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天空隐去最后一丝光亮,冗长的过道里一个人在急步行走,几片落叶吹过,她心神俱慌,明明是夏天,身上却阵阵作寒,她绝不能让四小姐去求沈如意治脸,四小姐是绝对斗不过沈如意的,现在四小姐因着毁容几乎丧失了理智,如今能阻止四小姐的只有夫人了。【小说文学网】

    室内的温暖远比室外还炙热许多,屋子里散发出一股浓烈难闻的药味,就连养在那花瓶里的狐尾百合也蔫的垂挂在那里,花瓣周围带着殘败的棕黄色。

    彩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才过了多久二夫人就成了这般模样了,好似那地狱是爬出来的骷髅,她浑身作抖打个了寒噤,好在杜氏在御医的调理下已经转醒过来。

    “夫人,不好了,这会子四小姐去找三小姐治脸了。”彩乔白着一张脸道。

    “什么?”杜氏撕破的喉咙一下子拔高了几度,扯的她生疼,在她醒来的时候就有人来告诉过她沈如意好好儿的回来了,她心内又惊又惧,但她不能死,绝不能死,她用尽那可怜的求生意志拼着命的醒了过来,甚至不惜吞了那种禁药。

    如今陡然听彩乔这么一说,她气的齿间打颤,彤儿那孩子不中用,她也只有秋儿了,若秋儿再毁了,她连活的勇气都没有了,她重重的咳了两声道,“快!去把那孽障带回来!”

    “恐怕四小姐不会听奴婢的话。”

    “那就说我快死了!”杜氏身子往身一栽,白发从床上拖到地下,她猛地抬起头,枯槁的脸隐在白发之后,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盯着外面,伸手指着道,“我死了,她还能不回来……咳……”

    彩乔突然看到杜氏的表情如此可怕,她踉跄的往后退了两步,急急的带着昭琴和两个小丫头飞奔到静花园,却看见沈秋凉正跟着沈如意和沈如芝的身后,她急声叫道:“四小姐,赶紧回去!快去瞧瞧夫人!”

    沈秋凉轻纱掩面,也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见她步子一乱,人往旁边一倒,差点摔倒下去:“娘,娘怎么了?”

    “夫人她……她想见你。”彩乔迟迟疑疑道。

    沈秋凉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胸口道:“你去告诉娘过会子我就去见她。”说完,又看向沈如意道,“我找三姐姐还有些事儿。”

    沈如意只望着沈秋凉出神,她一向是个善于隐藏自己的人,如今为着脸也有那忍耐不住的时候,沈秋彤的脸是治好了,可不出两月,若无她手中的解药,沈秋彤的脸就会一步步从肌肉里面腐烂,任是最高明的御医也看不出来是中了毒。

    而她沈秋凉,呵呵……她会送上更好的大礼给她,想那杜氏早已吓得心惊肉跳,必不敢再让自己医治沈秋凉了,如今沈秋凉可是杜氏唯一的希望呢?她要留杜氏苟延残喘亲眼看看自己的一对娇花似的女儿自贱自残,然后双双腐烂,流脓淌血生不如死的在她的眼前。

    什么叫切肤之痛?那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步步溃烂在自己的面前才叫切肤之痛。

    她曾失去过自己的孩子,那种痛比世间的任何一种痛要让叫人生不如死,她的恪儿,就那般的被沈秋凉害死了。

    这种痛,她要让她们尝个够。

    死,很简单,一包毒药,一柄匕首就可以解决,可若让她杜氏这般轻易的死了,还如何能看到后面的那一出出好戏,还有老太太那般用心待她,她少不得也要多用用心在老太太身上,只可惜她到现在还未能将飞仙之舞研制出来,若有此药在手,她也不愁老太太和杜氏不吐真言,那背后隐藏着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当然,她也不会忘了那莫离云,那个肮脏阴险的男人,在杀了他之前她不能暴露了自己,想要对付那个人可是不简单呢?

