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永铭吐掉嘴里吃剩下的茶渣,说道:“先生若是不弃,我王府里倒时还有一些好茶,您派个小厮过来取百来斤回去。反正我也喝不了那许子,放着放着也都会放坏。”
“小友好意我心领了!”傅远山笑道,“书局是做工的地方,可比不得在家。我在家中自是也喝得好茶的。”
刘永铭看了看左右问道:“这账房里如何没人?”
“饭点休息去了。一会儿才会来。小友今日如何有空来老夫这里呀。”
刘永铭言道:“哎,别提了。王府里有一笔账如何也不对上,查来查去,却发现是当初答应与您合开书局的银子还没给您!反正也是闲着,且也有事与您说,所以我便亲自给您送来了。我还去了您家里呢,您不在,所以到这里来了。”
刘永铭说着便将那一千两银票拿了出来,放在桌子上。
其实刘永铭并没有查账,更没有发现账对不上。
是刘永铭知道傅远山不好意来王府里拿银子,所以便把错认在自己的身上,好叫傅远山宽心把银子给收了。
傅远山见了银票,脸上的笑容放得更开了。
刘永铭说:“当初应了您的是两千两。这里是第一笔一千两,您先收着。”
傅远山收了银票之后说道:“小友客气了,老夫这就给您写一张收条。”
“好。”
傅远山坐到了一张桌子边上,开始写收条。
刘永铭随口问道:“平日去先生家中都会遇到先生,好似您也不常到书局来吧?今日如何也在这里了。”
傅远山与王元荣都是奇人,一心二用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是家常便饭。
甚至那王元荣还会左右开弓,两只手同时写字,还能写出不同的字体出来。
临摹仿写别人的字迹对于王元荣来说更是简单不过。
傅远山一边字写一边应道:“哦,这还得亏了小友呀!小友不是让王府里的叶主簿给老夫送来了一套印书的玩意么?”
“哦!活字印刷!”刘永铭想了起来,当初刘永铭的确是做了几套出来,也的确是让叶长青给傅远山送了两套。
傅远山又说道:“我原以为还是以前的那种玩意,却不想是铜铅所制,而且排版竖模也极为规范!不一时便能排出一版来,这要是用雕的,还不知道要雕到何年马月去呢。干脆,我便将一间杂间给收拾了出来,专门用来活字印刷!”
院子里的那些杂物想来就是傅远山为了腾空屋子而搬出来的东西。
傅远山说话间已将收条写好,除了用印、盖拇指印之后,还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傅远山来到刘永铭身边,他一边坐在另一条椅子上,下一边将收条递了上去,嘴里还说道: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缺字!有几个字虽然备了很多个,但我三四版一起排的时候,还是觉得不够用。而且有些字还没有!那些字是生僻了一些,怪不得小友的工匠。不过没关系,我用木雕新雕了几个补上了。”
刘永铭笑道:“我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忙起来不记事。回头奇川先生可将此事与叶主簿说一说,让他把那些工匠介绍给您。您缺什么字了,便让他们造出来。顺便再打造一副活字模组出来。您只要将使用之中所遇到的不足之处与他们言明即可,好让他们再改进一翻。您若在其中有发现什么问题就随便提,让工匠们去接着改,总之改到合您满意为止。”
“小友玩笑了!玩笑了!这已经很好了!”
“唉!”刘永铭连忙说道:“不不不!不够好!我们将来可是要印许多许多的书的。还要建个大作坊呢,这个地方实在太小了!若没有好器具,如何能印出那许多好书出来?一年之内,改进器械所用的所有花销都从我王府私账里走,不必公出,您只要与叶先生对账即可!先生还请不必担心花费!”
傅远山拱手笑道:“那老夫在这里就谢过小友了!”
“这个不值一提,只是……”
“小友有什么便说。”
刘永铭言道:“只是书印出来得卖呀!卖不掉放在那里还不如放茅房擦屁股来的有用呢!”
傅远山一听哈哈大笑了起来:“小友放心,老夫现在印的正是从叶主簿那里拿来的会试往期之中贡文章!近日长安城里有消息传出,说是要重考!”
“嗯?重考?”刘永铭连忙问道,“此语先生可知是从何处传出的?”
傅远山神秘地笑了一笑,看了看门外之后,凑近了刘永铭的耳边,轻声说道:“是从奇川书局里传出去的!”
