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打芭蕉,下了一夜。天明时分,天色也不似往日那样纯净的白,灰蒙蒙的,似是覆上尘埃的珍珠,让人心情抑郁。

    雨珠沿着房檐一滴滴坠下,似是一串珠子,断了丝线。

    男子缓缓伸出手,接住一滴滴雨水,淅淅沥沥的雨声听在耳里似是一首曲子。放眼眺去,这江山万里,如一幅山水墨画,静静停在那里,却被冠上了谁家的署名。

    急促的脚步声从左面的回廊上传来,不一会儿,一道尖细的声音便传进了男子的耳里。

    “二殿下,皇上病情加重了!”方公公的语气,略显焦虑。

    那方无人回话,方公公便抬头看了看那头戴紫冠的俊美男子,请示道:“二殿下,是否宣太医进宫,为皇上整治整治?”

    傅清夜斜目向他看去,一身紫衣高贵优雅,透着一丝丝神秘。他的目光太过锋锐,使得方公公将脑袋深深埋了下去,不敢看他。

    过了许久,才听那男子道:“既然父皇病重,那还不赶紧去请太医。皇兄被贼人挟持去了,关心父皇这事便要多劳方公公费心了。”

    “是是是,二殿下说的是,奴才这就去请太医。”他说着,打算退下。转身之际,身影顿住,又补了一句:“奴才听说贤妃娘娘出宫了,扬言要去十二指山找大殿下。”

    “哦?”傅清夜挑眉,沉思半晌,方道:“由她去吧!”难得她一个妇道人家,这般爱子心切。

    “是,那奴才告退了!”方公公低首,退了下去。

    辉煌宫殿檐下,便又只剩下那紫衣男子一人。孤独寂寞,遗世独立。

    ——

    傅君涅苏醒时,已是另一个黄昏。耳边似乎传来两个男人说话的声音,他渐渐睁开眼睛,许久才适应了屋里的黑暗。只有不远处的牢门外,有一张四方桌,桌前坐着两个吃酒划拳的男子,看他们衣着朴素,又话语粗鄙,他的眉头不禁皱了皱。

    缓缓坐起身,只觉浑身力量全无,意识还有一些浑浊,细细想想才想起自己被阿初挟持的事。

    那方吃酒的两个山贼瞅见他醒了,不禁朗声笑道:“少当家猜的可真准,还真是醒了!”

    其中一个捅了捅另一个的手肘,催促道:“你赶紧去禀报少当家,这人醒了。我在这里守着!”

    另一个不满的回了一句:“为什么是我去?你怎么不去?”

    傅君涅冷眼看着他们,四下打量了一番,才发现自己现在处在一间极其简陋的牢房里。地上只铺了一些干草,一张草席都没有,更别提吃饭的茶几了。

    外面的两人争吵了片刻,终于决定两个人一同出去。于是,傅君涅便目视着他们两人出去,不禁站起身来。他的体力还没恢复,不能运功,这牢房的房门也是用尚好木材造的,不易破开,看来他们两个还真是放心将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他重新坐下,一注夕阳的余晖从木窗照了进来,斜斜打在他的身上。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沦为别人的阶下囚。傅君涅扬了扬唇角,自嘲的笑了笑,轻轻靠着石墙,脑海中却不由得闪过一道倩影。

    尔后,他闭了闭眼,想要让自己清醒。半晌,他再次睁眼,眼前已经多了一抹倩影。

    牢门外,女子负手而立,戏谑的打量着他。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讥讽,又似是习惯。

    “你醒了,你可知道你睡了多久?”端木初的声音十分柔和,像是春日里一抹朝阳,潜入人心。

    傅君涅却微微别过脸去,不敢直视那双似水的眸子。

    “你把我抓到这里,想干什么?”

    听他这样问,端木初笑笑。转身步到方才那二人坐的方桌面前,施施然落座。桌边还坐着一名男字子,此刻正静静斟着茶,目光时而朝端木初瞧上一眼。那是个英俊非凡的男子,无论气质还是容貌,皆是宛若天人。就像端木初初见傅君涅时的感觉一样,他们都是那样的俊美无涛,仿佛根本不是凡尘俗物。

    那男子便是肖慕叶,他摘取了面具,面容在烛台前略显柔和。

    傅君涅打量着他,良久才回过神来。

    端木初捻起茶盖,轻轻拂去茶面上的杂物,啄了一口,尔后才道:“藏宝图我已经拿到了,其实我大可杀了你!”

    傅君涅笃定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她说话时,浅浅笑着,语气极为温柔,但是出口的话却是那么阴狠。

    他扬唇,淡淡一笑:“那你怎么不杀了我?”

    “怎么说你也救过我,承蒙你数次手下留情,我才能活到今日,我阿初又岂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她说着,轻轻搁下茶盏。

    傅君涅的眼里含着一丝自嘲,他又笑了笑,问道:“阿初姑娘不妨直说,留我一命到底为何?”

    端木初起身,缓缓步到牢门前,蹲下身去,平视那人笑道:“殿下还真是直爽的人!那阿初就直说了。不知道近日来,殿下研究那藏宝图,可有什么收获?”

