的几句话仿佛是轻描淡写般从桂香嘴中流出,秋宁却看到了自个离开西州这几个月里桂香家的狼狈,桂香面对命运时的无奈与不甘。

    只是,还好,还好你那最吸引人的元气没有颓丧掉,秋宁如是想着

    “真正想不到你爹又如此拖累一家人。”秋宁陪着桂香叹了几叹“还好有你娘亲在,唯愿你爹这回子真的能回头是岸,将赌瘾和那帮子小人都给戒了,方不负了你这一片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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