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京的西郊坐落着一片看不见边际的湖泊,名为碧波池。这样一片宽广的水域,确实人工造成的,属于姬氏王族的皇家园林,只在特定的时候开放。

    碧波池的岸边停泊着落霞号游轮。萧瑶他们抵达的时候,恰巧是落日时分,金灿灿的余晖斜斜的落在水中,将整条游轮都给镀上了一层绚烂的金色。

    夏语冰今天身着的旗袍底色是黑色锦缎,面上用金银二色的丝线,绣出了一只华美的凤鸟。凤凰服贴的缠绕在她的身上,长长的尾羽微微散开恰好绕了旗袍的下摆一圈。在夕阳的映照下,那只凤凰似是要带着夏语冰一块儿,融进那鎏金的天际一般。

    上船的时候萧瑶和萧琅紧随其后,就像是两个花童。

    夜间有一场慈善拍卖会,离这会儿却还有一段时间。此时此刻,大多数人都聚集在自助餐厅中,或是饮酒,或是交谈,真正吃东西却没有多少。

    夏语冰环顾四周,瞧见了自己的父亲,便带着萧瑶姐弟俩,想上前去打个招呼。

    夏家和秦家的氛围截然不同。

    秦衣所在的秦家,后代出生之后,都是综合各项身体素质,划分为三六九等,然后集中教育。长年累月的下来,父母儿女、兄弟姐妹之间,都谈不上亲厚,彼此关系都冷淡得很,也只比陌生人好上一点儿。

    但夏家却不同。夏语冰自小就是在父母的看顾下长大,上面还有三个哥哥,唯独她一个女孩子,完全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当年夏语冰想要从政,却不愿意在家族的庇护下进入上议院,偏偏要和平民出身的人争下议院的席位,夏家也从来没有反对过什么,只一直默默的支持着她。

    夏语冰的父亲夏知守,似乎正在和两个人聊天。

    夏知守是一个温文儒雅的中年男人,客气而圆滑,只是现在,他的嘴角挂上了一抹讥诮。

    “想不到秦家这一代的家主,竟像个商人一般,家族子弟也可以变成待价而沽的商品。”夏知守摆出一副长者架势,“年轻人,还是不要这般急功近利的好。”

    被他批评的人没有说话,倒是一旁歪坐在沙发上、狐狸一样的端木赐开口了:“哎呀呀,夏长老这说的什么话?”

    夏知守在上议院占有一个固定席位,有时候年轻的小辈,会尊称上一声长老。

    周围有注意到这一幕的人,窃窃私语起来。那些人看着端木赐嘴角含着的一抹莫名笑意,纷纷揣测着端木家是不是和夏家,结下了什么梁子。

    却见端木赐话音一转,轻摇着他那把折扇,刷的一声撑开,雪白的扇面墨色的草斐然,写着大大的话“雅商”二字。

    端木赐轻掩了唇,缓声道:“就算是端木家,也不敢干贩卖人口的勾当呢。万一夏长老一句不慎,害某到贞廉部走上一遭,某免不了还夏长老一个诽谤之罪呢。”

    谁都听得出来,端木赐这是在指桑骂槐了。

    可是被骂的那棵槐树,却依然挂着礼节性的微笑,充耳不闻一般。

    真是好定力。

    “秦岭这段时间,可是被很多人当作了笑话。”夏语冰放慢了脚步,等萧瑶走到了旁边,便悄悄的和她解释最近的动向,“你还记得秦如月那个小姑娘吧?以前总像是鼻涕虫一样,跟在你后面的小丫头……她五官不是和你很像么?秦岭就出了个馊主意,想要促成她和那白眼狼的联姻。”

    萧瑶微微皱起眉头,显然是觉得自家家主,完全是将人往火坑里推。

    纵然他人不知道白狄谋杀她这一环,可这种联姻,于那个长得像秦衣的小姑娘而言,无疑是残忍的。打一开始,秦如月就已经被定位成了替身和棋子,这样的阴霾,很可能贯穿这个女孩子的整段婚姻。即使知道,她们这些女孩子的婚姻,多半身不由己,可这不代表着,连做为个体的**性都要被剥夺。

    从感情上而言,这对于三个人都是一种侮辱。假设白狄那家伙真有感情的话。

    可是剥离了情感因素,秦岭的手段虽然显得露骨,却……实实在在的达到了物尽其用的效果。

    对秦家家主来说,秦衣已经是一个死人,再多的价值,也只剩下死后的名声了;而白狄却是需要拉拢的幸存者,出身卑微,想要往上爬,就得攀附他们秦家这颗大树,彼此互利互惠;秦如月完全是一个小透明,不能为秦家创造出多少价值,只能用来联姻恰好这张脸生得巧了,不如和白狄捆绑在一起,加强秦家和这匹白眼狼之间的合作关系。

    当然,即使圈子里的人都看出来了,也得粉饰一二,让圈子外面的人看不出来。

    秦家不能强硬突兀的直接安排两人订婚或结婚。于是乎,合作默契的白狄主动追求,而接到家族暗示的秦如月被动配合,两人你来我往,进行一段所谓的自由恋爱。等到秦衣的影响渐渐消弭,这两人的婚姻不至于因其负面反弹之后,再顺理成章的缔结契约。

