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兴以后,高皇帝、武帝、成帝都对兵法进行过大规模的整理,到王莽篡汉以前,汉家历代的良将名臣,喜好兵法者甚多,并有兵书在当世流行,流行的这些兵书里头,有一部名叫《司马法》,其作者即是刚被曹幹想到的田穰苴。
田穰苴做过齐国的大司马,又叫司马穰苴,所以他的兵法叫《司马法》。陈直刚才所引用的那几句兵法,就都是出自於《司马法》,而陈直所习之兵书,亦正就是此本。
对於此点,曹丰、田壮、田武、郭赦之等人当然是不知道的,曹幹前世时,除了《孙子兵法》知道些以外,没有读过别的古代兵书,因对此也不知晓。
而就陈直来说,他来教郭赦之他们,为的只是想驱用他们,绝非是以平等的态度来教他们的,故而自也是懒得把自己的师承告诉这些目不识丁的乡农们的。
这些且不必多说。
只说陈直既已在郭赦之等人的心目中立下威严,就开始正式教他们阵法。
从中午一直教到下午,陈直先是把锐阵的基本组法,比如三个人时该如何组成此阵,五个人、七个人、以至一什人时,又该如何组成,再进一步,人数更多的时候,又当如何组建,等等,大致的教授完毕,继而让郭赦之等以伍为单位,两两对抗,进行简单的实战训练。
像陈直说的一样,阵的阵型,组建起来的确并不困难。
就拿这个锐阵来说,三个人也好,一什人也好,很容易的就能把之组成。
可难就难在知易行难,难在彼此间的配合,或言之默契。
别说上战场,真的实战了,只是在此校场上,当郭赦之等展开彼此对抗之时,那混乱的场景就让立在场外观看的曹丰、曹幹、田武、田壮等个个不忍直视。
郭赦之等要么在往前冲时,被旁边人的棍棒给挡住,或者干脆摔倒在地,瞬间就使阵型散乱,要么在转换方向,由向前冲转为向侧方进击的时候,因为彼此间的不能协调,搞得阵型说是锐阵,而其实变成了不规则的半圆阵。
校场之上,尘土不断扬起,此起彼伏的“哎哟”之声不绝於耳,时不时响起某个战士因受到队友阻碍而起的笑骂声。
曹丰、田武、田壮几个,越看越是尴尬。
曹丰搓着手,嘟哝说道:“唉,唉,这练的是个啥!”
曹幹没听清他的话,问道:“你说什么?阿兄。”
曹丰悄悄地瞟了眼同样在观看郭彻之等演练的陈直,小声说道:“阿幹,你看人家陈君方才也是尽心尽力的在教,啥都教得清清楚楚,咱们在边上也都听得明白,却怎么赦之他们这么笨?一演练起来,你瞅瞅,你瞅瞅,跟鸭子打架似的!可别把陈君惹得不快了。”
曹幹摸着短髭,笑道:“阿兄是担心陈君会一怒之下,甩手而去,不再教咱们么?”
曹丰说道:“阿幹,你说陈君他会不会不教咱们?”
曹幹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阿兄,你就放心,陈君他不会因此就不教咱们的。”
曹丰问道:“你咋就这么确定?”
曹幹说道:“阿兄,其一就如陈君刚才说的,知道容易,做起来难,他既已说了这番道理,那么对眼前的这种情况,他必是早有心理准备,不会因为见到这一幕,就觉得咱们笨,不教咱们了。”指了指站在陈直带来的那五人,说道,“陈君带来的这一伍人,适才在校场上虽进退如一,迅捷如虎,可若我料之不差的话,想来他们在初习之时,少不了也会是这种情况。”
曹丰想了想,回忆起来了他当年在郡里服兵役,学习专供检阅时用的大阵时的情景,那大阵虽不需进退战守,不是用来实战的,然而学时,也着实是费了很大的功夫,说道:“你说的也是。”问道,“其二呢?”
曹幹又摸了摸短髭,笑道:“其一,阿兄既然已经觉得有理,那这其二,不说也罢。”
曹丰说道:“你这孩子,最近你可是越来越奇怪,不像往常了!说话也开始说半截了。”
嘴里说着奇怪,然说到曹幹近来的变化时,曹丰却是带着欢喜,很显然,对曹幹最近的“变化”,他是很满意的。见曹幹无再说之意,他遂也就不再追问。
曹幹指了指自己油乎乎的发髻,笑道:“阿兄,我已然加冠,可不是孩子了!”
曹丰笑道:“对,对,你不是孩子了!我阿弟早是大人了!”
