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滢的话如同甘霖适时滋润了薛勇久旱的心田,多年来顶头上司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不可撼动,而他则是一个只能卖力却永无出头之日的人。他虽明知赵滢别有居心,但仍被她的话感动到,声音竟带了几分颤抖:“郡主为何会这么说?”

    “你看你孝顺父母、忠君爱国,做事也尽职尽责,完全挑不出毛病来嘛。”赵滢掰着手指头数着,语声忽地顿住,察觉到似乎漏了什么,她神色认真地问薛勇:“不对啊,你也算年轻有为,为何至今未曾娶亲呢?”古代男人二十多岁娶妻都够晚的了,何况他已年近三十,难道是身体有什么隐疾?

    薛勇听到赵滢的夸奖心头不免暗喜,但当听到后一个问题时,他的脸色沉了下来:“这是薛某的私事,没必要告诉郡主。”

    赵滢冷不丁被薛勇一句话噎住,她微微一愣,随后耸耸肩并没有太过在意,每个人都有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她自己不也一样?她不再追问,低头默默吃起菜来。

    薛勇自斟自饮又喝了几杯酒,赵滢看出他是在借酒消愁,起身夺下他手中的酒壶,摇头道:“你这是何苦?就算喝光全京城的酒也改变不了你不得志的现实。”

    薛勇强忍怒气伸手去抢,争夺中酒壶被赵滢不慎摔在了地上。

    清脆而响亮的碎裂声吸引了酒楼内客人的目光,也将薛勇拉回了现实,他忙躬身垂眸道:“薛某失态,请郡主恕罪。”

    赵滢一脸同情地看向薛勇,待小二将碎片打扫干净后,她又要了壶酒,亲自为他斟满,温声道:“有时候一条路走不通,可以换条路。”

    “你们那条路倒行逆施,更不会走得通。”薛勇似乎不打算再与赵滢纠缠,绕过她便要走。

    “薛大人,”赵滢唤住他,试图继续劝说:“你一身的本事,为何非要为那些冥顽不灵之人卖命,而不试着去投靠那知你懂你能让你干出一番事业的伯乐呢?”

    薛勇没有动,赵滢却在他那张貌不惊人的脸上看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坚持。

    薛勇面无表情地拒绝道:“郡主想让薛某做那个不忠不义被万世唾骂遗臭万年的人吗?办不到。”他一甩衣袖出门而去。

    赵滢快步赶上薛勇张开双臂拦住他,薛勇烦躁不已,他躲避着赵滢的眼神冷冷言道:“薛某言尽于此,郡主还要干什么?”

    “薛大人别急着走嘛,”赵滢不错眼珠地紧盯着薛勇,刚刚饮过酒的她双颊布满红晕,整个人愈发艳丽动人,薛勇不敢看她,浑身燥热难耐,心跳得厉害。

    赵滢软语恳求他:“薛大人只需陪我吃完这顿饭,然后把饭钱结了,我保证一句话都不再多说。”

    薛勇听闻此言,一股羞辱之意自心头升起,理智告诉他该愤然离开,可赵滢的声音却似有魔力般将他的双腿钉在了地上。

    薛勇双手紧握成拳,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再次返回酒楼,赵滢果然专心对付桌上的饭菜,不再多发一言,薛勇却心事重重食不知味。

    赵滢酒足饭饱,待薛勇结了账连连向他道谢,并许诺下次见面定要做东请他在会仙楼好好吃一顿,薛勇这才了然原来赵滢真的只是单纯没钱吃饭,他松了口气,面色缓和了些,正想客气两句,赵滢突然撇下他跑出了酒楼,薛勇疑惑之下,目光跟随赵滢的背影看过去。

    赵滢躲避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直奔向一个行色匆匆赶路的大红身影,那两个字也随着她的奔跑而被扬声唤了出来:“展昭。”

    刚从死牢出来正要进宫的展昭听到呼唤顿住脚步,回过头来。

    “展昭,真的是你啊。”赵滢明媚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发自内心的喜悦愈发让她美得移不开眼:“你是不是要去救五鼠?”

    展昭退后一步与赵滢拉开距离,神情冰冷地回道:“展昭自会想办法,不劳郡主费心。”他抬眼间看到了不远处的薛勇,心底的滋味异常复杂。

    展昭重回往日的冷淡疏离,赵滢的一颗心却如同被放在火上炙烤般,笑容一点点消失,她眼眶酸胀得厉害,完全忘记了薛勇的存在,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展昭越走越远。

    良久,赵滢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这一幕落在了薛勇眼中,嫉恨似野草般不受控地在心中滋长起来,他磨牙欲碎,双拳握得更紧,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赵滢来到了襄阳王在京城落脚的驿馆,他既然明目张胆出现在皇宫定然是有了冠冕堂皇露面的理由,也就勿需住在太师府。

    赵滢在驿馆门前徘徊了很久,想好了应对之策,终于跨步走了进去。

    “哟,舍得回来了?”甫一进门,林峰凉凉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赵滢翻了翻眼皮继续往里走:“王爷在不在?”

