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时分,陈直派了个人来找曹幹,却是董宪已然遣人来邀请刘昱、陈直等往他营中赴宴。

    董宪遣来的人还是黄朱。

    黄朱这是头次见刘小虎,见到刘小虎后,大吃一惊,甚觉惊艳。

    刘小虎身材欣长,比黄朱还高了半头,容颜俏丽,肤色白皙,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瞳孔黑若珍珠,依旧穿着男子的衣袍,束着银带,佩带宝剑,英姿飒爽。黄朱何曾见过这样的女子!

    他情不由己,几度目注,乃至在与刘昱说话的时候,眼都下意识地往刘小虎处瞟。

    刘昱老大不高兴,碍於黄朱是董宪主簿的身份,不好发作,重重的咳嗽了声。

    黄朱回过神来,慌忙收回视线,老脸一红,惭愧心道:“失礼、失礼!”然又忍不住的想道,“真是没有想到!刘昱这面白无须的,会有这般俏美的一个阿姊!”

    “面白无须”这个黄朱对刘昱相貌做出的评价,如果换用后世的话,差不多可以用“小白脸”这个词来代替,不是夸赞,近似贬义。——实际上,刘昱不是没有胡须,只是他的胡须不很旺盛,在当下这个以蓄须且须发浓密为美的时代,就差了点意思了,不是很符合大众的审美。

    刘昱诸人自是不可能等曹幹到来,再出发去董宪营的,便等黄朱把来意说完,陈直召了一队亲兵扈从,刘昱、刘小虎、陈直三人即动身出帐,往去董宪营地。

    未出尚在建筑的营区,曹幹从后头追了上来。

    黄朱听到动静,扭脸瞧了瞧。

    陈直代为解释,陪笑说道:“黄主簿,曹小郎在我部中,深得我家从事信爱,因而我家从事想带着他同往赴宴。”

    黄朱“哦”了声,没说什么。

    他明白刘昱、陈直为何会想带着曹幹同去,这必是因曹幹前几日曾在董宪营中住过之故,刘昱、陈直因乃就觉得曹幹对董宪的营区、还有董宪和董宪手下的一些头领,可能会略微熟悉,因是才会叫上曹幹同去。

    不过按照黄朱对董宪的了解,董宪是绝对不可能让曹幹进帐入席的。

    曹幹是个什么身份?对於刘昱,董宪也只是打算利用罢了,其实并非真的看重,而曹幹又只不过是刘昱帐下的一个区区小率,董宪如何会把他看在眼里,自掉身价,与他饮酒?

    但带上曹幹也好,不带曹幹也好,和黄朱都没关系,他亦就懒得理会。

    正如黄朱所料,到了董宪帐外,黄朱入内通报过后,只有刘昱、刘小虎、陈直被请进了帐中,曹幹和扈从刘昱等的那些亲兵战士,则俱被留在了帐外,未得进帐。

    夜色已至,帐外头点着火把,寒风把火苗吹得乱飘。

    帐篷的影子和守帐兵士、及曹幹等人的影子都随着飘忽的火光,亦摇曳不定。

    雪随着风,落到头上、脸上,起初尚能觉得凉,不多时,脸都被冻得麻木了,已不觉凉。

    脚上的冻疮生疼,袖中手上的冻疮发痒,这滋味难受,曹幹挪了挪脚,揉了揉手,四外观望,寻思找个避风的地方站一站。

    帐门口相对而立的两队守帐兵士中的一人冲他扬了扬脸。

    这个兵士和别的那些兵士有点不同,他没持矛,应该是这两队兵士的头领。

    曹幹指了指自己,这兵士点了点头,曹幹便走了过去。

    这人确实是这两队亲兵的头领,是董宪帐下的一个亲兵什长。

    他说道:“你咋又来了?”

    说来也巧,董宪议事帐外的这些护帐兵士是轮班上值的,而曹幹来董宪帐中的总共这三回,两次都正好是这两队兵士站岗,都被这个亲兵什长给看到了。

    曹幹答道:“董从事为我家从事接风洗尘,我跟着来了。”

    “贲小率下午到帐中来时,问起你了。”

    曹幹说道:“贲卒史回来了?”

    “下午回来的,回来时从你们营区外经过了啊,怎么,你没看到么?”

    曹幹今儿个一天,忙了不少事,先是围绕推举曹丰为新部率的事儿,相继见了高况、田壮,继而又被刘小虎叫到帐中,问了一通话,还真是没有看到贲休率部回营。

    他答道:“下午时,我被我家从事召到帐中,说了会儿话,贲卒史或许是那时回来的,我未有见到。”问这亲兵什长,说道,“贲卒史现在帐中么?”

