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没回京了,薛仪和随从走在京城直道上,周围的街景既熟悉又有点陌生。

    朝房内,薛仪的出现,引起了官员的热议,相熟的多少看出薛仪多了份稳重与成熟,还有历练。不相熟的,都少不了也多看几眼,或者直接过来打个招呼,辅佐楚王登上宝座的永康王长子,身份毕竟不一般。

    说话间,薛仪看到了站在一旁角落处的司空曙,他遥遥向向司空曙拱了拱手,司空曙只是抬了抬眼皮便过去了。

    下了朝,宦官领着薛仪去了内殿。

    内殿安静一片,飘荡着淡雅定神香,正中的盘花地毯上放着一张长案,案上摆放着地图,和沙盘。文帝身着便装盘腿坐于上首,将军张喻和,盘腿坐于下首左侧。

    薛仪向盘腿坐于上首的圣上纳头下拜。宦官领着薛仪在张喻旁边坐下。

    紧接着,韩穆和刘宝意两位军机大臣,也走了进来,行礼后坐在了薛仪身旁。

    军机大臣韩喻薛仪是认识的,张喻是薛仪在西州时上级领导张烨的远房表亲,也是楚国一员大将。

    人来齐了,便是开讲打车里土司的事项,这次楚国出兵四万,由花骏为前锋,薛仪为侧锋,张仪将军坐镇后方,粮草缁重,行军安排。

    薛仪到东都的第一天就开始研究车里的地图还有对方军事装备与军队人数等资料,车里楚国最南边的一方小地,但是多山我瘴气,军士到了那里第一要务便是卫生和药品。

    薛仪想到秋宁今早出门时,也与自已谈到这个,果然与自已想到了一处。于是,说完粮草缁重后,便提出了自已对这个问题的关切。

    刘宝意回答了薛仪的问题,这方面军机处自然也考虑到了,之前剿灭做战不利的原因之一,这次自然会加以重视。

    前锋花骏曾在车里驻守了两年,对当地情况,兵力,还有土司的做战方式比较了解,于是大家便围拢,就着地图,沙盘研究战法。

    三个时辰后,会议结束。圣上将薛仪留了下来。

    “你明知李秋宁身世普通,还坚持娶她。侧室先进门再娶正室,必然给王府招来口实。”楚文帝看着坐在下首的薛仪道。永康王是自已的心腹,他的孩子自然备受青眼。薛仪从小就生得俊美聪敏,随着父王母妃时常来内庭请安。当时,皇后曾开玩笑着,这孩子长大以后,于男女之情上,必会招来些风波。

    “为臣知道,可是为臣实在喜欢她。“薛仪道,“她被齐国朱服要去之后,我本也已死心,没想到缘分注定,没想到在洪河镇伏阳山相遇。圣上可是担心齐国那个朱服知道她还是活着又生事端?朱服当时要了秋宁只是想利用她,想必圣上明查秋毫知道原委。如今朱服只知道秋宁已死,且他现在忙于齐国内部党争,无暇再细究秋宁是不是真的死了。秋宁如今身居内院,等闲外人也见不到。时间久了,记得她身份的人也少了。所以,请原谅为臣痴狂这一回。”

    楚文帝没有接话。

    人年轻的时候,若不痴狂一回,实在有些可惜。

    “你那同父异母的弟弟可是很希望接永康王的封爵。希望你娶李秋宁,给永康王府带去的是安祥平和,不然,到时你世子身份不保,我可不会管你。”圣上这句话虽短小,内容却很觉甸甸的。

    不孝不悌是可以去除王爷封爵的,薛仪自然明白。同时,这句话也意味着,圣上对自已与秋宁的事,选择先闭眼过去了。

    毕竟圣上心存国中四海五方,这点子男女之事,只要不影响国事,也不需严阵以待。

    同父异母的弟弟,出于侧室王氏,王氏虽然表面上一直谦顺低调,可想争权夺位的小心思是一直有的。

    母亲因为故友去世的事情,一直与父王疏离,加上身体有恙,让王氏有机可趁,想尽方法博父王的欢心。还好,父王内心对母亲一直有情,再加上母亲虽然身体不好,但王府的管事权一直抓在自已人手中。