    傅君涅朗笑两声,“我道是为何,原来是想从我这里探知藏宝图的秘密。就连阿初姑娘如此聪慧的女子都不能摸透藏宝图的秘密,我又怎么会知。”

    端木初敛起了笑意,目光变得认真起来:“这么说来,殿下是不愿告知阿初了?”

    傅君涅也正眼瞧她,“不愿!”

    “我方才听人说,贤妃娘娘爱子心切,已经奔十二指山来了。”一旁品茶的肖慕叶总算是开口了,他说着,朝端木初笑了笑:“阿初,我们去迎接如何?”

    此话一出,牢中的傅君涅脸色微微一变,顿时十分难看。

    端木初也微微一惊,这位贤妃胆子倒是挺大!她站起身,转身欲走,却听身后传来傅君涅的声音:“且慢!”

    她回身,似笑非笑的打量着他:“怎么?殿下还有什么事么?”

    傅君涅的目光挪到肖慕叶身上,不禁问道:“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母妃来了?怎么会知道他在十二指山的。

    肖慕叶却是猜测到了,当今天下能潜进皇宫,还戴着一张银色面具的人,除了十二指山少当家,便别无他人了。定是那些御林军禀报了狗皇帝,那贤妃听说了,便迫不及待跑十二指山来了。

    肖慕叶颔首一笑,道:“不如傅兄一起去看看,便知道是真是假了。”

    傅君涅站起身,走向牢门,俨然是想出来。端木初回头看了肖慕叶一眼,只要他在,那就不怕傅君涅逃跑了,所以她格外大方的上去把牢门打开,将那人放了出来。

    “走吧!殿下最好别耍什么花招。”她说着,将傅君涅送到肖慕叶身边,叮嘱道:“他就交给你了,别弄丢了。见完贤妃再带回来便是!”听她的语气,似是不打算去迎接贤妃了。

    肖慕叶将她来回打量,半晌才道:“好啊!难得你这么相信我。”他笑笑,带着傅君涅转身出了牢房。

    ——

    山间淌着迷离的月色,一丛丛茂密的林木,一山高过一山。傅君涅的手脚用铁链铐着,肖慕叶带着十几人一起下山,他倒是迫不及待想看看那个爱子心切的女人。自他记事以来,便没有娘亲的任何记忆,老爹说他的名字叫肖慕叶,无边落木萧萧叶,便是生而无根的意思吧!尔后,又岁老爹改姓唐,名叫唐句。他自小便渴望着母爱,然而山寨中本是少见女人的,他便是在一帮大男人的教导下慢慢长大。

    如今,他想看看贤妃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子,能够为了自己的儿子,刻意跑到十二指山来。

    到了山下,肖慕叶扬了扬手,大家就找了一个隐蔽的灌木丛停了下来。此时,一朵黑云遮住了月亮的光华,天地间黯然失色。

    肖慕叶在傅君涅身边坐着,望着弥留的一丝月色,问身旁那人道:“有娘疼爱的感觉如何?一定很不错,对吗?”

    傅君涅微微愕然,显然没料到他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

    此刻,他们二人就像兄弟一样并肩坐在一起,时光静静淌过,无人打扰。

    许久,傅君涅才道:“母妃自小教导我许多为人处世的道理,一直不同意将我过继到皇后名下。而父皇,自我懂事起,便从没见他来探望过我,也从未抱过我,这么多年我生辰,他也从来没送过什么。有娘疼自然甚好,但是皇家子孙光有娘疼有什么用?”

    “傅兄是在担心皇位的事情!”肖慕叶笑着,接着道:“做皇帝有什么好?自诩为真命天子,自以为掌握着天下所有人的生杀大权,可有想过后世的评价会是怎样的?贤明也就罢了,若是昏庸,不知要遭多少骂名。”

    傅君涅淡淡勾唇,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明君才能造福百姓。”

    “再者,当今天下也只是从前朝皇帝手里偷来的,你何必为了一个偷来的皇位,与你二弟争得你死我活。”肖慕叶一语点明,引来傅君涅一望。

    他笑笑,眉目抬了抬:“江山易主本就是常事,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有何不对?”

    肖慕叶的眸光沉了沉,突然想起了端木初:“你父皇为了谋朝篡位,曾血洗前朝皇宫,将前朝帝王一家屠杀的干干净净,害得多少人国破家亡,你可知道?”他淡淡说着,蓦然想起端木初偶尔会一个人渣坐在悬崖边上,肚独自望着滚滚云雾发呆,那背影萧条寂寞,说不尽的伤心。每每见她如此,他便会隐隐心疼。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父皇,这世间余留多少孤儿,又破碎了多少家庭,又有多少人怀揣着仇恨苟且活着。”

    傅君涅顿时无话可说,只将幽幽的目光看向远处。肖慕叶与他说的这一席话,他多少有些感触,不过改朝换代必然会有人牺牲的。

    他们坐了许久,才听见前方不远传来喝马声。不一会,一辆马车便驶进了肖慕叶他们的视野里。

    傅君涅坐直了身体,紧张的看着那辆马车在十二指山山下停住。

    肖慕叶勾起唇角,将面具戴上:“兄弟们,该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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