却这曹丰比曹幹年长十余岁,俗语云“长兄如父”,又按曹丰年龄,时下人结婚早,十四五虽即有孩子的比比皆是,也还真是如曹幹的父辈了,加上曹丰、曹幹父母皆逝,是他把曹幹带大的,故此在他眼中,曹丰再是年岁增长,却仍下意识的,将他当个孩子一般。
曹幹没有说出来的“其二”,当然就是曹幹已然猜到,刘小虎之所以把陈直这个得力助手派来教他们阵法,只能是因为刘小虎起了招揽他们这伙人的意图,如此,陈直又怎可能会因为郭赦之等的操练不像话,便甩手而去?
不过念及此处,他心中一动,又把目光看向了陈直带来的那五人,却是琢磨想道:“陈直说他带来的这五人已是操练了一年,但我们起事至今,也不过才两三个月,如何就操练一年?这只能是在起事之前,他的这些人就已经在私下里操练阵法了。他是刘小虎的姑父,他的人私下操练,刘小虎的人定然也是如此,……亦就难怪刘小虎的部曲这般能战,郡兵也能打得过了。却又这般说来,刘小虎、陈直的起事竟是谋划已久,而绝非是临时起意了!”
曹幹推测的一点不错。
早在刘小虎的父亲刚和董次仲秘密谋划起事的时候,陈直就参与了进来,并也正就是在那时,刘小虎家和陈直开始的私购兵器、及对他两家宗兵们的私下操练。
一则,刘家、陈家都是本县的豪强,特别刘家,在县外亦有坞堡,种种操练都是在堡内进行的;二者,陈直是县吏,刘家在郡府、县寺都有朋友,纵是有人发觉告密,他们也能压下去,因而,他们私下购买兵械、操练宗兵的事儿一直没有被外人知晓,未在县中引起什么动静。
果然如曹幹所料,看到郭赦之等人的笨拙,陈直不仅没有分毫的嫌弃,相反,还经常的提醒他们要点,指点他们的错处,颇是耐心的模样。
日色西沉,不觉暮色深重。
曹丰和田壮、田武等商量了几句,来到陈直身边,说道:“陈君,天晚了,今日劳累陈君一日,吃风受冻的,我等很是过意不去,要不请陈君移步,先到屋里暂坐,我这就吩咐下去,叫再整备宴席,等会儿好好地敬陈君几杯,也算是谢谢陈君今日的辛苦,行么?”
陈直说道,“曹小率,甚么过意不过意不去的?我对你说,大可不必。我来教你们操练,既是应你们所求,同时即便不说咱们同为董三老帐下,你我同县,我来教你们也是应当,此举手之劳也,你无需放在心上。晚上的酒,我还是不喝了。”
他望了望天色,说道,“我不瞒你,我部中兵士平时的操练也都是我在管,今儿来教了你们,我部中兵士就没人教了,亦不知练的怎样,我却是得回去看看,他们今天的操练成果何如。”
这话听入曹丰耳中,曹丰本就淳朴,更过意不去,连连搓手,说道:“这、这……,为了帮我们操练,连累的陈君部中的兵士,今天无人教习,这真是太过意不去了!陈君,多谢多谢!”
陈直摆了摆手,说道:“不必如此,如我方才所言,咱们都是县里人,彼此相助,那不是应该的么?”
“是,是,陈君说的是!”
陈直说道:“我就先回去了,明天一早,我再来。”
曹丰应道:“好,好!”
陈直带来的人中,一人带的有小锣,就敲响了小锣,叫郭赦之等停将下来,重新列队。
等郭赦之等把队排好,陈直站到其前,按刀说道:“今日操练,到此为止,我明早再来。明早辰初,你们要在这里集合完毕,如有迟来者,杖责之,二次仍迟来,便不要再来了。”
郭赦之等人俱皆应诺。
曹丰、田武等恭恭敬敬的送陈直离开。
已有人将他骑的马牵了过来,也没有等出村再骑,陈直翻身就上了马。
陈直在马上,整了下衣袍,向曹丰等略一抱手,说道:“你们不必送了,明天一早我再来。”
曹丰下揖说道:“劳烦陈君回去以后,代我等多谢刘从事!”
陈直应答了声,打马一鞭,领着那五人便往村外去。
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曹丰赞叹说道:“阿幹,你说我是大好人,刘从事和陈君才是好人!不但刘从事热心肠,瞧得起咱,肯帮咱,这位陈君看似冷言冷语的,也是个热心的人。你看看,到了咱们这儿后,一口饭没吃咱的,午饭都是他自带的饼,方才教赦之他们时,咱们都看在眼里,也当真是尽心尽力,不嫌他们笨。唉,刘从事的恩德,我等真不知如何才能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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