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杨昭的信中说,老爹入主东宫之后,上表请奏:东宫属官皆陛下臣子,儿臣无德不敢僭越,请陛下准允,儿臣入朝不着礼服,东宫属官亦不称臣。



    杨坚准其所奏。



    杨铭不由心中赞叹,这件事办的属实是漂亮。



    老爹的意思是,东宫的属官也是杨坚的臣子,所以杨广不敢让其对自己称臣,而他上朝也不穿太子冠服,尽量保持低调。



    这样一来,会让杨坚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对皇位的觊觎,一点都不着急,对自身不构成威胁,就会对杨广更加的放心。



    东宫对太子不称臣,只尊杨坚,尊卑分明,再对比从前的太子勇,杨坚自然会觉得自己没有选错人。



    看来自己对老爹的担忧都是多余,他很会来事,也晓得该夹着尾巴做人。



    历史上,老爹的标签是暴君,但没有人说他是笨蛋,大多数对其的评价是:步子太大扯了蛋了。



    ......



    原本被安置在九江郡的周仲牟,听说杨铭就任荆州之后,也赶来拜见。



    九江郡属于荆州二十二郡之一,眼下是杨铭的地盘,与江陵郡相距甚远,有近千里之遥。



    周仲牟是从九江一路驾船,逆流而上,走了近一个月才抵达江陵,如今那艘五牙大舰,就停靠在荆州港。



    原本杨铭还在发愁,这艘五牙怎么安顿才好,不过现在他已经想到办法了。



    大隋剩余的十艘五牙,三艘在巴东郡,两艘在襄阳郡,五艘在江都郡。



    而襄阳郡也属于荆州总管的管辖范围,位置就在江陵郡的正北方,离得非常近。



    隋灭陈之后,杨坚害怕南方割据,于是将水军分成三个部分,分别停靠在益州、荆州、扬州三地,由自己的三个儿子兼任水军总管,督领水军。



    而且直到如今,水军没有新增一条战船,甚至连维护费用都经常拨不到位,怕的就是有人以此战船之利,独霸水路,对两岸州郡造成破坏。



    长江水匪之多,令人咋舌,如果这些人拥有了类似五牙舰、黄龙舰这类战船,便可占据两岸州郡,形成一股难以剿灭的地方势力。



    既然周仲牟带着船来了,杨铭便打算让他继续北上,走江夏入汉水,再进入襄阳郡,归入水军。



    这样一来,自己的船就可以吃官饷维护,省了一笔钱。



    江陵郡南临长江,而襄阳水军是在汉水,所以必须从江夏走才能进入水军驻地。



    大隋没有专门的水军衙门,而是由军府统辖,所以襄阳水军,归襄阳骠骑府。



    骠骑府下设骠骑将军一人,车骑将军一人,另置别将、长史、兵曹参军各一人,其下有校尉旅帅若干。



    而周仲牟将会带着总管府手令,就任襄阳骠骑府兵曹参军一职,属于是空降了。



    至于原来的那位兵曹参军,调任它地军府补缺。



    .......



    文府,



    原光庆被安置在一间密室,正与一美妇哭诉,



    「河东王初来江陵,便打死你弟弟,如今又四处派人清查文家田亩,这明明就是冲着郡尉来的,女儿啊,你千万让文郡尉想想办法啊。」



    自己的儿子挑事在先,被杨茵绛打死,他反倒直接扣在了杨铭的头上。



    他也真看得起自己,是什么让他觉得,堂堂郡王会针对他一个庶人?



    原氏妇人也是头发长见识短,闻言道:「阿爷放心,夫君已派人前往晋阳,不日汉王府就会派人来周旋,河东王一介孩童,冲着汉王殿下的面子,断不会再针对咱们。」



    「不过.......」原氏暗然道:「逝者已逝,父亲还是节哀



    吧。」



    她倒是很清楚,自己弟弟被总管府的人打死,那是白死,就像他们家平时打死一些平头百姓亦或奴婢一样,是没处要说法的。



    原光庆也明白这一点,要怨就怨自己的儿子在江陵跋扈惯了,有姐夫撑腰,一向无人敢管,这下好了,撞到总管府头上,哪里讨的了好?



    这时,江陵郡尉文晖回来了,见到原光庆之后,顿时大怒:



    「都是你儿子干的好事,老子这些天不知被慕容公责骂了多少次,现在都不敢去郡府衙门了,只要被郡守大人看见,必是一顿臭骂,滚回去,别赖在这影响老子心情。」



    原光庆挨了一顿训,却仍是陪着笑脸,唯唯诺诺的走了。



    别看他是文晖的老丈人,但人家从来没把他放在眼里。



    等到父亲走后,原氏赶忙来至文晖身后,为其揉肩道:



    「夫君有气,何苦与自己人发作?清查咱家田亩的又不是妾身阿爷,你冲他撒什么气?」



    「***!」



    文晖甩手一个巴掌,扇在自己妻子脸上,怒斥道:「谁给你的胆子敢指责我?要不是看你给老子生了一个儿子,我特么早就一脚踢了你了,滚!」



    原氏捂着发烫的脸颊,后退至室内角落,掩面哭泣,



    「哭你妈个头,」文晖不依不饶,朝着妻子小腹就是一脚,顿时将原氏踢到在地,痛苦哀嚎。



    平时他也打老婆,不过没有今天打的狠。



    因为今天他正在气头上,老家松滋县有人传来消息,总管府的人已经深入乡里,清查他们文家名下的田亩。



    而且目标非常明确,别人不查,只查他们家。



    显而易见,这位新上任的小东西就是冲着他来的。



    到底是何缘由?守岁当日我送的贺礼并不少,为什么要拿我开刀呢?