    正想着,那昭琴抢一步上前道:“四小姐,夫人快不行了,这会就算有天大的事你也要看看她。”

    “娘怎么又快不行了?”如意微眯着眼,“先前不是有人来报说娘醒了过来么?御医都说了,娘若醒了就没大多事了。”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反正夫人口里一直都叫着四小姐的名字。”昭琴不敢抬头,她害怕看见三小姐那一双,只低眉顺眼又道,“四小姐,还不赶紧的跟奴婢回去。”

    彩乔过来扶了沈秋凉道:“四小姐,奴婢也瞧着夫人不好,你若再不回去,恐怕……”

    “那这样四妹妹你就赶紧先回去吧,治脸的事明天也可以。”如芝劝慰一声又道,“三妹妹,二婶快不行了,咱们也应该看看去。”

    沈如意淡淡的点了头,谁知昭琴却道:“想是夫人有体己话儿要与四小姐说,这会子两位小姐去了反倒不方便,不如……”

    如意冷笑一声道:“既如此,我和二姐姐稍些时候再去吧!”

    沈秋凉慌里慌张的跟着彩乔和昭琴走了,一到容香苑,杜氏命彩乔和昭琴守在屋外,沈秋凉忙跑了过去,扶着杜氏道:“娘,好好儿的叫我来做什么?”

    杜氏将她一推,但力气微薄,沈秋凉只微微的往后动了两下,她惊疑道:“娘急急的把女儿叫来怎么反要将女儿推开。”

    “你个沉不住气的孽障!”杜氏恨铁不成钢的盯着沈秋凉,近日她虽然时常昏睡,但每到夜里便心痛难忍,像千万个蚂蚁在狠狠啃咬着她残破的心肝儿一般,一点点从里面开始咬起,她每每被折磨的没了求生意志,也正因为自己求生意志渐渐减弱,那病才越发的重了。

    为了活着,她吞下那阿芙蓉膏,那药暗中派人弄来的,本来早在多日前,她就为着心痛难耐弄了此药,但每每硬撑的不敢服食,因为这药就是个极大的祸害。

    如今她可顾不得了,刚刚服食的阿芙蓉膏,她感觉身子轻松了一些,连心痛也感觉不到几分了,嗓子也不痛了,人也有了些力气,她气沉沉道,“你怎么能找那贱人给你治脸?”

    “她不是治好了四妹妹的脸么?”沈秋凉知道娘不过就是想个法儿将她骗了过来,她微有不服道,“娘当初同意那贱人给四妹妹治脸,怎么今日反倒不同意她给女儿治脸了?”

    “糊涂油蒙了心的东西!娘一向以为你是个好的,你也不细想想,你妹妹好好儿的怎落到那般田地。”说完,她看着沈秋凉似有不忍道,“你妹妹性子大变,竟然想……”她泪垂了下来,口里喘着粗气又道,“焉知不是给她下了什么歹毒的药,她是个懂医的,有什么样的法子使不出来。”

    沈秋凉道:“五妹妹性子大变是为着偷听了咱们说的话,并不是中了什么毒药。”

    “娘不知道,反正总觉得那贱人深不可测,你若真叫她医治,才真的是羊入虎口,被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女儿这样活着还有什么趣儿。”沈秋凉心里颓败了下来,那泪滴到杜氏的手上,哽咽道,“娘以为女儿想低下三四的求那贱人,连娘娘派来的御医都说没法子恢复容貌,女儿还能求谁去,除了沈如意,女儿还能求谁。”说到最后一个字,早已泣不成声了。

    “娘实在想不通,那小贱人好好儿的怎么这般厉害了,十几年来她不过就是个不中用的病秧子何曾会过什么医术,若真是那南晚宫留下的医书起了作用,咱们也该在那上头的废心思,而不是求那小贱人。”她阴冷的眼神流淌着暗暗光影,拂过沈秋凉脸的时候,原本阴沉而凌厉的眉眼柔了几分。“秋儿,咱们不能再受那贱人牵制,若她给你下了什么毒,你叫娘如何面对,娘只有你了,所以才分外担心你,你要体谅为娘的苦心啊!”

