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家家户户开始“洗船”,老渔民们讲规矩,洗船的水必须是海水,不可以沾一点其他水,所以拎上船的水桶和抹布,都是前一天晚上晒干的。

    船队跟船的渔民,要先跟着船长洗大船,洗完才能回家收拾自家船。

    所以一大早,莲台村海边,就被各式各样的小船占满了,除了常见的铁皮船、三板船,还有不知道谁家的排筏、充气船,干的热火朝天。

    所谓洗船,实际上就是打扫卫生,渔民们的船,等同于的士师傅的出租车,甚至命根子,因为船除了是赚钱的工具外,还承担着一船人的性命。

    新年新气象,洗船,也就是要洗去一船的脏污、霉运,以全新的姿态迎接新一年的海神。

    “苏丫头,怎么才来?”

    君荷提着水桶过来的时候,有相熟的叔伯打着招呼,“你们洗的完吗?一会儿我跟船洗完,去帮你啊!”

    “成,谢谢三叔!”君荷笑眯眯地说。

    “嘿嘿,妹子,我一会儿也过去帮忙,我还没上过你的船呢!”张家富黑了好多,笑起来称的牙齿更白了。

    君荷走到神女号,也打了一路招呼,都是看她来的晚,怕她耽搁了时间,要过来一起帮忙的。

    这里的人虽然各有自己的小算盘,但大都没什么大毛病,遇着事情了,也会搭把手。

    “姐,你怎么才来,我都给人洗完两条船了!”海狗子啰嗦道,“快、快上船,咱们得抓紧时间了。”

    虽然没人带海狗子出海,让他正式成为船员,但这些规矩他也学了个七七八。

    洗船的时候,要船长第一个上船,第一个沾水擦洗,似乎这样能加深自己和船的联系,让船更“听话”。

    虽然有很多时候,她都觉得有些规矩莫名其妙,但她也愿意入乡随俗。

    看君荷依照规矩擦了一下船头,海狗子就着急忙慌地提着桶上船:“石头哥,我刚才帮你洗船了,这会儿你得帮我啊!”

    石头应了声,把水桶在海里冲洗干净,然后拿了块干抹布上了神女号:“催催催,跟催命似的!”

    “呸呸呸,他瞎说的,海神勿怪!”石头娘三两步上了船,“啪啪”给了石头两巴掌,“闭嘴吧你,大年三十的,别找什么晦气!”

    “苏丫头,你这船可真大,你和海狗子一时半会儿的可弄不完,我也来帮忙啊!”

    君荷从二层指挥室探头,喊了声:“谢谢伯娘!”

    大概半小时后,张三叔和一脸羡慕地摸着船的张家富也上来了,张家富:“妹子,你需要船员不,带上我吧!”

    “滚犊子!”张三叔瞪了他一眼,“给我好好地跑货,娶个媳妇,生个孙子,后面你爱干嘛干嘛!”

    张家富摸着脑袋嘻哈笑了一会儿,然后拿上来个木杆,一头绑了块布,开始清理大家够不到的角落。

    隔壁是花婶子家的船,她男人是二船船长,这会儿也在上面忙的热火朝天,见君荷的船光秃秃的,连忙问:“荷儿,对联写了吗?”

    啥对联?

    君荷从船舱里走出来,打眼一看,好嘛,外面的船有门的没门的,都找办法贴了对联,明明她早上过来的时候没有的!

    石头娘也才想起来,拍了自己脑门一下,催促:“丫头快去找你王爷爷,这会儿不知道他还在不在!”

    “对,你赶紧去,这边我们给你洗着。”

    君荷一头雾水地被众人推搡下了船,还在岸边的人一听她要找王爷爷,立即明白她没对联,赶紧指了方向:“快去,在庙里呢,我刚打那边过来,王伯正收拾东西要回家呢!”

    君荷拔腿就往那边跑。

    村东边有个庙,庙里供奉的是海神,不过因为穷,海神身上一丁点金坷垃都没有。

    君荷去过一次,庙不大,外面摆着个铁鼎,里面是燃尽的香灰,庙里也就七八平,摆了个供桌,上面是鱼和水果,最里面是海神像。

    到了地方,君荷喘了口气,拉着正要往外走的王爷爷:“王爷爷,求副对联!”

    王爷爷叹了口气,背着个小包,背着手,又重新回了庙里:“哎……每年第一回都走不成,我都有心理准备了。”

    君荷有点尴尬,这不是她不清楚有这个规矩嘛!

    王爷爷把桌子上的红纸铺开,打开随身携带的小布包,里面是带着金闪的油墨和黑墨水:“要什么颜色?”

    君荷:“您帮我选选,我对这个实在不大懂。”

    王爷爷:“就金色吧,看着富贵。”

    接着王爷爷提笔,写下:“渔歌晓乎红日出,风帆暮载金鳞归。”横批:“四方保佑”

    君荷:“王爷爷,为什么大家都找您写船联呀”

    王爷爷瞥了她一眼:“写得多了,大家就经常来找我写了。”

    君荷不信,她打算回头问一下海狗子。

    王爷爷:“好了,这副给你。”

    君荷接过对联,无意间看到,在自己这副对联之下,还有一副对联,而且非常有意思。

    上联:“江南沈万三打鱼在江边”,

    下联:“鱼儿堆成垛银子成了山”

    横批:对我来财。

    君荷:“王爷爷,这个是谁的?”君荷把这副对联拿起来读了一遍,越读越有意思。

    感觉这是把对联写成了顺口溜了。

    王爷爷看了一眼:“写着玩的,你喜欢就拿去。”

    君荷:“谢谢王爷爷!”

    说完就把这副对联和自己的一起折了起来,打算回去看看贴在哪里合适。

    船上什么位置贴哪些对联都有讲究。渔家人的春联生动有趣,不乏创意。美好的愿望里蕴藏生活的智慧。在船上贴春联,舱内椽口处贴“对我生财”,马联两边贴上联是“江南沈万三打鱼在江边”,下联是“鱼儿堆成垛银子成了山”,大风船八吉舱舱口贴“龙王助顺风满载万担鱼”。渔民用春联描绘出对未来年海上生产的憧憬。

    渔民们说:“年年来插‘摇钱树’,摇钱摇钱,盼着能多打些鱼,多赚些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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