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道霹雳,从遥远的天际飞落下来的一道霹雳!

    士兵们还没来得及眨一下眼皮,它已经击中了目标!

    “轰!”

    强光刺目,使得全体士兵出现了短暂的失明,然而等视力重新恢复过来时,他们发现奥乌所处的那根石柱正在缓缓上升中。隆隆巨响中,那根石柱一点点向天空中拔起,周遭围绕着的五彩雾汽一道道渗入石体中,带得那洁白的玉石也在不断地变幻色彩,异彩纷呈,煞为可观。

    董大娘从青果那里听得了石柱所发生的变化,紧张的神态似乎有所缓和,看来这种变化正是成功的标志——奥乌先成了!赶在齐朗所处的主石发动之前,奥乌抢先完成了自己的试炼!

    终于,石柱顶端*三十余米高后便停了下来,而一直紧闭双目面孔狰狞的奥乌也睁开了双眼。他一纵身跳了下来,轰的一声,双脚砸入水中,溅起层层巨浪。

    奥乌身上的麻布袍子已然湿透,也不知是受到水浪的激荡所致,还是这场试炼令他发出了一身大汗。奥乌的面部表情严肃而冷峻,双目炯炯,神色之中似有所悟,不过他的眉头仍然紧锁,紧闭的嘴角也在微微抽动着。

    “那是什么,奥乌?”古尔夫冲过去问了一声。他很想压低自己的声音,毕竟在那奇怪的石柱上还有三个同伴正在接受考验,但他太过兴奋了,以至于他的话音仍然像是在扯开嗓子大喊大叫:“你在那里看到了什么?”

    “命运!”奥乌低沉地回了一句,迈开大步走到了董大娘向旁,深深地鞠了一躬,便一言不发地静立于一旁,眯起双眼牢牢地盯着剩下三位正在接受考验的伙伴。

    “见你的鬼的命运吧!”古尔夫撇了撇嘴,有些落寞地走了回去,嘴里仍在自我解嘲般地唠叨着,“你的命运?我早就看清你的命运了,那应该和愚蠢的驴子没什么两样。”

    青果显然不能认同古尔夫的断言,她轻轻地移到了奥乌的身边,赞许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地笑了笑。奥乌似乎从那微笑中得到了安慰,因为他浑身紧绷着的肌肉终于放松了一些,而且他还很释然地还了一个微笑回去,像是在说:“别在意,冈瓦纳的子孙早就准备好了迎接他的命运。”

    奥乌的成功令士兵们看到了希望,他们开始觉得这个所谓的试炼其实算不了什么,不过是坐在那圆石头上待上一阵子,等候从天而降的雷击,然后那圆石头就会升起来,那不明所以的危机就被解决了——那根本就是东方魔术师经常用来骗人的一个戏法,说它是种考验,实在太过小题大做了。

    事实当然并非如此。

    如果士兵们能够有幸进入到齐朗目前所处的幻境之中,这样的猜测恐怕从来就不会出现……

    永无边际的黑暗中,齐朗在缓慢地行走着。他不知道这样行走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就好像他从一开始也没有弄清楚,这所谓的试炼究竟想要解决什么样的难题——他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安排到了这伸手不见五指的世界中,脚下的道路似乎平坦,毫无障碍;但那其实也称不上道路,因为这里根本就不存在方向,不存在路标,也没有任何提示的画外音。他惟一能做的,只是行走,依靠本能,迈开步子,艰难地行走。方向已经不再重要,因为不管脚步迈向哪个方向,那都是正前方,只不过那所谓的正前方,根本不见光亮。

    孤独是件令人生畏的武器。

    它从不会直接带给人*上的伤害,它最擅长的是摧残人的心智,让绝望在人的心底一点点滋生,一点点蔓延。就像行路人迷失在无边的荒漠,在饥渴的感觉将他击垮之前,他早已经陷入疯狂。不过那位迷路人还是幸运的,至少他还有呜呜的风声做伴,就算风声已经停歇,他也可以发狂般地大吼几声,为这场毁灭之旅凭空制造出一个假想的旅伴。

    而这种自我安慰却是齐朗所无法奢求的,因为他发觉自己所处的这个世界,竟然空旷到连拼命嘶喊都得不到一丝一毫的回音,又或者说,在这个世界中,根本就不曾存在过语言这种沟通的工具。

    在这样的孤寂中,齐朗大概行走了整整一辈子,因为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完成了一次由强健到软弱的衰变。毛发、皮肤、肌肉、骨骼……一层接着一层地消失在了虚无中,渐渐地被抛在了身后。它们曾经是他的组成部分,是鲜活的他,但现在,齐朗发现它们其实不是……

