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安想了一夜,还是决定把这件事告诉沈怀铮。虽然看起来他完全可以、也有能力离开这里,但不知道他为什么走了还要回来。
至于自己是要和这几个姑娘一起逃跑,还是先帮着她们逃跑,确定安全之后再行离开,还是要好好想一想的。而且这个计划一定要大家一起想。这样看起来还真是不得不在厨房待上一段日子了,她得想办法给她们带些馒头或者其他干粮回去。
毕竟吃饱了才有力气跑啊。
瑾安的菜牢牢抓住了王婆和其他人口腹,第二日早上都在后悔为什么昨晚全都吃光了,一口菜没剩下,这要是留了一点菜,现在就不用吃这个了,搞得嘴巴能淡出个鸟来。
可见想把人的胃口养刁真是很快就能做到的事情。只需要一顿和从前完全不同的,从未尝试过美味。
对于要留下瑾安做这个团伙的厨娘,没人有异议。自此瑾安的身份已经不同于被抓来的肉票、卖身就能换到的白花花的银子了,她已经加入这伙人,是他们之中的一员了。
“你们一天三顿,一顿又是菜又是汤的,我忙不过来,再分我一个闲人吧,帮忙打下手。”瑾安看着王婆眼神望去的方向,急忙制止她,“之前那个半吊子厨子可是不成。而且我占了他的位置,他也许正在心里不痛快着呢,还是换个人帮我吧。”
沈怀铮就这样名正言顺地来到瑾安“掌管”的厨房,毕竟他是个闲人,还是动不动就找不见人那种。而厨房这等重地,每日烟熏火燎的,也没人愿意在开火烧饭菜的时候过来,很方便瑾安和沈怀铮说话,这下也不用偷偷的了。
瑾安借着翻炒的声音,光明正大地问沈怀铮要不要和自己逃出去。
“你想逃出去?”沈怀铮一时有些出神。
瑾安点头:“是呀。”
“说起来我还想问你呢,为什么你都跑出去了还要回来,你为什么非要留在这里做坏人呢?”
“……坏人?”沈怀铮放下手里的活,离瑾安近了些。“我告诉你一个我的秘密吧。”
瑾安把菜盛出来,洗了洗手,看向他:“是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不离开,为什么走了又回来……”沈怀铮眨了眨眼睛,“因为我在劫富济贫呀。”
“首先,这些被抓来的人,其中一些并不是来自什么良善之家,而她们本人,也未必是干净清白的。你知道她们都做过什么事吗?”
瑾安被沈怀铮盯得背脊发凉:“什、什么事。”
抛出问题的人却摇了摇手指:“说出来也不过是脏了你的耳朵,让你对人更失望罢了。”
“而她们家送来的银子,也被我转移了一部分,她们始终没有发现。”沈怀铮看着瑾安已经愣住的样子,笑了笑,“只不过是打了个时间差,传递了假消息给这两边的人。”
“我告诉她们的家人,想赎人要十万两银子,实则他们要的,可能只是三万两、五万两。然后再把这交换的时间提前一点,地点稍作变更。足够我周转两边即可。”
“你觉得,我还要不要继续留在这里?”
瑾安听着沈怀铮讲他做的事情,一时有些惊讶,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和自己以为的那个“沈怀铮”,差别有些大。她小声建议:“要不……还是和我走吧。”
“嗯?”
“你还是和我走吧。”瑾安看着脸上擦了道灰,看起来并没有攻击性的沈怀铮,抿了抿唇,又来了个深呼吸,“虽然她们被抓来未必是无辜的,但她们的错,她们家里的错自有官府去查办。何况王婆他们做的这件事本身就是不对的。而你若是插手,就是与虎谋皮,是泥足深陷,是脏了你的手。”
“你在用错误的方法去做自己认为的正确的事,可那究竟是不是正确的呢?”
沈怀铮看瑾安微微皱眉,一脸严肃正经的样子,不仅失笑。他摇了摇头,拿起菜刀,正准备切菜,就见余光里的瑾安后退了小半步。
他眯起眼睛,看着瑾安抓握在案边上的手,又把视线慢慢地移到瑾安脸上:“你,怕我?”
她的脸上已经不再是方才的表情了。他确信现在瑾安脸上的微红是真的被烟火热气熏出来的。
他走近了些,用袖子擦掉瑾安额头上的细汗:“好呀。既然是你开口说的,我便和你一起,从这里逃出去。”
“你一定会带我出去的,对不对?”
瑾安点了点头,她觉得自己的脖子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滞涩过:“嗯,会的。”
她又坚定地说了一遍:“我会的。”
说完瑾安指了指砧板:“切菜吧。我们要好好计划一下。”
菜刀切进菜里,切在砧板上的声音缠绕着葱花被推入油锅的声音,两人开始大声密谋。
给姑娘们做饭菜的事情也落到瑾安身上了,由于她现在已经是“自己人”了,王婆拿着一个小瓷瓶,对着菜象征性地洒了几下,然后递给瑾安。里面装的什么自然不用说。瑾安也很负责地进行了掉包,现在给王婆他们吃的菜里,三道有两道放了这种药。
沈怀铮见了之后,只用瑾安说过的话来“讥讽”她:“是谁说过,用错误的方法去做自己认为的正确的事,这样是不对的。”
瑾安脸一红:“我不是这么说的。”
“那你是怎么说的?”