    两年前,自已去洪河镇时,弟弟便也在父王命下分家,被派遣去了外地任职。

    如圣上所言,自已与秋宁的婚事,可能会落人口实,被侧室抓把柄。可是弟弟平庸无建树,如果这次自已在平车里中建下军功,那几年内便不愁侧房做乱。

    “圣上的意思,小臣都明白了。小臣从今后一定会小心谨慎,不让王府蒙尘。”薛仪正裾坐好,又拜首道“这次平定车里,小臣一定拼尽全力。”

    楚文帝对薛仪立下的投名状点了点头。

    薛仪走出皇宫,整个人轻快了不少,圣上这次完全没有提及自已与王简王大人的婚事,想必是王瑶以死相抗的效果。

    有了圣上默许,秋宁在王府的名份马上便能公开。

    “听闻世子马上要迎娶王简大人的长女,恭喜恭喜啊。”

    刚走出皇宫大门,薛仪的身边响起一个冷冷带点嘲讽的声音,这声音薛仪一听,便知除了司空曙不会有别人。

    随薛仪进宫的小谷子和大顺,早就见到司空曙散了朝,出了天宗宫就一直在宫门外没有回家。原也没放在心上,没想到爷刚一出来宫门,那位马上上前一幅找不痛快的模样。

    薛仪示意不远处牵马等候的大顺和小谷子不用上前。

    他知道司空曙迟早会为自已迎娶王氏的事挑衅,毕竟自已于此事在他面前是无法理直气壮的。没想到,他可够快的。

    苦笑着翻身上了自已的骏马,薛仪回道“听闻司空兄喜得麟儿,恭喜恭喜啊。有空了本世子必然上门奉上贺礼一份。”

    司空曙脸上一沉,“如此,世子大婚之日,某定来庆贺。”

    薛仪虽不爽,也只能面不改色,示意小谷子和大顺上马,慢慢往长街家的方向走。

    司空曙轻踢马肚跟了上来,“早知道秋宁嫁与你必不安宁。没想到,你一入京就要娶娇娘为正室,你有想过秋宁的感受吗?”

    薛仪回头看了司空曙一眼,眼神中只有无奈,的确,他现在没有办法马上立秋宁为正室。但是自已的正室之位永远会空着,能坐上那个位置的人只有李秋宁。

    “我不会让秋受半分委屈。马上要去车里平乱,我必须得到父王和圣上对秋宁身份的认同。我的心并没有变。”薛仪蹙眉回道。

    “秋宁并不是那么脆弱的女人,既然她已经决定嫁给我,她便能承受暂为侧室的现状。”薛仪说到此处停住了,他一想秋宁以前是那样一个敢说敢做可爱的女人,如今因为这庞大的王室身份不得不做出的改变,心口便有些郁郁不乐。

    司空曙看了看前头薛仪有些凝重的背影,“世子马上便要去车里平乱,还望世子安顿好家中事务,如你承诺过的会照顾好我的同乡。”司空曙虽然对薛仪不满,但秋宁的事情他总是放心不下,明知道自已是外人一个,仍然要尽力去帮助她。

    之所以等在门口,也是想从薛仪这里打探出秋宁进了王府之后万事是否顺利。毕竟,以永康王的地位和性子,必不会轻易接受秋宁。

    “我会的。”薛仪将马速放缓与司空曙比肩,“母妃甚是喜欢秋宁,就算我不在,母妃也会看顾她。再说,圣上对我和秋宁的事已经默许了。”

    司空曙不再出声,打马准备离开,薛仪道“此番平乱,主打的兵器是你的百机弩。你有信心吗?”