    林峰侧身让开路,右手前引,一向木然的脸上扯出抹僵硬的笑容:“王爷已经等候多时了。”

    赵滢瞪了他一眼,深吸口气,掀帘进入里间。

    赵爵坐在桌案后,手持一本书垂目看着,赵滢进门眼皮都未抬一下,他身侧站着两个眉毛粗短三角眼长相酷似的年轻人,正是襄阳王收养的七人中的郑彪、郑彬兄弟。

    他们居然也来了?难道襄阳王在京城有大动作?赵滢不动声色地跪倒在地:“滢儿参见义父。”

    半晌无人回应,屋内只余枯燥的书页翻动声,赵滢的手心渗出了冷汗,双膝也开始酸痛,她却一动也不敢动,只能咬牙忍着。

    时间一点点流逝,西斜的阳光透过窗照在赵滢身上,她早已汗透重衣,身形微微颤抖,伤口又痛了起来。

    赵爵终于翻过那本书的最后一页,他放下书又慢悠悠喝了口茶,方才抬眼去看赵滢。

    “这次陷空岛之行你有什么要跟本王说的吗?”赵爵苍老而沙哑的声音中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

    赵滢的心一抖,她阖了阖双眸,尽量平静地回道:“是滢儿贪心,认为展昭和五鼠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想将他们都收至王爷麾下。”

    赵爵缓缓站起来到赵滢身边,将手按在她左肩,轻飘飘言道:“滢儿当真是用心良苦,肯放下与五鼠的仇怨为本王的大业招揽人才。”赵爵停在赵滢肩头的手一点点收紧,伤口的疼痛越来越清晰,赵滢牙关紧咬皱起了眉头,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滴落,再也忍耐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赵爵似是突然反应过来,蓦地松开了手:“哎呀,本王真是老糊涂了,竟忘了滢儿伤势未愈。”他忙吩咐左右:“快扶郡主到后面休息,又是受伤又是赶路的,一定累坏了。”

    郑氏兄弟抱拳应下,上前架起赵滢出门而去,疼痛占据了赵滢全部的意识,她大脑中一片空白,垂眸没有做任何的反抗。

    赵爵望着赵滢离开的背影,低声对林峰道:“让郑氏兄弟看住她,五鼠处斩之前不准她出门。”

    “是。”林峰恭敬答道,随后话锋一转:“郡主对展昭……”

    赵爵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语声笃定:“跟随本王这么多年她应该知道规矩,她不敢。”林峰恭顺地垂下头,没有再说话。

    赵滢回到房中将伤口重新上药包扎,最终支撑不住竟昏昏沉沉睡着了。

    赵滢睁开眼时四周已经暗了下来,她腾地坐起身穿上鞋便要往外冲,却被郑氏兄弟像门神一样拦住。

    “王爷有令,郡主身体不适理应好好休息。”郑氏兄弟毫无感情地挡在赵滢身前。

    赵滢气不打一处来,咣的一声关上了门。襄阳王这是要软禁她?这只狠毒又狡猾的老狐狸。赵滢在屋内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一跺脚又打开了房门。

    “把林峰给我叫来。”赵滢冷声道,随后点燃烛火,坐了下来,有些事情她要问个清楚。

    林峰似乎猜到赵滢会找他,很快便来了。

    “你是不是在王爷面前说了什么?”赵滢不打算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

    林峰一声冷笑:“你为何不问问自己干了什么?”

    赵滢起身上前一步咄咄逼人:“我干了什么也不关你的事。”

    “我只不过把你的所作所为如实禀告给王爷罢了。”林峰并不回避赵滢的目光。

    赵滢铿然回答:“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王爷,绝无二心。”

    “既是这样,那郡主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林峰不以为然。

    赵滢盯着林峰看了好一会,出声警告:“要是被我发现你在王爷那里胡说八道,我定然饶不了你。”

    “我有没有胡说八道郡主心里明白。”林峰丝毫不惧怕赵滢的威胁。

    “你!”赵滢气得眼中冒火,几乎要说不出话来。她很快便调整情绪接着问道:“王爷为何会进宫?”

    “下个月太后寿辰。”林峰答道。

    太后?也就是赵爵的嫂子,他嫂子过寿他还撺掇皇上杀人,真是司马昭之心。

    赵滢颓然坐回椅子上,有些焦头烂额:“薛勇那里也不好对付。”她忽地想起一事抬头问林峰:“你知不知道薛勇为何一直不娶妻?”

    林峰回视赵滢,不紧不慢回道:“据说薛勇曾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妻子难产死了,所以他才会至今未娶。”

    这个答案出乎赵滢意料,她吃惊地瞪大了双眼,居然是这个原因?没想到薛勇还是个痴情种子。赵滢的右手无意识抚上下巴,脑中闪现出薛勇的脸,唇角轻轻扬起,有意思,真的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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