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审讯房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了,卢文娟和张枫分别押送着冯一鸣、余嫣走了出来。

    冯一鸣面色极其苍白,嘴唇干裂,双目涣散无神,脸上有明显重叠的手指印,胸前衣服湿漉漉的。

    他被张枫搀扶着,身体似乎很虚弱。

    余嫣也没好到哪里去,小脸苍白如纸,双眼红肿,憔悴不堪,胸前衣服也被水浇湿了,卢文娟几乎是背着她艰难走下台阶。

    两人都戴着手铐。

    “冯一鸣!”秦怀明正要快步迎上去,覃龙伸手阻拦,秦怀明一把推开,径直走了过去,覃龙再次用身体堵住了去路。

    冯一鸣努力地抬眼看了看秦怀明,又望望黎震,眼睛里燃烧出希望之光,快速说道:“我们被陷害了,他们刑讯逼供,还下药……”

    “住嘴!”覃龙扭头盯着他,怒目圆睁,并拍了拍腰间的配枪,怒斥卢文娟道,“你这是干什么?!”

    卢文娟忙解释道:“不是说要转运到拘留室吗?”她神色有些慌张,快速地与秦怀明对视了一眼。

    覃龙眉眼间挤出一坨肉来,摆摆手道:“那还不快点!”

    他是这么交代过,可明确要求她走后门,后门直通拘留房,又看他们走得慢腾腾的,便上前低声训斥道:“不是让你走后门吗?”

    卢文娟恍然大悟道:“哦,对了,后门不知道被谁从外面给锁住了。”

    “谁特么的不干正事!”覃龙骂了一句。

    “覃龙,你特么的嘴巴放干净点!”杜凡从暗处走出来,朗声道,“是我锁的,既然两人是嫌犯,就光明正大地押到拘留房,还怕秦书记和黎主任看见吗?”

    耿辉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看到杜凡出来阻挠,便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杜所,刚刚接到警情,粉岗社区发生了一宗抢劫案,有人受了伤,你速速去处理一下。”

    杜凡愣一下,冷笑道:“这种案子多的是,以往你也没派我亲自去过吧?”

    “那今天,你就亲自去!”耿辉语气舒缓,但神色威严,不容置疑。

    杜凡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冷哼,咬了咬牙,走到秦怀明跟前,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天上明月如镜,道:“秦书记,没事,天快亮了!”说完,走向停车场,坐上警车,离开了派出所。

    而此时,冯一鸣和余嫣已经被带走,快速转向后面的附楼。

    “冯一鸣,余嫣,挺住。”黎震朝他们挥了挥拳头。

    余嫣扭过头,热切地望着黎震,又望向秦怀明,露出了欣慰而骄傲的笑容。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仿佛在告诉他:书记,这一次我挺住了,没让您失望。

    秦怀明心里忽然一热,又像是被人用针线穿透了心脏,还扯着线,吊着心。

    他没看错余嫣,她没有说出来自己给了她强拆视频,否则问题就大了,甚至于自己的政治生涯都可能就此画上句号。

    秦怀明没有挥拳头,而是无声地朝他们重重点了点头。

    冯一鸣也重重点了点头。他还想说什么,却被张枫连推带拽,走进了审讯房和刑侦楼之间的幽暗通道。

    “秦书记,你都看到了,这就是坏人的下场!”耿辉意味深长地说道,“二位,请便吧,去你们该去的地方。”

    “是啊,很快,我们都会去往该去的地方。”秦怀明平静道,说罢给黎震递了个眼色。

    两人离开派出所大院,坐进停在路边的天籁车里。

    秦怀明神色凝重,道:“给柳书记打电话报告情况吧。”

    黎震拿出手机拨了柳慕白的号码,彩铃响了二十多秒,电话通了。

    黎震简要汇报了情况,柳慕白听后沉默了一会儿道:“让秦书记接电话。”

    “老板,我在。”

    “你什么意见?”

    “全力营救。”

    “有点晚了,明天一早我们碰头研究一下。”

    秦怀明失望至极,但压抑住不悦,耐心劝道:“老板,他们搞冯一鸣,就是在搞你,我们必须火速营救,夜长梦多啊。”

    “这里是新安,法治社会,他们还敢怎样?再说了,万一冯一鸣真的故意致人重伤呢?”柳慕白此刻表现得有些疲软,甚至退缩。

    可这个时候,怎么能软呢!