    “那依娘之见怎么办?”沈秋凉蹙眉道,“难道就任女儿的脸这般丑陋下去。”

    “娘自打在瑞亲王府听她说了那本药草札志时便分外留了心,如今这府里也还有几个可为娘用的人,那小贱人屋子里负责打扫的小丫头香坠是娘的人,只是苦于一直没有机会弄到那本札志,过两日就是端阳节,百事禁忌,这两天她和二丫头必忙的狠,况且老太太又病着,这府里一应大小事务可不全是她吩咐来做,听香坠说这几日她连看书的时间都没有,几日都不曾进书房了,她要吩咐人将蒲草艾蒿采集编辫,还缝长寿线,采买避瘟丹,她夜里无事时还做香荷包,可不是机会到了。”

    沈秋凉眉心一动,她早就想将那本医书弄来看看,若那本医书真如她所说那般厉害,自已心思聪颖也不比她差什么,说不定也能学了那高明医术,若那本医书是假,那只能说明那贱人是在撒谎,她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瞒着,她少不得要揭开她的假面具。

    想了想,她点头道:“娘这次可要小心些,万不能着了她的道,再生出个好歹来,女儿也不能活了。”

    杜氏仿佛很无力,只打了一个哈欠拍了拍沈秋凉的手道:“这下你可要沉得住气,离着她远些,不要给她下手的机会,至于那医书,娘会想法子弄来的。”

    沈秋凉听完半疑半虑的走了,杜氏拖着沉重的病体忽地往后一倒躺了下去,那阿芙蓉膏果真有奇效,到现在都未觉得那心绞着痛,她总觉得那沈如意诡异的很,竟然一夜未归还能有方法化解,她从心底深处对沈如意产生了森然的恐惧和害怕之感。

    从知道沈如意会医术开始她就深为疑惑,早就想将那本药草札志弄过来一探究竟,她虽然不懂医理,可她可以交给御医看,若沈如意所言有假,那她背后肯定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她又打了个哈欠,微流了一些鼻涕,又叫来了昭琴取了一颗阿芙蓉膏研制成的小丸子,烟云四起,她顿觉神思舒畅,如卧云端。

    ……

    第二日中午,阳光正烈,晚晴阁内两个小丫头正抬着水晒在地上降暑气,又用喷洒的壶了浇花草,院子里的被太阳晒的有气无力的树叶花草浇灌的碧玉通透。

    那卷成细条儿的叶子渐次舒展开来,屋外阳光明晃晃的照耀着,反射出一道道好看的光。

    白天的时间益发的长了,虽未下雨,但如意只觉得那空气里湿润的余韵腻的人更加难受,一缕金光从淡青色帘幕里洒了进来,映着那窗户边的青瓷儿花瓶折射出一道刺目的光,外面一丝风也没有,莲青站在她旁边为她打着扇儿。

    如意半眯着眼躺在榻上,远远的听见一两声蝉鸣,内屋外间两个小丫头打着粉线,冬娘弯着腰拿剪子裁剪着什么,忽听得屋外两个小丫头嘻嘻哈哈的说着笑,那两人一个提着一桶水,另一个将衣裳挽起,泼泼撒撒的。

    两个小丫头正自抱怨,这个说:“你弄温了我的鞋子。”那个又说,“你弄湿了我的衣服”,冬娘忙走至屋外,将食指放到唇边轻吁了一声道,“这会子小姐正在里屋休息,你们两个休要再吵吵闹闹。”

    那两个丫头吐了吐舌头,将脖子往里一缩,其中一个叫香坠的小丫头向前道:“姑姑,近日小姐总是这样忙碌,别累坏了自个的身子。”

    冬娘叹息道:“可不是嘛!下午还有一堆杂务事要忙,想要清闲些总要过了端午之后吧。”说完,忽一眼瞥见那滴着水儿的花草树木,忙道,“大中午的浇什么花儿?”

    香坠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衣裳,一头乌黑的发,挽了个双髻,脸上溢出一个笑来道:“奴婢瞧这太阳都把这园子里的花花草草晒干了,方想着浇些儿水。”

    冬娘道:“这些花花草草最忌这中午盛日底下浇,若要浇也需得在早晨或傍晚时分浇,这会子你们先退下吧!”

