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式各样的烟花依次绽放在空中,照亮了半边天的烟火在羏国那边也遥遥得见。
“看来是连城那边在庆祝。”马桂道,“虽然只能隐约看见点儿亮光。诶,你记得那首诗不,写什么百丝灯、神女的?”
沈怀铮道:“你想说的是‘空中捧出百丝灯,神女新妆五彩明。真人斩蛟动长剑,狂客吹箫过洞庭。’吧?”
“对对对,就是这个,我现在可以想象到连城有多热闹了。还好我们也要回去了。我是真的有些想家了。”他转头看向沈怀铮,“你当真不回去了?”
“我再想想吧。”沈怀铮又看了会儿天边一闪一闪的亮,转过身往回走,“羏国想留下一些人,让我们帮着训练他们的士兵,皇爷已经同意了。”
马桂感慨道:“这场仗……算起来我们真是亏了呀。”
沈怀铮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
京城。
延瑞坐在院子里,身后站着婢女挽芳和雨润。
雨润看着桌上摆着的精致的点心:“殿下,都这个时辰了,还要接着等驸马吗?”
“不等了。随他去吧。今日宫中射柳,他被皇兄说了几句,估计是心里不痛快,还没消气呢。”
“那也不应该和殿下闹脾气呀。”挽芳道,“殿下和驸马见上一面多难,本想着今日能好好说说话了,结果驸马只是跟着进宫赴宴,没待多久又回去了。”
延瑞摇头,叫她别再说了:“你差个人,把这雄黄酒给驸马送去吧。这是皇兄的赏赐,他若不收下……”
“皇爷的赏赐,驸马见了一定会心生欢喜的。”
延瑞叹了一口气:“要紧的是,婆母见了之后,也能少编排几句我的不是了。”
挽芳把酒递给身后的宫人,又吩咐了几句。看着延瑞喝到第三杯的时候,便不再斟酒。“若是永嘉长公主还在就好了,至少她能过来陪陪殿下。”
“是啊,那丫头。”提起自己的妹妹,延瑞的心情有些雨过天晴了,“也不知道是和谁学的,学会不辞而别了。还没收到她的信吗?。
挽芳摇头。
延瑞看着皇宫方向绽开的烟花:“唉,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估计在外头玩疯了吧。”
……
皇宫。
“王爷,回去吧,再待下去皇爷怕是要派人来找了。”
探子来报,说是在连城的一家酒楼里见到了瑾安,她在那里做了厨娘,看样子过得不错。祝沅晞虽然也替她高兴,可过去这么久了,他却连一封瑾安的信都没收到,心里难免有些不是滋味。也不知道那枚玉佩有没有发挥效用,让瑾安身体有所好转。他是真的没想到,太后会花这样的心思在瑾安身上,赏赐给她的果茶是有毒的不说,又把瑾安喝的那些有毒果茶的解药给了自己。
是打着什么算盘?不嫁给自己就只能等着毒发身亡吗?
他一直派人暗中盯着瑾安,中间有一段时间失了消息,祝沅晞都要过去找她了,好在没几天探子又发现了瑾安的踪迹。今日是端阳节,也不知瑾安过得开不开心。她那边的烟花,应该会比这里的好看吧。
……
瑾安看着天上的烟花,看着周围每个人脸上的笑容,心里暖洋洋的。她对沈怀铮道:“都说烟花、爆竹,这些都是不长久的东西。可烟花虽然短暂,却能让看见它的人感到快乐,甚至是幸福。所以,也并不是伤感之物吧。”
“那是因为你现在本就开心,这一切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你想想,若是现在你的身边没有我的话,或者说现在有这样的一个人,他身在异乡,又孤身一人,周围也没个贴心的知己好友相陪,你说他若见了此情此景,心中会作何感想?”
瑾安想了想:“你说得倒也对。”
若是欢欣,见了便会加倍的欢欣,若是愁苦,见了便也会加倍的愁苦。就比如那些有至亲上战场的人,此刻怕是正忧心万分,根本就是乐不出来。大概“每逢佳节倍思亲”说的便是这样的感受吧。
就比如,远在京中的祝沅晞,不过此时他应该在宫中和祝熠瑄宴饮同乐呢,还有羏国那边的沈怀铮……不过他应该也是有人陪着的,他爹爹沈良大将军不也是在军中?至于二姐延瑞那就更不用说了,她和驸马互相喜欢,冲破了那么多人的阻碍,现在一定正坐在一起吃粽子,饮雄黄酒呢。
自己认识的人此刻都不会因为旁人的热闹而伤神,他们都在过着自己幸福美满的日子。瑾安一扫方才的小小失落,看着身边的沈怀铮:“走吧,我们去别处看看,不知道这个时辰哪里还能有好玩的。”
两人正要往另个方向走,就见一群人迎面跑了过来,有的还背着包裹。他们一个个都神色慌张,边跑边喊:“快跑啊!快跑!流寇来了!!!”