刘永铭一愣的功夫,那傅远山又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刘永铭连忙问道:“奇川先生所为是为何意呀?您的外孙王元荣好不容易得中……”
傅远山摆手说道:“其实这也不是我的主意。与小友说白了吧,是大慈恩寺枯木禅师的主意!”
“阿?”刘永铭更是不懂了。
傅远山笑道:“封闲集来找过老夫,与老夫透了一个消息!”
“封闲集?您说是封延孚吧?字长远,号闲集散人。他好像……好像是我三哥的门人,在为我三哥编撰书籍呢。”
“是他。”傅远山言道:“他与我论不上什么好,只不过时常来老夫这里买些书籍。其与我说,会试副主考官翰林院的夏彷夏相思入宫之后被禁军所擒,现已关进了大理寺中了!听说他是与那会试弊案有关!”
“恩?”
傅远山接着说道:“即是出了会试弊案,那这一科还作得了数么?若是作数,那些没考中的考生该如何给他们一个交待?若是不作数,那些凭本事考中的考生又当如何?”
“不不不,不是……这事我怎么听着这么邪乎?”
刘永铭说着,沉思了一下,又道:“夏彷之事长安城中已有流传。你意思是说,枯木禅师得知了夏彷被捕的消息,将你找去了。可能是让你以转让善本或是有什么好书出售为名,将那封闲集找来。您把夏彷之事与他一说,话里话外言说考生可能会闹事之语。他乃我三哥门人,回去之后必与我三哥说起此事。”
傅远山笑道:“小友心智果不在我那女婿之下呀,只是你不该说破!”
“枯木禅师到底什么意呀?”
傅远山笑道:“枯木禅师乃大慈恩寺方丈,永宁王他也是见过的,亦是知其为人。”
永宁王即是三皇子刘永钥。
傅远山接着说道:“那永宁王平日里以礼贤下士示人,实则自私诡诈,小肚鸡肠,绝无小友之大量宽容。他若是听说考生可能会闹事,必定会将此事传之更广,于是长安城中便流传起了可能会重考之事!那些觉得不公之考生只要有人带头,必定会被怂恿蛊惑而集起闹事!”
刘永铭皱起了眉头来。
傅远山又笑问道:“试问小友,若有此情,首当其冲者何人?”
“我!会试主考官!”
傅远山点了点头。
刘永铭还是一脸疑惑。
傅远山却是反问道:“小友为何不问问枯木禅师为何要害你?”
刘永铭摇头言道:“害不着我!父皇即为贤君,自是知之此非我之过错。考生闹事,父皇除了安抚考生之外,只会查谁是传谣者。且夏彷之案是我查出的,还有功于朝廷,自是不会治我之罪。将来若是事发,亦是三哥被父皇所责!说句让先生见笑的话,因我母妃德育皇后早薨,父皇那里对我常有包庇、纵容。且此事我之无咎,故不会有事。”
傅远山笑道:“枯木禅师亦是料定皇帝让你去做此科主考官必是因科考弊案之故。其又料定,夏彷之奇案必是你查出来的。除了你,之外别人无此手段!小友即是察觉一切,为何做此迷惑之样?”
“枯木禅师乃得道之高僧,佛法之精非是小辈可比。我知其乃是秦王皇叔之谋士旧臣,心智自是高于凡人。只是……只是其即是化外之人,又何必涉此红尘杂事?此夺嫡之争也!轻则宗人府圈养一世,重则……重则宫里宫外伏兵待杀,成血流之势!此与功德有碍呀!枯木禅师何故破戒而思此计助我?”
傅远山答道:“小友之智亦非常人可比,小友若能定鼎,天下苍生可救矣!此计若失功德,而能救万民于水火,枯木禅师亦是愿受此无间地狱之苦刑!”
“这倒像是他的原话。只是……”
傅远山马上说道:“我那外孙初来乍到……”
刘永铭连忙摆手说道:“见外了!见外了!上一次我与先生您说过,等贞作中了进士,我必帮他入东宫,试一个太子舍人!”
“不!”傅远山连忙说道:“我与枯木禅师量计过,欲以其子辅之小友!”
刘永铭叹了一声,说道:“晚辈身份尴尬。上不及太子,下不入贤臣,我位之凶险非是他人所能度之!若非如此,我如何会以纨绔示人,以消百官之忧!即便如此,那首辅曹相、吏部程天官,亦是视我如死敌。我每日是惶恐不安呀,怕有朝一日父皇圣宠不在我身,那时随便一小吏之劾奏,足使我被贬入九幽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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