    秦怀明听后恨不能摔手机,但咬咬牙,再次隐忍了,提高了嗓音,大声道:“书记,你还没不明白吗?这是你与他们之间的较量,他们是在搞你,他们向你宣战了!输了冯一鸣,你在龙翔就全盘皆输了。即便冯一鸣是故意致人重伤,我们也不能认,也必须救,千钧一发,刻不容缓!”他的语气很不客气,甚至带有训斥的意味。

    黎震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秦怀明如此儒雅,竟然敢对街道书记发这么大脾气。

    柳慕白被他一顿训斥,蓦然醒悟了过来,沉默片刻,说道:“一个小时后,我们在801见。”

    秦怀明挂了电话,叹口气,骂了一句:“他妈的!”启动车子,一脚油门轰出去,冲到了马路上。

    车子行驶在空荡无人的街道,疾如闪电。

    这是他第一次闯红灯,不为什么,就是为了要发泄一下心中的憋屈和怒火。

    坐在副驾驶上的黎震,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根牙签,塞进嘴里,满不在乎地嚼了起来。忽然手机响了,他拿起来一看,是温青山的,并未觉得惊诧,接通了。

    “黎震,你在哪儿?”温青山喘着粗气说道。

    “有啥事?”

    “我和兴霸主任在一起喝茶,你来一下,老地方。”温青山道,“给你十五分钟时间。”

    老地方指的是甜坑村稻香山深处的一号大院,那里也是前几天温青山和耿辉密谋的地方。

    以往,黎震没少陪林兴霸与村长邱天、站长邱彪、以及商会副会长周全等人在那里喝酒吃饭。他一直被认为是林兴霸利益集团的人,只是这些年来,林兴霸和温青山的一些做法令他感到越来越来担忧,甚至不齿,所以慢慢就不参加他们的聚会了。

    在林兴霸看来,他是不识好歹;而他自己则认为,这是明哲保身。

    温青山此番打电话过来,必然是林兴霸的指令。

    黎震从副科到正科再到党办主任都是林兴霸提拔的,他对他心存感激,但一码归一码,林兴霸自从作了主任后,胆子越来越大,手伸得越来越长,早晚要出事,尤其是温青山,作风问题是个坑,违建问题也是个雷,如今被处理了还不老实,竟然要拿冯一鸣开刀,这分明是敲山震虎,杀鸡给猴看。

    林兴霸和柳慕白的矛盾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从历史上看,政府口的领导跟党委口的领导斗法的,似乎往往下场凄惨。

    今夜,温青山只给他15分钟时间,是不让他有任何思考余地,因为从这里开车过去最快也要15分钟。

    然而,黎震犹豫了。他不想介入政治斗争,他想左右逢源,只是如今被夹在中间,不得不做出选择。

    秦怀明看出了他的犹豫,便道:“黎震,我给你指一条道。”

    黎震扔掉牙签,瞪着眼睛瞅着秦怀明。

    “人间正道。”

    黎震咧嘴笑了笑道:“人间正道是沧桑。”

    “沧桑是沧桑了些,可是它通往执法队队长的位置,现在只有一步之遥。”秦怀明给他了一个可以预见的结果。

    黎震明白,领导已经决定要推举他为执法队长了,今晚正好是个考验。他正科八年,提副处对于他来说是人生的一大跨越,但他做选择,并不完全是为了职位的晋级,还有内心的召唤。

    他决定向秦怀明学习,选真相,选人间正道。

    他更相信冯一鸣是被陷害的,他相信龙翔的天终究是晴朗的。

    车子驶入街道办大院时,温青山已经打了三次电话,黎震都没有接。

    最后是林兴霸打来的,黎震要给这个曾经的老板一个面子,便接通了。

    “黎震,你想清楚了?”

    “老板,我们都应该想清楚一些。”黎震委婉劝了一句。

    “反骨仔!”林兴霸骂了一句就挂了电话。

    黎震笑着摇了摇头。

    停好车,两人刚下来,柳慕白的电话打到了黎震手机上。

    黎震接通:“老板。”

    “我已经出发了,你也会等我吧?”

    这是在问他的选择,黎震已经做出了选择,朗声道:“当然。”

    “你先到我办公室,陪一下怀明,等下区公安分局副局长孙志远、刑警队长曹鹏也会过来。”

    挂了电话,黎震长舒一口气,向秦怀明*报告了情况。

    两人心里总算有了点底气,柳慕白协调了公安局的老朋友来,案子应该马上就有转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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