    香坠又问道:“小姐可睡着没有?”

    冬娘道:“怕是睡了,这几日小姐总睡不大好,等醒了还要跟去议事厅二小姐商量事情。”说着,便回了身进了屋。

    香坠缩着脑袋跟着小丫头将桶又抬了回去,莲青待在屋内下了窗子,隔着纱屉子,向外看的真切。

    如意半睁开眼,单拿手支着额头道:“今儿个这小丫头查高问低的。”

    莲青笑道:“奴婢只不明白,小姐明明知道这丫头是二夫人派来的,为何不打发了她?”

    “若打发了她如何还能知道二夫人打得什么主意呢?”如意微转了个身子,又朝里壁躺下了,“去命人跟着她。”

    莲青答应了一声,悄然出去,又跟冬娘嘀咕了两句,过了半晌莲青来报说:“小姐,那香坠正踮着脚直往你的书房内瞅呢。”

    如意迷迷瞪瞪的“嗯”了一声道,“鱼儿终于上钩了。”

    莲青只打着扇子出神,昨儿个四小姐还抢天呼地的求小姐帮她医脸,今儿就将自己关在屋内再不肯出来,而且谁都不见,必是昨儿二夫人找她回去说了什么,叫她防着小姐。

    二夫人如今都半死不活了还要费心谋算,想来也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过了一个时辰,如意转醒,听见如芝的声音,赶紧坐了起来,也并未十分睡着,那发儿落下几缕,微微蓬松着,头上戴着的镶宝石蝶戏双花鎏金银簪不知何时掉落在榻上,揉了揉惺松的眼,对着如芝笑道:“二姐姐,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如芝走过来替如意绾了发,又将簪子轻插上她的头上方道:“瞧你这脸色苍白样子,我怕你太过劳累,不如下午我一个去处理那些杂务,你多休息着些。”

    “二姐姐,不防事的。”如意动容的拉着如芝坐了。

    如芝道:“快过来拿给三妹妹尝尝鲜。”说着,大丫头沁夏端着一个长漆盘子上放着一个斗彩莲花瓷盘,里面装着赤如丹的荔枝放在了榻边的梨花木长几上,如芝伸手拿了一颗剥了,荔枝肉儿晶莹剔透,“三妹妹,这还是姑姑派人打平南送来。”

    如意张口含了,果然香甜满腹,吃完又问道:“不知五妹妹还做不做得成平南王妃?”

    如芝只淡笑一声:“谁知道呢?如今老太太说五妹妹得了失心疯将她禁足在佳彤苑,想是二婶的心也冷了,竟然不曾派人去看五妹妹。”

    如意正想说话,却见有人来报,说公主府上派了人封了礼过来赏赐三小姐,如意知道必是为了替公主治烫伤的事,前几日她抽空去了公主府亲自为公主上了药,这两日应该也不会见多大效果,想来公主是有事要找她,果然那人还带了一封信。

    如意看完信然后将信烧成了灰烬,怪道皇上会下旨封了沈秋彤做平南王侧妃,原是宫中那位宁贵嫔娘娘施的计,如今那宁贵嫔娘娘身怀龙种,封妃指日可待,到时杜家在朝堂上崛起就更难对付了,只是公主送这样的信给她究竟意欲何为,难道只是单纯的告诉她这一切,还是想让她做些儿什么?

    公主特意在信中提起宁贵嫔防范严密,日常所用之饮食全由心腹之人亲自看管,而且宁贵嫔还弄来了与她一般月份的孕妇,凡自己所饮之食所喝之药必由那名孕妇先行代为尝试。

    想来,这宁贵嫔是个极细密的人,为了保龙胎无所不用其极,竟心狠手辣到利用怀孕妇女。

    公主与玉贵妃向来极为亲厚,玉贵妃乃七皇子之亲母,就是当年楚夏国的七公主玉兰朵,前世宗政皇后薨逝之后太子兵败被诛杀,而玉贵妃晋封成为玉皇后,当年宁贵嫔可是玉贵妃的劲敌,那时的宁贵嫔母凭子贵被封为宁贵妃,与玉贵妃平起平坐,争夺后位之时二人势均力敌,玉贵妃险胜一造成为玉皇后,只可惜坐得后位几年便离奇死了。

