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下雨的缘故,天直接从灰色转换到了黑色。

    也就是在这时,庆云回来了。

    见这么晚了瑾安的房间还亮着烛光,她有些惊讶。轻轻地走到窗边,凑近一看,这才发现雪晴也在里面。

    庆云走进去,就看见两个人散着头发,穿着里衣,外面披着个外搭,正随意地坐在床上兴致勃勃地挑着首饰呢。

    她一下没忍住乐,走到床边,柔声问:“殿下怎么还不睡?”

    又对雪晴不痛不痒的斥道:“你就这么跟着殿下任性胡来?”

    雪晴一边嘟囔一边收拾东西:“明日也没什么事,晚起来些也无妨啊。”

    “等你呢。”瑾安调皮一笑,接过话来,“你不在,我睡不踏实。索性叫雪晴陪我来数数,皇兄赏我的这些好玩意儿。”

    除了蜀锦和黄金,还有一箱珠宝首饰,是祝熠瑄额外赏赐的。

    瑾安拿起一条珍珠项链,放在庆云颈子边比量着,想了想又放了回去。她在里面翻找,哗啦哗啦的,最后挑出一个玉镯子。

    又拿着玉镯放到庆云手腕边,瑾安摇了摇头,再次放了回去,挑出一对耳环。

    庆云在床边的矮凳上坐下:“殿下。婢子今日去了太后那里。那件事……已经处理妥当了。”

    “正想问你呢。”瑾安放下手里的珠宝,“皇兄这些赏赐,想来都是因为那件事吧。”

    庆云点头默认。

    “雪晴,去沏点茶水。”瑾安拢了拢衣服,下床去净手,又吩咐雪晴叫上两个人把箱子抬出去。

    尽管周围一个宫人都没有,庆云还是压低了声音对瑾安道:“查清了死因,下毒是有的,不过致命伤还是在腹部。”

    “是狸奴。”

    瑾安又想起那晚,只觉后背发寒。

    “谁查出来的?”

    “沈同知。”庆云道,“那晚他被狸奴抓伤,伤口恶化,有经验的人一看那伤口,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瑾安的心突然一紧,随后又放松下来。今天见沈怀铮的样子,应该是没事了。

    “说来也奇,除了明显的伤口以外,沈同知的样子完全不像是被那样的狸奴抓伤过的。听说是找了那个云游的李大夫,生生剜了腐肉,才捡回一条命。”

    听着庆云的话,瑾安的手不知不觉地越攥越紧,在床上铺开的衣摆都被抓出了褶皱。

    “还好那夜遇见了沈同知,不然殿下……”庆云咽了下口水,很是后怕,“殿下恐有性命之虞。”

    “找机会我要谢谢他。他真的是救了我好多次,我却什么都没能为他做。”瑾安越说声音越小,到后面几乎变成了喃喃低语,“我对不住他,我欠他太多……”

    瑾安双手捂住脸,止不住地想——

    狸奴。腐肉。就算服用了麻沸散,任谁被生生地剜下腐肉,怕也是会疼得……

    瑾安突然觉得一股郁结之气涌上胸口,她闷着声音道:“你接着说。然后怎么了。”

    “沈同知遂将此事禀报,而那夜要害殿下的婢子又在狱中形似疯癫,不出两日就死了。”

    “陈妃已经被贬为庶人了。和她勾结的太医被流放,那个婢女,赐死了。”

    瑾安深吸一口气,哪怕很可能听到她最不想听到的回答,她还是选择接着问庆云:“永福呢?”

    “她……”庆云看了看瑾安,没往下说。

    瑾安抬起头,盯着庆云:“说。”

    “永福,护主有功……”庆云欲言又止,“殿下……”

    “说!”

    “皇爷似乎有意要立她为选侍。”

    瑾安只觉脑子“嗡”地一下,手脚发凉。是她精神错乱听错了还是?

    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这永福,怎么比她还像重活一世的?!