    这亲兵什长说道:“现在?现在没在。他搁外头跑了两天,累得很,我家从事让他回去歇着了。……我给你说啊,咱这几天连着见了几回,也算有点缘分,我好心劝你一句,这几天,你最好是备下点礼物,去拜见一下贲小率,也不枉他对你这般惦记。”

    曹幹应道:“是,是,多谢足下提醒。我这两天,等把筑营的事儿忙完,一定备份厚礼,过来谒见贲卒史。足下的这番提醒和好意,我到时也一定是要感谢的,未请教足下高姓大名?”

    这人笑道:“我姓高,我叫高扈。”

    “原来是高小率,在下曹幹。”

    高扈说道:“我哪里敢称小率,你可别乱喊,我吃受不起。……曹大兄,你再往前来点。”

    曹幹又上前两步。

    高扈笑眯眯的,压低了声音问他:“跟着你家从事一起来的那个妇人是谁?是你家从事的妻妾么?”

    “不是,是我家从事的阿姊。”

    “是你家从事的阿姊?”高扈舔了舔嘴唇,说道,“哎哟,这长得,咋这么好看!那个头,快赶上我了!我还从没见过这么长的妇人!她有夫家了么?”

    守帐的兵士有人听到了高扈的问话,都看了过来,龇牙咧嘴的笑着,支棱起了耳朵。

    曹幹眉头微蹙,勉强答道:“……这个,在下不太清楚。”

    高扈嘿嘿说道:“你咋会不清楚?你是不想给我说吧?你家从事的这个阿姊……”他啧啧了两声,笑嘻嘻的,待要再说什么,但是话还没说出,帐中的歌舞声突然停下,传出一声脆响。

    高扈话头停下,急忙转看帐篷。

    夜下雪中,曹幹等帐外的其余那些双方兵士,亦都齐齐地把脸转向了帐篷。

    曹幹侧耳细听,很快的,隐约听到了陈直的声音响起,但陈直在说的是什么?却是听不清楚。

    陈直话音落了,帐中短暂的安静了会儿,随之又响起了一个女子的声音,正是刘小虎。

    比起陈直的嗓音沉浊,刘小虎是个女子,声音清朗,她说的话,曹幹能约略听到些,她好像是在向董宪敬酒。

    紧接着,又响起了一人说话的声音,这人是个粗嗓门,曹幹听见他说道:“让你喝酒,是我家大率看得起你!怎么,你是不识抬举么?”

    这个嗓音,曹幹在头次见董宪的时候听到过,是董宪帐下的一个小率。

    刘小虎又说了句什么,随后,董宪的声音响起。

    董宪说话的声音不大,很含糊,曹幹听不到他说了些什么。

    董宪说完话后没多久,众人听见,帐中的歌声重新响起。

    一直在紧盯着帐篷的高扈放松了下来,他斜眼瞧着曹幹,说道:“曹大兄,你家从姐弟事怕是个不懂事的吧?我家从事好心请他们来喝酒,咋反倒惹得我家从事不快了?我再好心提醒你一句,我家从事当年在沂平郡时已是威风八面,人人敬畏,而今在力大率帐下,也是包括力大率在内,无人不敬,现在你们既然投到了我家从事帐下,那这以后,最好就别再惹我家从事不快!我家从事要是发起怒来,……曹大兄,我告诉你,那可是要杀人,当时就杀!”

    曹幹看了一看高扈,退后了两步,说道:“是,足下的好意提醒,我必谨记在心。”

    “你谨记在心,有个啥用,把我这话告诉你家从事!”

    若说刚才高扈叫曹幹近前时,态度还算和气,那么现下,他就完全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了。

    短短片刻功夫,为何态度会有如此之大的转变?

    曹幹不用想,也能猜出缘故来。

    与曹幹说贲休问及到了曹幹,如今看来,这不过是一个由头。

    高扈把曹幹叫到近前,真正想说的话,其实就是他问刘小虎的那几句。

    他是被刘小虎的美色所动,故而才会和曹幹搭话。

    亦即,和气只是他敷衍出来的,眼下的盛气凌人才是他对曹幹这些外来投奔者们的真实态度。

    便不说高扈只是个什长,只说曹幹与这高扈此前并不相识,今晚是头次说话,而这高扈就先是语带不恭的打听刘小虎,现又这等盛气凌人的当着周围这么多双方兵士的面,蔑视刘昱,教训曹幹,曹幹前世今生,亦是个自有骄傲的人,心头岂会无有感到受辱的怒气?