    如意沉思一番,想着这平阳公主也忒性急了,明欣的性子跟她就很像,什么事都等不住所以急着派人修了书信过来。

    想必是平阳想助玉贵妃除掉宁贵嫔腹中之子,只是苦无对策,这才修了书信给自己,不过助着平阳公主除掉宁贵嫔腹中之子对自己有益无害,等忙完之两日她再去公主府时细细商讨了再说。

    她和如芝在议事厅又处理了诸多事务,用完晚饭回来时天已近黑了,也未进书房直待在屋内绣着些荷包。

    冬娘回禀说下午那香坠进书房打扫时鬼鬼祟祟的,如意脸上浮一个笑来,想是那本平日里常看的《药草札志》没了,那沈秋凉避着自己不见面,像她那般视美貌比性命还重要的人怎肯轻易放弃,既然那宫中的御医没了法了,她又心怀有鬼不敢让自己医治,唯一能打的主意也只有那本娘留下的医书了。

    只是娘留下来的东西多么珍贵,怎好叫她人糟蹋了去,何况她的医术也不是来自于娘的《医草札志》,不过她还是早早请人仿录了一份又添改了些内容放着,想那杜氏早对那本医书起了心思,杜氏和沈秋凉都不懂医术,必会交给宫里来的御医看,到时看她们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可不想着法儿要用里面的方法治脸了。

    那香坠在自己这里窥视了这么多天,也该有些儿用处,叫她得着“好”儿了,想必这会子杜氏已经打赏了她吧!

    好!既然她沈秋凉找死,那就让她尝尝蛆虫噬咬之痛,慢慢儿溃烂腐臭,她新制出来的食髓蛆蛊可是饿极了呢!

    ……

    转眼端午节过,沈秋凉这几日一直将自己封闭在屋内,这日一大早她起了床让彩乔取来了衣裳,绣刻丝瑞草云雁广袖双丝绫鸾衣穿在身上更显得身姿楚然,腰间盈盈一握,秀丽的乌发上缠着几道白纱布披散在身后,若不是那脸上全是白纱布,从背后瞧去倒是个极佳的美人。

    彩乔微有紧张拭探着小声道:“小姐,要不要拿镜子来?”

    沈秋凉只觉得一颗心要跳到了嗓子眼,那晚香坠将医书偷了来,娘还不放心特地让宫里来的御医仔细看了,那御医连声夸赞,说那医书里的复颜方子当真是绝妙,沈秋凉激动的难以自持,又害怕时间拖久了被沈如意发现,连夜将医书中所有的内容一并抄了录下来,后来又将那原书让香坠偷偷儿的放了回去。

    她不懂医,那医书中记载的诸多医药知识她看不明白,少不得先请了御医帮她按医书上制了方子,医书上说按方子涂抹五日必能消除疤痕,今日是第五日,她又兴奋又担忧的几乎一夜未睡,说起来都怪沈秋彤那个贱蹄子,要不是她,自己怎么落到此田地,她和她那一点的骨肉亲情早随着这脸上的伤疤烟消云散了。

    坐在雕刻镶嵌包铜缀的镜奁前,沈秋彤一双秋水般的眼只盯着那早已破碎的铜镜,上面还残留着小而细碎的裂纹折出几双眼睛,她微点了点头道:“彩乔,你去取镜子来。”

    彩乔赶紧拿了一面海棠花样平脱镜搁在镜奁前,正要伸手去帮沈秋凉解去脸上纱布,沈秋凉抬手一挡道:“我自己来。”

    指尖带着温热气息缓缓的一圈圈儿的解着,那纱布解的越长她心跳的越快,只到最后一层,她几乎没有勇气再解,只咬了咬牙,指尖微一力用,层层纱布坠落在地,沈秋凉吓得两眼紧闭,再不敢看那镜子。