“什么?”瑾安没听清,看向沈怀铮,却见沈怀铮一脸严肃地拉住自己。
“快!流寇来了,我先送你回酒楼,那里应该有可以藏身的地窖。”
两人逆着人群,好不容易跑到酒楼,走进一看已经是人去楼空。瑾安不知道哪里可以藏人,只好先去放菜的地窖找找看,结果还是没有。她试探着喊了几声之后,对着沈怀铮摇了摇头。
沈怀铮看了看打翻的酒坛,和空了的钱罐子:“此处不宜久留,那些流寇也许还会再过来搜刮一遍。我们赶紧走,这些连城的百姓一定知道哪里安全,我们跟着他们一起跑!”
瑾安跟在沈怀铮的后面,眼见街边的摊子被撞得东倒西歪,家家紧闭门户,石榴花陷进了泥里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原本高高挂着的灯笼也躺在地上被人踩烂,有的还烧了起来,把附近的落花也卷进了烈焰之中。街上除了这点火光再无其他,没有一户人家亮着。
白天里还热闹着的,充斥着欢声笑语的长街,此刻哭声喊声求救声响成一片。瑾安的身旁,有抱着孩子在跑的,有甩开妻子的手自己逃命的,有老两口互相搀扶着尽量能走得更快些的,有奋力推着板车的,板车上坐着年迈的父母和尚在襁褓的孩子,还有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只剩一口气在抽搐的,他们和那些早就没了气息的尸体混在一起,血还没干还没凉,眼睛还睁着……
一时间人生百态几乎全部上演。瑾安虽有心过去帮忙,但自身尚且难保,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人了。况且自己死了就算了,若是因为帮了别人,拖累得沈怀铮也跟着无辜丧命……她不敢再想下去。
偶尔瞧见几队官兵骑着马和流寇杀到一处,可官府的兵力微弱,根本管不到全城的百姓。
而百姓们虽然有地堡这种可以躲避贼寇的地方,但慌乱之间难免容易跑散。他们分散着跑,那些流寇也是分散着追过来的。追到近前的流寇见到人不论老少挥刀就砍。瑾安听见跑在后面的人一声惨叫,心头一颤,刚想回头看一眼,就感觉沈怀铮握着自己的手更紧了。
沈怀铮转过头飞快地看了瑾安一眼,确认她没事之后,厉声道:“别回头!不要看!跟紧我!”
“我不看!”瑾安的视线落在两个人紧紧握着的手上,顺着握在一起的手传来的,除了暖意,还有勇敢。她强忍着腹部的绞痛,跟着沈怀铮拼了命地跑着,心里只剩下他们一定要快点跑,一定要一起活下去这件事,也不觉得怕了。
瑾安从没觉得连城这么大过。他们又跟着人群七转八转跑了一会,还是没看见地堡。
“他们是在往哪里跑?怎么这么久还没到?”
“不知道。”沈怀铮停下来,跑了这么久,瑾安一定吃不消了,“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先躲起来吧。”
“嗯!听你的。”
他们两个躲进了一户已经空下来的人家,把门大开着,做出一种这里已经被搜刮过了的假象。
“天亮之后他们就会走吧?”瑾安小声问道。
“要不了那么久,等搜刮得差不多了,他们就会回去的。”沈怀铮轻轻拍了拍瑾安的肩,“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我不怕。”瑾安按着肚子,“这些人都不过节的吗?挑这个时间来……”
沈怀铮笑着弹了瑾安额头一下,拿出粽子问她:“饿吗?”
瑾安摇了摇头,沈怀铮便把它们收了起来。
又躲了一会儿,外面突然吵嚷了起来,好像是官兵和流寇在巷子里撞见了。沈怀铮示意瑾安不要动,两人屏气凝神,很快外面就恢复了平静。
“出来吧!流寇已经被我们打跑啦!”
瑾安用眼神询问沈怀铮要不要出去,后者皱着眉,还保持着最开始的姿势。等到彻底安静了,他才拉着瑾安站起来。
瑾安使劲捶着腿,藏了这么久,肚子不疼了,腿又麻了,真是没用。
这间房子拐个弯就到了小巷的进出口,两人一个看前一个看后,背靠背走了出去。没走几步,就听后面传来马蹄声,瑾安以为是官兵,想问问他们连城哪里安全,回头就看见那高高扬起的马蹄踢倒一个人,骑在马上穿着官服的人半分犹豫都没有,一刀砍下去,鲜血喷溅得能有半尺高。
瑾安的腿一下就软了,被她这么一带,沈怀铮也险些没站稳,连忙转身撑住她,便也看见了那情景。
——有流寇换上了连城官兵的衣服,抢了官府的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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