瑾安推开沈怀铮:“忘了!”
王婆除了给瑾安药之外,还允许她出去采买了。瑾安看着城门口“连城”这两个大字,心里说不出的畅快,而且还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她已经决定逃出来之后就往连城来了,到时候祝沅晞见过的景色,她也会见到。
而且……
沈怀铮伸手在瑾安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这个怎么样?”
瑾安看着那把扇子:“干嘛?要用它扇炉灶里的火吗?”
话一出口,两人皆是“你在想什么”的眼神看着对方。
逛了一圈最后回去的时候,那把扇子还是躺在了篮子里一堆绿色的菜上。沈怀铮提着菜篮,轻声哼着不怎么婉转的调子,瑾安摸了摸自己的荷包,撇着嘴嘀咕道:“附庸风雅。”
调子不知跑到哪里去的小曲儿停了下来,沈怀铮偏过头看瑾安:“上次我就想说了,‘与虎谋皮’,‘泥足深陷’并不是这么用的。”
“那这次呢!”瑾安立刻想起了那日的事,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装出一副很硬气的样子,气鼓鼓地问。
沈怀铮戳了戳她的脸:“这次自然——也是不该用在此处了。”
瑾安瞪他:“你怎么不跑?”
沈怀铮一脸坦然:“你也没有来追着打我呀。不过那都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你一定不会做吧?”
“那是自然。”瑾安立刻说道。
……
出去买菜的时候,瑾安不仅记住了通往连城的方向,也打听了去附近的官道要怎么走,并且还和沈怀铮去走了几次。回来之后她把画好的路线给姑娘们看,又说了便出去之后往哪边跑。
就这样又过了几日,眼见姑娘们脸色比之前红润了不少,而且为着要逃跑的事,都做了一定的准备,几乎天天在温习那路线图。如此,瑾安便知道,时机到了。
该离开了。
在当晚的菜里,瑾安把王婆后面又给了她的瓶药,十足十地都倒进菜里了。沈怀铮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传说中的“蒙汗药”,瑾安本想也把它加进菜里,却被沈怀铮拦住。“这东西放在酒里,才显得它的药力,见效也快。”
她和沈怀铮约好,由沈怀铮看着,确定王婆那些人昏了,怎么都弄不醒之后再来找瑾安她们,然后大家一起逃出去。
“出了这门之后,你们就往西跑,或者往北,怎么去官道应该记住了吧?”
见她们点头,瑾安道:“那就好。出了这个院子,我们便别过吧。”
“你不和我们一起?”
“我本就是想去连城的。”瑾安指着其中一个姑娘的衣服,虽然已经不是当初她们穿的那套了,但逃起来还是有些不方便,“我这有几套样式简单的盘领衣,袖子窄,你们可以换上。”
“还有这个六合一统帽。”
一个姑娘看了衣服之后叫道:“这不是男人穿的么!还是仆役的。”
没等瑾安说话,之前那个想留下来的姑娘直接拿起衣服:“不想穿就别穿,叫那么大声是想把他们引过来吗?”
剩下那个姑娘也开始换起来,又和这个互相帮忙,把头发塞进了帽子里。最后那个带着一脸的嫌弃,把衣服换上了。想了想又问瑾安:“你怎么不换?”
瑾安抬了抬自己胳膊,也是窄袖:“你想穿厨娘的衣服吗?”
那姑娘皱着鼻子:“全是油烟味。我可不要。”
先穿好衣服那姑娘一把推开她,走到瑾安身边:“你叫什么?我回去了也好报答你。”
瑾安摆手:“不用了。你们一定要拼命地跑,千万不要放松警惕。虽然他们肯定能睡上一晚,但明日的事就不好说了。”
“放心吧,我们之间还能互相照应。你自己真的可以吗?”
被推了的姑娘哼了一下:“人家也不是一个人啊,没看见外面等着的那个吗,那是人家的情郎。”
“你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有个男人还能保护我们。”
“你……”瑾安真是没想到,这个时候她还有心情想这些说这些。
“你再多说一句,我们就不管你了。”之前一直没说话的姑娘也站了出来,见那人不敢再言语,她问瑾安,“他来了,是不是说明我们该走了?”
瑾安点头。
几人踏着月光,蹑手蹑脚出了这困了她们不知多少日子的宅院。
“后会有……算了,还是后会无期吧。”瑾安苦笑道。
“保重。”
四个姑娘分做两拨跑向不同的方向。今夜的月光真的比往日里的亮上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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