    彩乔连忙俯身一看那眼里闪过激动光华,双手一拍笑道:“我的好小姐,可好了,真真标致的让奴婢无法形容了。”

    沈秋凉尤还不敢相信的慢慢睁开了眼,只见镜子里倒映着一张脸,欺雪赛霜,眉目如画,那平日里略显稀疏平淡的眉似乎也黑了些,真真够美艳不可方物,比原本那样子还美,少了寡淡之态,多了艳美之色,沈秋凉大喜,双手抚向脸颊,不用施粉黛,那脸却比施了粉黛还要娇艳许多。

    “小姐,快些个梳洗打扮赶紧给夫人瞧瞧去,好叫夫人也高兴高兴。”彩乔激动的几乎要眼里含泪了,伸手拿过回旋纹透雕桃花象牙梳子柔柔的替沈秋凉梳着发,边梳边道:“如今小姐这张脸连胭脂水粉一并都省了,这样的好看,只叫奴婢瞧的失神了。”

    “偏你这蹄子会说嘴,哪里就那样好看了。”沈秋凉暗自得意,一双眸子晶亮的似要滴出水来闪着夺人光华,她甚至感觉自己的这双眼睛比沈如意的还要好看上几分。

    “本来就是嘛!昨儿还听夫人提起,若等小姐好了,定要进宫去觐见宁贵嫔娘娘,娘娘还说那太子听了小姐在瑞亲王妃跳的舞念念不忘呢。”彩乔自顾自道。

    沈秋凉眸子一黯,她心里清楚娘一心想让她嫁给太子为妃,宁贵嫔娘娘在宫里已为她牵好了线,只等哪日入宫与太子见了面,那事情八层也就定下了,只是她心里住着另外一个男人:“唉!”她叹息一声,暂且先不管之些,她恢复了容貌最是要紧。

    “小姐好好儿叹什么气。”彩乔疑惑的问道,见沈秋凉微蹙着眉,她又笑道,“小姐这样子比那捧心的西施还美,依奴婢之见也不必弄妆了,只在眉间贴上梅花钿就行了,保证小姐艳压群芳。”

    沈秋彤点了点头,彩乔细细替她梳着头,又拿了翡翠簪子要替她绾发,忽然好好的看见沈秋凉发间似有黑色蛆形小虫在蠕动,她心一惊,再去看,却什么也没有了,想是自己被小姐美的眼花儿了。

    沈秋凉微觉着耳后有些儿痒,便伸手去挠挠了,彩乔又看去,那挠过的地方肌肤底下竟好像也有小虫在涌动,只一秒,那些小虫便隐了,她又大惊,揉了揉眼,沈秋凉耳后的肌肤细腻如脂再无半点痕迹。

    稍后,沈秋凉带着丫头去了容香苑,所见之人无人惊叹几日不见四小姐,如今一见竟像个天仙似的。

    进了容香苑住在杜氏面前,杜氏正歪着身子依在床上,那屋子里的错金博山炉上部铸出峻峭起伏的山峦,上面二三株小树点缀其间,秀丽精致,炉内焚着好闻的瑞脑香,似有若无的淡烟轻然飘着。

    杜氏只定眼看着沈秋凉,脸上展露出了欣慰的笑意,沈秋凉笑道:“娘一向不喜欢薰香,怎好好的今日薰起香来。”

    杜氏笑弯了眼,伸手握住沈秋凉的手道:“还不是为着这屋子里的药气重怕薰坏了你。”说着,又坐在起身,伸手抚向沈秋凉的脸孔道,“快让娘瞧瞧!”边看边赞叹道,“不仅一点点疤痕看不出来,看着竟好像比过去还美似的,若明儿让太子看了必定喜欢。”

    沈秋凉微生凉意道:“娘,女儿都未见过太子,不想……”她红着脸,那脸灿若云霞,更加好看了,那口里支支唔唔的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杜氏眉眼里都是笑意,又劝道:“如今娘还能指望谁,娘知道你那日在瑞亲王府看上了三皇子。”

