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义回身应了一声,连忙去拿碗与木勺。
知府衙门毕竟是地方衙门,与大理寺那样的衙门最大的区别还不是国朝与地方上的区别,而是大理寺只管中午饭,是不管晚饭的,但地方衙门却是管的。
山隹高与余讽二人是散了衙以后才来找的刘永铭。
所以长安知府山隹高是吃过饭的,而余讽却还饿着。
山隹高是博陵崔氏出身,余讽小门小户,当山隹高拿着小米粥时是一口也喝不下去。
而那余讽则是说了一句“谢六爷的赏”,便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刘永铭见得山隹高不喝粥,便问道:“怎么?对本王的粥有意见?”
“不敢。只是臣不饿。”
“哈哈!”刘永铭笑道:“崔家是世家大族,吃不惯小老百姓的残粥吧?”
山隹高愣了愣,问道:“六爷您……您知道?”
刘永铭笑了一声:“当然知道了,叶氏母子就在长安城里住着。那叶连枝之子叶长青正是本王的心腹,管着本王名下的所有产业呢。你知道的,本王手下多的是流氓地痞、打手护院,若不是本王压着,叶家母子早寻你报仇去了。”
山隹高苦着个脸,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刘永铭又笑道:“你得小心一些了!先不说本王过阵子打算让叶长青做本王的王府主簿,就说那礼部尚书陆预,他跟他女儿可都看上叶长青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叶长青就成了他陆预的女婿!你与叶家之事若是弄不清楚,将来惹出事情来,被陆预所弹劾,你在汉国可又没办法混了!”
山隹高叹了一声。
余讽来这里找刘永铭可不是为山隹高之事来的,且刘永铭的话好似伤到了山隹高,余讽见得山隹高的脸色有些难看,拱着粥碗说道:“六爷,杜家那边……”
“杜家的事情不着急着说。”刘永铭对余讽说完,转而对山隹高笑道:“本王倒是很想知道一下,你与叶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本王平日做风是好赖不分,但那也只是胡闹而已。这么大的事,本王不至于偏听偏信。”
山隹高不好意思地看了正在喝粥的余讽一眼,这才慢慢地说起了话来。
“不瞒六爷,下官的确是齐国博陵崔氏出身,原名崔素。与叶家之事……不能说是误会,因为这里面我的确是有错的!”
刘永铭笑道:“有错认错,没什么大不了的。本王见得你为官还算是可以呀,在长安城与民秋毫无犯,还算是有些政绩。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山隹高说道:“事情出于叶连枝家中的一幅画!”
“画?什么画?没听叶先生说过呀。”刘永铭问。
山隹高摇头说道:“下官其实也没太弄懂,那幅画下官看过了。下官虽不如金巍先生那般懂画,但我出身世家,见过的画作也不管是少。叶连枝的那幅画即不是名人之作,又不是什么画中精品,实难想像有人会为此大费心思。”
刘永铭随口问道:“你说的有人指的是齐国齐福票号的田济楷么?”
“是!”
刘永铭疑惑地说:“难道不是因为田济楷之子造成的亏空?”
山隹高低了低头,说道:“齐福票号里有没有亏空下官不得而知,就算是有亏空,也未必是田济楷之子弄出来的。但这些都不重要,依下官看来,即使有那么一回事,也只不过是陷害叶连枝的借口而已!原本下官是不愿意将其入罪的,只是……”
“发生了什么事情?是田济楷买通了牢头,把人关进去了么?”
山隹高苦笑道:“齐国虽然不堪,但不至于无案锁人。那是田济楷买通了齐君身边的重臣陈知节,陈知节下了公文,督促我办理此案,我知其中必有蹊跷且又证据不足,极不情愿去办此案。可是……”
刘永铭笑道:“可是田济楷却买通了衙门一应人员,包括牢头在内!他们帮你把案子给办下去了?”
山隹高无奈地点了点头,不敢直视刘永铭,而看向了火堆。
“后来呢?你怎么知道是因为那副画?”
山隹高应道:“一开始只是抓了叶连枝,但叶连枝咬死了说不知道,于是田济楷就将他老婆孩子也抓了起来。”
刘永铭问道:“关在你大牢里了?你这个父母官当的可真有意思!”
“不是关我大牢里了,而是关在田济楷自己的私牢里了!田家在齐国家大业大,齐君都得买他田家几分面子!下官从狱卒口中得知妻儿被抓之后,曾向田济楷要人,让他们把无辜之人给放了,但他只言不知什么叶连枝妻儿!”