    越想越心烦,越想越没有头绪,文晖干脆派人找来自己的堂弟文整,好好商量一下对策。



    他真要出事,文整也跑不了,他的名下有一千多倾地,文整这些年少说也有八百倾。



    当天晚上,文氏族内老一辈的几人与文晖文整兄弟俩凑在一起商量。



    其中文晖老迈的父亲文达道:



    「无需急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有过不去的坎,看样子这位河东王年龄虽小,胃口却大,这样吧,大家伙凑一凑,不要舍不得,咱们凑一份大的给他送去,好解决掉眼下这桩麻烦。」



    文晖闻言嗤笑一声:「阿爷湖涂,咱们每年孝敬汉王殿下的那部分,已经占去整个族内营收的一半,哪来的钱再孝敬这位新土地爷,钱都送出去了,咱们都喝西北风吗?」



    「兄长之言在理,如今我那库中属实没有多少钱了,」江陵县尉文整哭穷道:「家大业大,每年的开支已经是捉襟见肘,丑话说在前头,要凑钱的话,我可是没有啊。」



    「我也没有,」文晖立即跟着表态。



    「好了好了......」



    曾跟随杨谅北征高句丽的文翊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安静,随后望着屋内这帮不成器的族人,冷笑道:



    「首先,我们得想办法让这位河东王知道咱们与汉王殿下的关系,这样一来,他自然会权衡轻重,虽说晋王眼下已经入主东宫,但河东王不过三子耶,汉王的面子他还是要看的。」



    文晖皱眉道:「慕容三藏那个老东西,只怕已经提过了,听说河东王时常召他问询。」



    「不可能,如果真的说了,就不会是眼下的情形了,」文翊好整以暇道:「汉王是他的亲叔父,他清查咱们的田亩,就是清查汉王,你们觉得可能吗?」



    接着,文翊加重语气道:「刚上任



    就找自家人的麻烦?世上有这类人物?」



    怎么没有?你要是死了,我肯定吞了你们家那份,文晖点头道:



    「叔父之言在理,河东王尚是一幼稚孩童,做事没有分寸,若他知晓我们与汉王府的关系,理当网开一面。」



    接着,文晖看向叔父文翊:「侄儿不过一小小郡尉,连拜见人家的资格都没有,但叔父是咱们江陵一带的长者,又曾在汉王殿下手下做事,您如果去一趟,应不至于吃闭门羹,你看......」



    「好了好了......我懂你的意思,」文翊一脸傲娇道:「便让老夫亲往一趟总管府,会一会这位河东王。」



    「有劳叔父(兄长)了.......」众人纷纷附和。



    翌日,文翊又准备了一些礼物,然后驾车前往总管府。



    他曾经在杨谅就任荆州总管时,做过总管府主簿,还曾与几个兄弟一起北上征讨高句丽,不过四个兄弟里,就只有他一个人活着回来。



    虽然没死,但也伤了身体,下半身落了个残疾,以至于本该由他主持的文氏,眼下由侄子文晖说了算。



    文翊今年五十三岁,在江陵市井之中,都称其为文公。



    在大隋,不是只有国公、郡公、县公可称公,还有两种,一种是为国家做过贡献的人,虽无爵位,也可称公,一种是德高望重的长者,也可称公。



    历史上有一些朝代,晚辈对年老的长辈,也称公,但大隋不行,大隋称翁。



    而文翊,属于在江陵一带德高望重之人,所以可称公,像他这种德高望重,基本是因为人们畏其权势,而有的巴结讨好之意。



    像文家,本是庶人出身,但因汉王杨谅的关系,族内有七八名入仕者,有了官位,其所拥有的田亩及奴婢数量就会有所增加。



    但增加的不多,真正多的是拥有勋爵在身的人,而勋爵只有杨坚才能封。



    像文翊这类总管府属官,也就是个从八品,增加的田亩不是永业田,而是职分田,最多给你六十亩。



    职分田就是按照你的职位分给你一点田,田租当作是你的额外俸禄,等你不干了,职分田会被收回,充作官府的公廨田。



    靠着汉王的关系,文翊名下吃着江陵郡二十倾的职分田至今未还,他竟然敢去见杨铭?



    杨铭也乐了,我就喜欢这种英雄好汉。



    让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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