    沈秋凉脸更红了,回身瞪了一眼彩乔,彩乔缩了缩脖子也不敢言语,杜氏道:“你也别怨怪彩乔,她是个可信的好孩子,现在咱身边可信的人越来越少,彩乔那孩子自小在我身边服侍,后来又送给了你,办事莫不经心的,她一心盼着你好再告诉了我。”

    彩乔跪下道:“还请小姐原谅奴婢。”

    沈秋凉伸手扶住道:“起来吧!原也不怪你。”说完,又对着杜氏道,“娘既然明白女儿的心思为何还要逼女儿跟太子……”

    “好孩子,你是什么样的人儿,岂能配与那三皇子,她母亲原本只是个辛者库的贱奴,皇上也不喜欢他,太子就不同了,他是当今皇后的儿子,又是嫡长子,身份尊贵无比,自然是要继承皇位了。”她顿了顿,眉一抬道,“难道你不想做未来的皇后?”

    沈秋凉心内一动,谁不喜欢爬到那权利的顶峰,若真有那一日,沈如意还不是任她摆布,只是三皇子,唉!说这些也太早,太子兴许也不定能看得上她,想想又摇了摇头,如今她这般貌美,太子岂会看不上。

    她拧了眉思,岔开话题道:“娘打算拿五妹妹怎么办?就这样一直关着。”

    杜氏一听,那眼里立时流出灰败的泪来:“娘虽然恨彤儿不争气,又向你下这样的狠手,娘本想着治死她算了,可她毕竟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娘的心思女儿明白,只是五妹妹都这样的如何嫁入平南王府?怕是老太太也私下动作了。”

    “正为着你五妹妹万一不能嫁入平南王府,娘才这般的费心为你筹谋,若太子看上了你,那平南王就算娶不了彤儿,也必不能娶你了。”复又低声道,“老太太一心想治死彤儿,若不是这几日娘派人守着,彤儿哪还有命在,何况她杀人之事闹的合府皆知,若她的名声传到外头,真真无法收拾了。”

    “那娘预备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关着五妹妹吧!”

    “老太太只说你五妹妹得了失心疯,咱们暂且这么着吧,现在也不管彤儿的时候,如今娘的心坎儿上只有你,先作定你的事情再论其它。”说着,又打了一个哈欠,眼里逼出泪来,“为着彤儿的事,娘娘生了气,就连教引嬷嬷也没再来,你明儿可要好好表现,若你在娘娘和太子面前失了礼数,娘娘生了气从此再不管我们就完了。”

    杜氏说完又流泪涕涎,少不得吩咐沈秋凉道:“我这会子也累了,你回去吧!”

    “娘,你没事吧?”沈秋凉担忧道。

    “好孩子,娘没事,只是想躺会子。”

    待沈秋凉离开,又是满室迷雾,屋内弥漫起浓烈的阿芙蓉味,将那静静飘香的瑞脑香气遮盖住了。

    沈秋凉又去见老太太,老太太一见她满脸惊疑,神色复杂,近日老太太的身体越来越差,那额上的皱纹仿佛一夜之间堆上了几层山,连眼神都不大好使了,直说让沈秋凉靠的近些让她细瞧瞧。

    白桃望着老太太憔悴不已的脸,只敢在心里叹息,如今老太太暮夜溲多,有时竟来不及的淋在裤子上,每日夜涣洗衣物无数,吃了御医开的药总不见好,可又不敢找沈如意治疗,只管将病拖着。

    沈秋凉靠着老太太太近,总闻着她身上有股子怪骚味,只蹙了蹙眉也不敢拿鼻去掩,想不到一向刚强无比的老太太也有这种令人嫌弃的时候。

    沈秋凉只说了一会儿便忍不了的告辞了,老太太问白桃道:“白桃,你看如今我可是不中用了,老的让人嫌了。”

    “老太太说的哪儿话?”白桃上前扶着太太道,“这一生世谁还能没个小病小灾的,何况老太太原也没什么病,只安心调养着再吃个几剂药就好了。”