    然这怒气,断然是不能表现出来,曹幹摸了摸颔下短髭,从善如流似地说道:“等酒宴结束,见到我家从事以后,我会把足下的提醒,告诉我家从事。”

    高扈哼了声,说道:“记住就好!”

    曹幹往自己人这边退去,心中想道:“这个高扈粗野无礼,他说既然我等现在投到了董宪帐下云云,他是董宪的亲兵,这些话,他肯定是听董宪他们说的,由此可见,董宪现已是把我部看作了他的手下!而这高扈对我等又是这般不恭敬的盛气凌人之态,并且方才他还敢问起刘小虎,满脸猥琐之状,又由此足可见,董宪他们私下里谈及我部时,是什么样的态度!”

    尽管董宪不会重视他们,招揽他们最大的可能性只是为用他们打南成,等等这些,已在曹幹的料中,可是居然就连一个小小的什长,都敢如此轻蔑他们?这却是曹幹未有想到的。

    夜深风大,曹幹只觉脚步沉甸甸的。

    他抬眼望了下帐篷,又想道:“粗嗓门的那小率说不要不识抬举,刘昱、陈直知道我们是客军的身份,岂会不识抬举?上午刘昱来与董宪见时,他两人也没有发生什么冲突,而却於今晚的董宪专给刘昱设的接风宴上出现了冲突!冲突后,刘小虎又主动给董宪敬酒,……这个冲突,不会是因为其它的原因而起,十之八九即是因为刘小虎!”

    曹幹想到此处,瞧了眼高扈,高扈已把脸转正,没再看他。

    在刘昱帐中见到刘小虎时候,黄朱频频目注的场景,曹幹没有见到,但高扈把他叫过来打听刘小虎这事儿,可是刚刚发生的事。高扈等守帐兵士和董宪虽尊卑有别,然而同样都是男人,高扈等惊异刘小虎的身高和俏美,那么董宪见到刘小虎后色动,再加上他并没有真的把刘昱等当回事,则借酒劲,有所冒犯,也就毫不奇怪。

    退回到了刚才所站的位置,曹幹一眼看见,那几个扈从刘昱、陈直、刘小虎过来的亲兵,手都紧紧的握在刀柄上,俱在紧张的盯着帐篷,大冷的晚上,有两个亲兵额头竟至冒了汗。

    曹幹心中有数,知道就是他猜对了,帐内真是因为刘小虎起了冲突,但有陈直这个隐忍的在,刘小虎亦是个识大局的,却也定然不会发生激烈的矛盾,至少不会现场火拼起来,因而他就小声与这几人说道:“你们听,帐中歌舞已又起,说明已经又在饮酒,不会发生什么事了,你们别紧张,放轻松。”

    曹幹的从容自若,影响到了这几个亲兵,他们慢慢地松开了刀柄,但眼睛还是盯着帐篷。

    刚才曹幹觉得冷,现下帐中发生了这么一段插曲,曹幹嘴上说让这几个亲兵放松,实则他却也是提足了精神的,注意力皆在帐中,却是不再觉得冷了。

    又在帐外等了大约小半时辰,帐中的歌舞声再次停下。

    众人紧张的视线中,——刘昱的那几个亲兵手再度握住了刀柄,但帐中未再有不和谐的响动传出,没多大会儿,帐幕掀开,刘昱、陈直、刘小虎在黄朱的陪伴下从帐中出了来。

    四人出了帐篷,在两列守帐兵士中行过,停到了曹幹等人近前。

    曹幹觑其四人面色,见刘昱黑沉着脸,刘小虎倒没明显的面色变化,但柳眉微皱,似怀心事,陈直没啥不同,黄朱脸上带笑,时而小心地瞅刘小虎一眼,好像略有惭意。

    黄朱说道:“我家将军醉了,不能相送,尚敢请君等莫怪。”

    陈直说道:“岂敢岂敢。黄主簿,夜色深了,也不敢劳你相送,我等自还营即可。”

    “君等的营地还没筑好,要不今晚君等就在我营中住下?供君等住宿的帐篷早就预备好了。”

    刘昱把脸,转向了一边。

    陈直说道:“我部的营地虽尚未筑好,但是帐篷都已经搭好。董大率设宴为我家从事洗尘,我等已是惶恐,实不敢再叨扰贵部了。”

    “那行吧,我送君等出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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