    这真是再完美不过的计划了。

    和切实得到的利益相比,别人笑话的目光,又算得了什么呢?这种事情,到底还是属于个人私德,只要闹出的不是丑闻,被调侃几句,根本影响不到任何事情。

    “父亲。”等到这几人的话题告一段落,夏语冰才恰到好处的上前,像是撒娇的小女孩一般,轻轻的抱了一下夏知守。

    夏知守的表情,融化成了春风。对于自己唯一的女儿,也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他一向不吝啬自己的和煦。就连夏语冰带着的一对孩子,也是爱屋及乌的看待。

    “这两个小家伙是……”夏知守眼含笑意,和蔼的看着萧瑶和萧琅。

    “这是两姐弟。”夏语冰简单的交代了一下萧瑶和萧琅的身世,然后洋洋得意的炫耀道,“怎么样?长得都很好看吧?是不是像两个洋娃娃?头发也是很纯粹的黑色呢……”

    “唔,那倒是……”夏知守看了一眼他们的黑发黑眸,对于紫微星域而言,黑色即高贵,即华夏血统纯正。即使出身贫寒,看见他们这副模样,也会觉得这是两个教养良好的孩子。上流社会,也更容易接受这样的小家伙。

    只是……姓萧?

    夏知守似乎是联想到了什么,却没有深究,只是道:“好了好了,你让两个孩子自己玩去吧……一直跟在你身边,估计他们也够累的。”

    就像现在,萧琅脸上紧张的神情,怎么也掩饰不住。他没接触过这样的场合,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大有来头,不得不一直紧绷着神经最关键的是,千万不能给他的偶像丢脸。

    夏语冰也是这么个意思。她带萧瑶过来,不过是让其他人认认脸,知道这是自己罩着的人,也免得有什么见萧瑶和萧琅脸生,不长眼的去招惹他们。

    夏语冰知道萧瑶对此游刃有余,干脆直接就撒手没管,只让她自己领着萧琅去玩了。

    然而被夏知守看见,只道自家的小女儿仍然是一副孩子脾气,让人不省心的很,便叫了一个侍者给姐弟俩带路他完全没有思考过,在下议院混得风生水起的女议员,又怎么会是个粗心大意的家伙?

    当着人的面,萧瑶自然接受了夏长老的好意。不过一离得远了,她就不耐烦被人跟着,直接打发那侍者走了。

    萧琅好奇又小心的打量着周围的人,名流往来如云,看得他目不转睛。

    “啊,这个我在财经报道里见过……这个是在上次的新闻里……还有这个是萧子玉最喜欢的女明星……”说到这,萧琅突然想起来,“今天我们是不是都要住在游轮上?怎么办,我忘记和萧叔叔他们说了!”

    早前见萧琅兴奋到忘记打招呼,萧瑶是故意没有提醒他的。萧叔叔倒还好说,若是被赵姨和萧子玉知道这种事情,要么会要挟萧琅也要跟着来,要么会冷嘲热讽挤兑得萧琅不开心……不管怎么样,麻烦少一出是一出,女人心里不平衡了会做出什么愚蠢的举动,她可一点儿都不想知道。

    “没事,就和萧叔叔说,你今天在我那睡觉。”家里人都知道,萧瑶早就搬出去了。

    “……为什么不能直说?”萧琅有点儿犹豫。

    “你想给夏语冰找事吗?”萧瑶知道该拿什么恐吓他,“夏语冰带我们来是好心,但其他人和她可八竿子打不着,不要节外生枝。”

    萧琅果然重视起来,乖乖听话。

    萧瑶挑挑拣拣的,在两个盘子里堆砌起高高的美食……这样的名流汇聚的宴会,即使食物不是重点,也不敢在这一方面大意。反正都是平常难以吃到的就萧瑶和萧琅的现状而言。

    “姐,你在喂猪么?”萧琅怀里被塞了一个食盘,看着堆在最顶端、晃晃悠悠的点心,不由得心惊胆战起来。反观萧瑶,同样堆得重心不稳的食物,在她手上就纹丝不动,明明人一直漫不经心的随意乱走,手却稳得和根本没有移动过一样。

    “汪汪汪!汪汪汪!”流淌着轻音乐的餐厅里,清脆短促的狗叫声突然响起来。

    萧瑶微微偏头,从挡住她视线的食物小山旁边看过去,对上一双乌溜溜的狗眼。

    “小乖!别叫!”抱着狗的,是而今当红的女明星秋水烟。只是和荧幕上的清新扮嫩的形象相比,秋水烟此刻画着浓浓的妆容,抱着狂吠不停、挣扎着想要跳出怀抱的贵宾,脸上的神色很是狰狞。

    “怎么事?”听到动静的守卫很快过来了。

    秋水烟看了一眼萧瑶,看着萧瑶身上只是西式的礼服,便估摸着她大概没什么背景。秋水烟调整了一下表情,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我也不知道,我家的小乖一直都很乖的,从来也不惹事……偏偏就遇到这个姑娘,不知道怎么就叫了起来……你知道的,这种小动物,感官都是很灵敏的,所以我想……会不会是这个小姑娘,身上带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守卫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转向萧瑶和萧琅:“不好意思,麻烦出示一下您的邀请函和身份证明。”

    被怀疑携带了不明物体,在这样的场合,可是一件严重的事情。就算查不出什么东西,只怕也会被以防万一的赶下船,毕竟,出席这种场合的绝大多数人,身份都很重要,必须保障他们的安全。

    萧瑶大概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可,这种郁闷到令人吐血的理由,由她这种没分量的人说出来,恐怕也没有人会信吧?

    狗吠声一直没停过,即使秋水烟死死抱着贵宾往后退,也阻止不了贵宾犬的狂躁。

    “怎么事?”终于,负责安全的最终boss刚好在这附近,闻声也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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