    “殿下,皇爷并未正式下旨。许是谣传,也说不准啊。”

    瑾安的脸上挂着一抹冷笑:“你今日在太后的仁寿宫,听到的会是谣传?”

    “是太后有意,还是皇爷有意?”

    庆云这次回答得倒是很快:“太后自然不会——”

    她也觉得自己说得太快了,便停下来偷偷观察着瑾安的神色。得到示意后,庆云继续说道:“永福并没有完成太后交待的事情,太后怎么会再容她?更何况是往上爬,做人上人这种事……”

    一个人是怎么做到,在刚没了自己的骨肉,贵妃怀有身孕的情况下,有了再纳新人的心思。

    眼下又给自己送来这样多的赏赐……想到今日祝熠瑄的样子,瑾安只觉得心寒、心惊。

    若没有沈怀铮,今日受伤的死的就是她祝瑾安!

    祝熠瑄是怎么做到,对这一切视若无睹的?近日发生的种种,他想用赏赐草草揭过?

    不对。

    瑾安按着有些发疼的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有些不对劲。

    依着平日里祝熠瑄的表现,他是极宠着张贵妃的。他不会做这样的事啊,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呢?这中间,难道还有什么隐情?

    瑾安越想越头疼。疼得直犯恶心。

    “张贵妃可知道此事?”

    “殿下。”庆云看着瑾安脸色发白的样子有些心疼,“只是传言,贵妃应该是还不知晓的。”

    瑾安越想越难受,心像被什么揪着一样疼。

    她觉得眼前有些发黑,使劲闭上了眼睛,再睁开,那眩晕的感觉才退了些。

    “贵妃她——”瑾安刚开口说话,便觉得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

    瑾安低着头,伸手一擦——

    “殿下……”

    “殿下?殿下!殿下你怎么了!”庆云抓了个软垫子,垫在瑾安背后扶着她靠好。又冲到外面,“来人,快传太医!!!”

    瑾安的手微微发抖,腥甜的味道充满了整个口腔。她呆愣地看着手背上的血迹,神魂分离一般,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那抹红色。

    鲜艳得刺眼。

    好冷啊。全身的热好像只剩手背上那一点了。不过就这点温热,片刻间也变得凉了。

    好疼啊。哪里疼呢?好像哪里都疼。

    她冒着虚汗,想着,沈怀铮……那时,也这般疼吗?

    又一股血涌了上来。瑾安赶忙抬手捂住,却还是慢上了半拍,那血就顺着指缝淌了出来。

    好烫啊——

    眼前直发花,一片星星点点。瑾安觉得头重脚轻,全身都卸了力气,歪倒在床上。

    雪晴刚沏好茶回来,就见跑出去一个人,放下茶盘冲进屋,就见到倒在床上的瑾安。

    “你守着,我去找人!”庆云正用清水擦拭着瑾安手上的血迹,见雪晴进来,撂下一句话,说完就跑了出去。

    雪晴为瑾安整理好衣服,拉过一边的薄被给她盖上。

    瑾安就这么任她摆弄,一点反应也没有。

    “殿下!殿下醒醒!殿下!”雪晴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抬着手想拍醒瑾安。

    “沉……”瑾安皱着眉,连拽开被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耳边嗡嗡的,费力地扯出一个笑来,让雪晴别担心:“我……没事……”

    “殿下你别笑了。”雪晴见她醒了,跪在床边,紧紧抓住瑾安的手,“殿下,求你别睡,你听婢子讲个故事好不好?”

    “听故事……那岂不是,更困了……”说话间错了口气,瑾安咳出一口血来。

    “婢子不讲故事了!”雪晴用帕子把瑾安嘴边的血擦掉,“殿下,你别吓婢子啊!”

    庆云掀了帘子快步走进里屋:“太医,快来看看殿下。”

    雪晴连忙放下床帐,退至一旁。

    一时间屋子里颇有鸡飞狗跳的意思,瑾安竟然觉得有说不出的好笑,自己这命,究竟有谁惦记着呢?

    眼前这一切,瑾安再不想理会。

    又是一阵呛咳,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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