刘永铭哈哈笑道:“就算你把那狱卒叫来对质,那狱卒也未必敢说实话!”
“确定如此!”山隹高又说,“我原本想拖一拖此案,看看有什么办法说服陈知节,让他别凑这份热闹,但为时已晚,叶连枝为护妻儿平安,只得就范,写下了认罪供词。再加上上面又催办此事,下官也只能……”
“那你如何知道是为了一副画的?”
山隹高答道:“哦,叶连枝即已认罪,接下来当然是追脏了。但那叶连枝哪里有那么多钱财,所以只得将他家所有家产合算以后补给田济楷。说白了,就是抄家了。而且田济楷还亲自带人去了!他其实什么都不要,就是翻找书卷!”
刘永铭问道:“你刚刚说你看到那副画了?如此说来田济楷找到了,还让你看到了那副画?”
山隹高摇头说道:“不!田济楷没找到那副画!原先下官也不知道是因画而起的!在叶连枝被抄家发配之后,他的妻儿便流落街头。下官一来可怜他叶家妻儿蒙冤受难,二来下官身为一县之长,一方守牧,却不能保百姓平安,心中实在惭愧,故而想要救济于他们母子二人!”
刘永铭笑道:“若真是这般他们也不至于会如此怀恨于你呀!”
山隹高为难地说:下官有愧于心,哪里真敢去见他们!我是拿了银子给那叶连枝之前的好友,让他们帮着周济的。叶连枝之妻十分懂礼数,她也不白拿人家钱,拿出一张画来,当作买卖!”
“哦?家都被抄了还留有一张画?”
山隹高接着说:“后来下官也才知道,是那叶连枝在被告之前便有预感,让其妻将画藏起来。其妻亦不知该画到底有什么重要之处,为了去郑州寻发配的叶连枝,所以将画拿去换钱。反正都是换钱,不如就给了周济自己的好友。叶连枝之友并不贪婪,因是下官出的钱,所以他便将画又送给了我!”
“原来如此!”刘永铭明白了过来。
山隹高又道:“我看过画了,留白之处留有一列小字,但那字……下官竟是认不得!但可以肯定,是我中华之文字!应是商周之文!我不知解其意。”
刘永铭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说:“定就是那几个字让这副画变得十分重要的!”
“什么?”山隹高问了一句。
刘永铭笑道:“没什么!如果本王所言无错,你在齐国出事,必也是因为那副画而起!叶连枝之友不知那画的重要,也没当一回事,自然不会保密,于是买画卖画之事便让田济楷知晓了!”
山隹高苦笑了一声,说道:“是呀!田济楷知道后马上就来找下官要画了!”
刘永铭疑问道:“你若是将画交出去,也不至于有后面之事呀?你知道那画的来历是不是?”
山隹高急道:“我哪里知道去呀!臣到现在也没明白那画到底重要在哪里!”
“你若是把画交给了那田济楷,他必不会害你!定是你没给!”
山隹高一脸的无辜:“下官拿什么给呀!当天夜里画就失窃了!”
“什么?”刘永铭心疑了一下。
山隹高急道:“田济楷当时就是六爷您的这副表情!完全不信呀!可那画真的被人偷了,下官都不知道谁偷的!”
刘永铭想了想,问道:“你有什么怀疑的人么?”
山隹高摇了摇头,说:“怀疑的人太多了,地方官都是住在衙门里的,而衙门里尽皆是陈知节与田济楷的人!”
刘永铭想了想,又道:“不至于是田济楷偷的,要是他已经得手了,不可能再来为难你呀?你也不会从齐国出走不是么?”
山隹高两眼瞪圆得地说:“六爷!下官可是安安全全地从齐国过来的!那陈知节可是派人杀手伏于道边,若不是我跑得快,根本到不了长安!”
刘永铭深吸了一口气,却说道:“陈知节……”
山隹高笃定地说:“必是受田济楷委托!”
刘永铭却摇起了头:“他若是已然得手,巴不得你快些走,离开齐国去,派人追杀若是惹出事头来……他若是有此行为,那画定非是田济楷派人所盗了!”
“如果此事外人皆为不知,那定是叶连枝的那个好友拿的了!”
这话不是刘永铭说的,也不是山隹高说的,而是在一边听了许久的余讽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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