    “我的身子骨我知道,只是我不甘心哪!”老太太浑浊的眼里全是血丝,近日她因起夜太多,根本不得睡好觉,又是上了年纪的人,更经不住了,她叹道,“我不想将这偌大的家业毁在我的手上,都怨老二,若不是她娶了那贱人南宫晚,我又何须这般费心筹谋。”

    “老太太兴许真的多虑了,也不定候府就会毁了,不如老太太就此罢手吧!”白桃劝慰道。

    “罢手?”老太太嗫嚅着唇儿,“如今我更不能罢手了,剑出鞘不见血就没有收回的道理。”

    “我只是担心老太太的身体。”白桃双眸一黯,“如今我瞧那三小姐深不可测,老太太且瞧瞧二夫人就知道了。”

    “她就是个祸水,妖精。”老太太眼里迸出惊人光来,“若哪一天因为她被抄了家诛连了九族才真是迟了,除非她死,死人才最安全。”

    白桃长叹了一声,摇了摇头,也未再说什么,老太太急忙的起了床,刚迈了几下步子,还未来得及解手,那裤子又湿了一片。

    ……

    沈秋凉可顾不上老太太的病,她迈着轻巧的步子,闻着满园子的花香,也未去见如意和如芝,只带彩乔又去了佳彤苑。

    几日未见,沈秋彤真像得了失心疯,痴坐在床边,也不梳洗也不说话,本来她还想让沈秋彤看看她如今又多么的美,她当初想毁她的容,如今偏不叫她称了心意,谁知沈秋彤痴痴傻傻的直对着她一个劲的笑,那嘴里还涎出口水来,她不相信沈秋彤真的疯了,若她真疯了,平南王怎会娶个疯子回去做侧妃,她明儿必要在太子跟前献好,她宁愿嫁给太子,也不愿嫁给个老头子。

    沈秋凉趁兴而去败兴而归,连美貌给她带来的喜悦也退去了一半,忽然头上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痒,她赶紧抬手去挠,挠了片刻,痒似乎减了,待她收回时竟然惊异的发现指甲缝里竟好有个黑黑的小点,再睁眼细看,那小黑点一曲一弯的弓着身子似乎在蠕动,她大惊,连忙回了屋,又命彩乔解了发细看,彩乔翻看了半日,除了头皮上被划出几道血痕来也未见不妥。

    彩乔虽然疑虑异常,见沈秋凉受惊吓的样子,赶紧劝道:“这大夏天的树上虫儿多,肯定是小姐出去的时候沾着这小黑虫了,奴婢刚细细找过了,头发里再没有了。”

    “真的?”沈秋凉半信半疑,想了想,又道,“瞧这小虫极是恶心,你再替我找找,一想到头上掉了这样的东西,连饭也不想吃了。”

    彩乔几乎将两眼找成了斗鸡眼,再没有了,沈秋凉脸上露出笑来道:“如今我是杯弓蛇影了,什么时候胆子倒吓得这样小了。”

    彩乔又劝慰了她一回,然后又命人将镜奁一并撤换了,沈秋凉坐在崭新镜奁前只一遍遍的瞧着自己的脸,似乎瞧不够似的,彩乔只笑着打趣她道:“小姐可是越看越美了。”

    沈秋凉只笑着不言语,到了午间沈秋凉便犯了困,彩乔命小丫头给沈秋凉打着扇子,自己则坐在外间做着绣活,那小丫头半跪着,眼睛半眯半斜着直犯困,一边打扇子一边打哈欠。

    “痒……好痒……”沈秋凉忽然睡得不安稳起来,那手不停的在头上挠着,小丫头也吓醒了,赶紧帮着她一起挠头,那小丫头挠着挠着眼神就变了,那眼睛越瞪越大,越瞪越惊惧,小丫头颤抖的收回手,慌忙的将手用力往旁狠命的甩着。

    沈秋凉怒道:“你个贱婢在干什么?莫不是嫌帮我挠了痒了?”

    “三……三小姐……”那小丫头住了手,指着沈秋凉的头道,“你的头上……头上……”

    “我头上怎么了?”沈秋凉收回手一看,“啊!”的一声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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