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个新部率?”
田壮说道:“阿幹,这几天我虽是病着,但我反反复复的都有想了,咱部中这么些人,能接替高从事,做咱新部率的,非你阿兄不可,别人都不成。”
“非我阿兄不可?”
田壮说道:“对,只有你阿兄可以。阿幹,我这几天都想把你阿兄、小四、阿武他们叫过来,说一说这个事儿的,但是一个,我受了风寒,前几天病得有点重,再一个高从事才死,小四、阿武白天晚上的哭,也不好急着和他们提这事儿,因此就拖到了现在。现在咱已到东海,这件事不能再拖了,得抓紧,必须马上解决,……依我看,就今天晚上吧,咱们便把此事定下!”
“今天晚上?”
田壮问道:“咋了?阿幹你有别的意思?”
“田翁,我不是有其它意思,是你这话说的太突然,让我一下有些反应不过来。……田翁,我冒昧的问你一句,你为什么觉得咱部中这么些人,只有我阿兄合适继任部率?”
田壮说道:“首先你阿兄厚道,由他来做部率,咱的人都能安心,不会怕他不公,再则是因为你。”
“因为我?田翁此话何意?”
田壮说道:“阿幹,以前的事咱不说,只说咱起事以后的这几个月。这几个月来,你干的事,我都看在眼中!你尽管年轻,比阿武他们都小,……你比小四是不是也要小上两岁?但你聪明,重义,不毛躁,眼光长远,看东西看的深,你还又跟着苏先生学了识字,这些,你都要比阿武他们强得太多;而且打田家坞堡时候也好,董丹那天晚上偷袭咱们时也好,你俱是身先士卒,特别董丹偷袭咱那回,你带着人往官道上冲,把董丹手下的那个蛮牛都给杀了!那个词是咋说的?‘有勇有谋’!阿幹,你就是有勇有谋!你阿兄做了咱部率后,有你辅佐,你们兄弟两个,一个厚道,一个有勇有谋,拧到一处,咱部中这三二百乡亲的命才有保障!”
田壮会主动的提出来,现下之要紧事,是须当立刻推选出一个新的部率,接替高长,这已出乎了曹幹的意料;田壮更又主动提出,只有曹丰才能做这个部率,这越发是让曹幹未有料到。
此刻再又听到田壮夸奖自己的这些话语,曹幹更加的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他手抚短髭,一双眼中尽是佩服和赞赏,注视着田壮这个老者,心中想道:“姜是老的辣!论仁厚,部中诸人里边,自是我阿兄最好,论勇武,田武、高况两人皆出众,然若论阅历,还是得这位老翁!”说道,“田翁,你的夸奖,我可不敢当。……我实话说吧,我这次过来看阿翁你,主要是听说阿翁你病了,担心你,但同时,我其实也正是想问问阿翁你的意见!”
“什么意见?”
曹幹说道:“就是阿翁刚才说的这件事!阿翁,我也觉得,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得抓紧推举出一位新的部率,接替高从事之位。”
“那咱俩想一块儿去了!”
曹幹说道:“我之所以会有念,阿翁,是因为两大缘故。”
“哪两大缘故?”
曹幹乃将他与曹丰、高况说过的那些东西,即如今他们几百号人,是外有董宪不怀好意、内有刘昱虎视眈眈这两大危险,简略地与田壮说了一遍。
田壮听了,吃惊说道:“刘从事急於把咱们吃掉,我是知道的,却那董宪对咱也不怀好意?阿幹,要是这样的话,这件事咱可更不能拖了!就这么决定吧,今晚咱们就把此事定下!”
“田翁,不知道这件事儿,阿翁跟我田大兄说了没有?”
田壮岂会不知曹幹为何会有此问?
他说道:“阿幹,你是不是担心阿武可能会不愿意你阿兄继任高从事之位,来做咱们的部率?”
“田翁,田大兄和我阿兄同样都是小率,并且要论勇武的话,田大兄是要比我阿兄强的。如果推举我阿兄来做咱们的新部率,田大兄会不会心里不痛快?”
田壮问道:“阿幹,那你告诉我,你觉得阿武和你阿兄谁人更适合做咱们的新部率?”
“田翁,你老是明事理的,我实话实说,内举不避亲,我觉得我阿兄似乎更合适一些。”
田壮拍了下手,说道:“这不就成了么?阿武是略有蛮力,可只凭蛮力就能当部率的话,刘从事在他部中是最勇猛的么?并不是!又之前高从事活着时,他在咱部中也不是最勇猛的吧?而为何刘从事能为部率、高从事能为部率?现下举你阿兄为部率,是一样的道理!”
“田翁!”
田壮说道:“怎么了,阿幹?”
曹幹由衷叹道:“若天下人能皆如田壮明事理,这天下事何难?”
“你放心吧,阿幹,我虽尚未和阿武说过此事,但等会儿他伐了树回来,我就和他说这事儿!有我在,他就算不痛快,也给我咽下去!”
曹幹抚着短髭,笑道:“田翁,便是我阿兄做了部率,凡事也都还得倚重田大兄,阿翁与田大兄说时,最好不要着急,可千万不能让田大兄不高兴啊!这要心里打个结,就不好了。”
“阿幹,你放宽了心吧,该咋说,我知道。”
话已说到这个程度,田壮这样的脑筋清楚,明白事理,也就没有再多说的必要了,曹幹便不再多说此事,他看了看边上搭了一半的帐篷,与田壮说道:“田翁,风雪交加的,就算给你挡着雪,这大车上也还是冷。你的病情才好,不能再受冻了。等帐篷搭好,你就赶紧的到帐篷里去,多生几个炭盆,再让郭医来给你看看。田翁,你的病得尽快地痊愈!咱接下来会有很多的麻烦事,咱部中这两三百乡亲,都还在等着你主持大局!”