    司空曙虽然因秋宁的事对自已有介蒂,可关系到国家大事,他还是会抛去私事,秉公而行。

    “我自然对百机弩有信心,只是不知兵士使用和阵法练习是否纯熟。”这次调动了四万士兵,以薛仪驻守的北方兵为中锋,花骏的南方兵为前阵,两部都已提前演练阵法,练习百机弩有一段时间。但是,司空曙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的,毕竟,人与人的合作,人与机器的合作不是一朝一夕便能默契无间的。

    “我知道,这次百机弩阵法排演,兵士练习,多得司空大人献机鲜策。今日下午在城外北营的演练,司空兄来看看,不就知道阵法是否熟练了吗。”

    “好啊,希望世子被安排为中锋将领,不是尸位素餐,下午就看您手下士兵的表现了。”司空曙说完,掉拨马头与薛仪分道扬镳而去。

    回到王府,薛仪先去瑞雨轩见了父王和母妃,将圣上的话复述了。

    永康王其实也知道儿子的内室之事,一国之君的圣上不会插手,不过不给仪儿点威慑,他担心这孩子以后还会乱来。而且,他也想李秋宁知道,王府不是什么人都随便能进的。

    王妃当下便示意王爷今晚晚饭与秋宁见面,算是首肯了她的身份。

    然后许嬷嬷带了管事和内院媳妇上来,禀告与王简长女王瑶婚礼,双方互送的纳采纳吉之物。然后,将冰人算的吉日递上来选了日子,派管事送去王家过目。

    薛仪勉强旁听着母妃对婚礼的事务安排,寻个机说要休息,便回了秋宁的院子,把圣上的默许告诉了心中忐忑不安等待的秋宁。

    “我想起来,当年父王寿宴时,我来过王府,当时很多下人都见过我。如此,用母妃同族的身份嫁与你行得通吗?”

    “当日,下人们都不知道你的具体身份。只知道你是宫中来的人。”薛仪道,“既然你担心,我今晚再与母亲商量。”

    “对了,进宫,你有没有见到桂香?”秋宁想起了许久没有见的同乡。

    “时间匆忙,没有机会打听她的处境。我这两日便找人问问。”薛仪从屏风后换好便服出来道。

    晚饭,秋宁和薛仪在自家院子里吃过,薛仪抱了抱秋宁,又出门去军营了。

    夜神用黑色的墨晕染了天地,又用银色点出深蓝色天幕上的点点星光。秋宁在檐下逗逗打着瞌睡的黄鹂,叫清风将鸟笼上的罩布放下。

    坐在檐下,秋宁拿出青杨之前送的琴谱,取出琴来练了一会。脑子里又冒出很多事情,终是静不下心。

    抬头,顺雨正从外面进了院子,这偌大王府,秋宁最信得过的可靠人便是顺雨。

    秋宁放下琴谱,“顺雨,王妃现在有空闲吗?”

    “我刚碰到王妃房内的丫头潇潇,她说王妃刚陪王爷吃过饭,此时应该在院子里摆弄花草。”

    秋宁便叫上顺雨,带了披风,提了琉璃羊角灯,去见王妃。

    顺雨多少知道,爷不在家,秋宁想必又要开始操心府上最近要办的大事了。

    秋宁出了自已的院落,沿着刻福字青石板路走了一段,便拐了道往园子里的湖边走去。

    “顺雨,我们去看看晚上的湖,如何?”

    “天色已黑了,夫人真要去吗?”

    “你怕吗?”顺雨回头,笑望着顺雨,脚下却没停。

    秋宁站在湖边,让风吹动自已的素色长裙和黑色的长发,风中吹来湖水的味道,还有蔷薇的淡香,那近岸处的湖洲上的八角亭像位黑暗中的故人,提醒了秋宁曾经发生湖边发生的一切。

    “这一切如果是个梦。。。”秋宁喃喃自语,没了下文。做为一个现代人,回到古代如此没建树,跟着命运脚步一步一趋,实在有点窝囊不是吗?

    自从嫁给薛仪,虽然有幸福,可是秋宁还是会想逃,想逃回现代。自已在现代并不是个个性张扬的人,可是,她也会有想大叫大喊的时候,想对欠了他情债的债主甩手不管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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