    剩下的齐朗仍在行走着,轻盈,无拘无束。疲惫的感觉消失了,再没有任何拖累,似乎无止境的尽头终有一天必将到达。但他还在面对着那个无比强大的敌人,因为孤独感仍然存在,而且它所带来的巨大伤害有增无减。无助与无力中,齐朗感觉剩下的那个虚无的自己也在消逝中——那大概又是整整一辈子……

    但这只是周而复始的开端。从或许真实的生存,到或许虚妄的消亡,再重新回到或许真实的生存……这似乎是个毫无意义的循环,不需存在的循环。但它就那样降临了,给了齐朗这个弱小的生命体以看似无限宽广的选择,却在冥冥中早把结果注定。

    这简单到令人绝望的重复,应该并非是这试炼的全部意义,因为那根本不存在任何意义,这里面一定还在酝酿着一个巨大的危机。不过那对于齐朗而言,那危机根本是他无暇顾及的,此刻的他已经不想再令思维继续运转,因为思考就意味着孤独感的进一步加深,就意味着他将进一步接近崩溃的边缘。他惟一能做的,就是在这往复的循环中机械地按部就班……

    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董大娘的眉头越蹙越紧。她当然没办法预知齐朗目前所处的困境,但她清楚地知道,等到那轮圆月在西面的天空中落下时,如果四阳石的试炼仍然没有完成,那么不单奥乌之前获得的成功将化为乌有,身处其上的那三位小家伙将因试炼的强行中断而深受其害!

    青果应该早就从董大娘那里了解到了其中的一些奥秘,此刻更是紧张到了极点,双手合什抱在了胸前,仰首闭目,默默地向上天祷告着。乔安娜虽然和其他士兵一样,根本不清楚这所谓的试炼是在搞什么鬼,但她却明显要细心一些,看到董大娘和青果那样紧张的表情,初时的放松心态渐渐离她而去。她也开始抱拳祷告,希望这一切尽快结束,但从她眼神中显露出来的那一丝遗憾来看,她心底肯定也在埋怨着自己,实在应该早早使出手段,寻找机会毁掉那位男朋友的童男身份。

    这时,石柱那边传来的异响开始有节奏地加重,估计剩下那三位勇士的试炼又将出现结果了。士兵们的心又提了起来,在机灵的加尔文下士的带领下,他们纷纷张开手掌遮挡住自己的眼睛,免得另一道炸雷从天而降,再把他们晃瞎一回。

    不出所料,紧跟着剧烈震动之后的,正是石柱的拔地而起!

    这一回是吉拉所处的那根石柱,看来那红头发的小个子并没有吹牛,令得吕嚣铩羽而归的职业考验,终究还是难不倒这位极有智慧的士兵。

    隆隆声响中,石柱缓缓抬升,眼看就要升到即将与奥乌的那根石柱平齐的位置,而士兵们也正要随之爆发出一阵欢呼。但在这时,吉拉突然睁开了眼睛,一脸茫然地望向四周,嘴里喃喃地念叨着:“好吧,好吧,我再换一种思路尝试一遍……假设该函数拥有一个整数解,当解是一个有理点时,我们再来回顾一下这个点附近的性态……哦,不不不,那太麻烦了,我受不了!不行,我受不了了!”

    随着音量的提升,吉拉的脸色越涨越红,面部表情也由茫然向痴狂的方向发展。他不住摇晃着脑袋,似乎身下那根石柱的震颤令他烦躁不堪,他想要站起来,离开这个鬼地方,找到个安静的场所,好好地研究一下那道几乎要熬干他的心血的数学难题。

    视力极佳的古尔夫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吉拉的反常行为,当时就大嚷了起来:“见鬼,吉拉,千万别乱动!再坚持一下,你就要成功了!哦,老天呐,求你坚持一下,我可不想上去受罪,求你了!”

    古尔夫的叫喊声几近于哀求,但吉拉却置若罔闻。他愈发烦躁起来,手脚不听控制地随处舞动,直到最后,他竟然站了起来,摇摇欲坠地站在石柱的边缘,仰起头颅,向空气中那肉眼不可见的提问者打着保票:“我会算出来的,相信我,我一定会算出来的。但在那之前,请允许我先吐一口血。”

    吉拉说到做到。话音刚落,他噗的一声向二十多米下的湖水中喷了一阵血雨,而后身子一斜,笔直地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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