田壮摸了摸花白胡须,笑道:“今晚定下由你阿兄来继任咱们的部率以后,咱部中这几百乡亲便全都指望你们兄弟两个了!我一个糟老头子,半截入土,说不定哪天就跟着高从事去了,主持什么大局?顶多啊,给你兄弟两个敲敲边鼓,助助声势罢了。”
给田壮撑布遮风雪的一个后生“咦”了声,说道:“阿父,你看!”
田壮抬眼看去,曹幹也扭过头去瞧,却是见有十余人从东边的董宪营中出来,往这边而来。
这十余人推着三四辆大车。
车上装的东西应该不少,走的不快,经过处,压下了深深的黑色车辙印,在雪地上甚是显眼。
田壮说道:“这是干啥?”
“田翁,你还不知道,方才刘昱去见董宪时,董宪听说了咱粮食不够,就答应给咱们送些粮、送些肉,那车里拉的,当即是粮、肉。”
田壮嘿然,说道:“阿幹,如你所说,这董宪对咱不怀好意,想要逼着咱去打南成,却转眼来又给咱送粮送肉,他这是把咱们当牲口啊,一边鞭子抽着,一边拿草喂着。”
“田翁,咱们近千部曲,他就是想逼着咱们帮他去打南成,也不好一味的只用强,软硬兼施才是上策。”
田壮重复了遍曹幹说的“软硬兼施”此词,问曹幹道:“阿幹,你见过董宪的,你给我说说,董宪是个啥样的人?他也姓董,和董三老比起来,他怎么样?”
“田翁,他虽也姓董,但董次仲跟他是没法比的。”
田壮问道:“你是说,他比董三老要强。”
曹幹沉吟了下,说道:“这几天,他们营中已在做攻打南城县城的准备,我虽被关在帐中,不得外出,但也看到、听到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曹幹说道:“一件是,他们的战士正在打造云梯、撞车。”
“云梯、撞车?”
曹幹说道:“田翁,他们打造的云梯,和咱们打田家坞堡时制的长梯不同。我刚出营迎接阿翁你们时,远远地瞅见了一架他们已制好的云梯,系是正儿八经的云梯,下边有轮子,可以推动,这说明什么?阿翁,这说明,董宪帐下有懂得军械制造的人,这一点,要比董次仲强。”
“还有什么?”
曹幹说道:“我在他这营中这两三天,每到下午,都听到从营外传来的操练之声。田翁,风雪不已,而操练不停!这又说明,在治军这一块,他也要比董次仲强。”
“天天都有操练?”
曹幹说道:“对。田翁,再有就是,你们到后,他不出迎,先摆足了架子,继而……”指了指渐渐行近的那几辆大车,说道,“又给咱送粮送肉,这先抑后扬的心机,董次仲亦不见得会有!总而言之,依我来看,董宪的年纪比董次仲轻,可他各方面的能力都要比董次仲强!”
田壮摸着花白的胡子,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几辆大车,脸上露出担忧之色。
“田翁,你在想什么?”
田壮说道:“照你这么说,董宪确是比董三老强。他人比董三老多,能力又比董三老强,那底下来,咱该怎么做,才能应对他对咱的不怀好意?他要真的逼咱们打南成,咱们可该咋办?……阿幹,这事儿你给刘从事说了没?”
董次仲不如董宪,田壮等都不是对手,那这董宪比董次仲还强,则底下来该怎么做才能自处?
这确乎是个极大的难题!
曹幹答道:“刘昱见过董宪后,我把这事儿就给他和陈直说了。”
“刘从事咋说的?”
曹幹说道:“什么也没说,估摸着,这会儿他和陈直应该是正在与刘小虎、戴兰商议对策。”
“你呢?阿幹,你想过这事儿没有?可有想到对策?”
曹幹说道:“田翁,打南成这事儿,董宪要真逼咱上阵的话,咱是逃不掉的,唯一的对策也就是在打之前,咱们先尽量地把南成县城内外的情况搞清楚,搞得越清楚越好,然后咱们再根据南成的实际情况,集思广益,争取能够制定出一个妥善的攻城办法。”
“……阿幹,你阿兄还没接任部率,难事儿就来了。你得多帮帮他!”
……
送粮送肉的大车,尚未进入正在筑造的营区,刘昱部中已有人迎至。
迎接的人是陈直。
押送粮肉的是黄朱,两人交接过了,黄朱没有多停,就带着人回去了。
陈直领来的人,把车子接住,推着还本部中去。
同时,陈直派人来曹丰、田武等各伙,叫曹丰、田武等小头领去刘昱部中集合。
命令传到之时,曹幹还在田壮处,在与田壮商讨“被逼着打南成的话该怎么应对”此事。
闻了此令,他与田壮说道:“田翁,如果真的被逼打南成,这也不是咱们一部的事儿,刘昱、戴兰那边会能想到什么对策?咱不妨亦可听听。这事儿,就先说到这儿吧。我先回去,和我阿兄一起去见刘昱。阿翁,等会儿帐篷搭好,你切记,可要到帐中去,别在车上了!”
“好,你先去。等你们回来,咱就先把推举你阿兄继任咱们新部率此事定下!”
回到自己伙中,找到曹丰,曹幹与他去刘昱部中。
路上,曹幹把他见高况、田壮的经过和曹丰说了一说,末了,说道:“阿兄,高大兄、田翁都愿你来做咱们的新部率,这件事在咱部中,基本已是定下了,但只咱们自己定下还不够,等晚上咱们正式确定了此事之后,就赶紧的,把此事告诉刘昱、刘小虎、陈直知晓!”
曹丰只觉压力深重,他胡乱点头,说道:“行,行,阿幹,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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