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奋未着铠甲,但他比曹幹高,体魄也比曹幹壮得多,奔跑起来,如个熊罴,声势十足,把尘土踩踏得四下飞扬,给了曹幹好像地面都在颤抖的错觉。
两下接近,张奋挥动余下的那个短铁戟,往曹幹头上来砸。
曹幹眼疾手快,将将躲过,蹲身握刀,横向劈砍,朝张奋的胸腹砍去。
张奋收回短铁戟,轻松地地挡住了曹幹这刀。刀与戟相撞,摩擦出刺耳的声音。铁戟厚重,曹幹的环刀砍上后,半寸推进不得,只能将刀摆开。张奋重将戟举起,再次向曹幹脑袋砸来。
曹幹身子半蹲着,张奋这一砸,比刚才更容易。曹幹赶紧抽身跳开。张奋大步追之,短铁戟又砸向曹幹的肩膀。曹幹已没时间再躲,环刀还收,总算是及时地把环刀架在了肩上,挡住了张奋此戟。可张奋的短铁戟落势浑沉,曹幹吃了兵器的亏,挡是挡住了,却没能完全架住。
环刀被短铁戟压着,一下子砸到了曹幹的肩头。
尽管砸下来的是刀背,猛的一下撞在肩上,仍是很疼。
张奋左手握拳,同时打向曹幹的脸。环刀被短戟压着,曹幹抽不出来,没有办法,唯有松开刀柄,暂弃了环刀,使了个懒驴打滚,避开了张奋那砂锅大的拳头。“当啷”一声,环刀坠地。曹幹翻滚着,抢上去前,想把环刀拾起,却风声由上而下,张奋的短铁戟第三次砸来。
董丹率部偷袭曹丰、曹幹他们那晚,董丹帐下的猛士蛮牛已然是力大浑雄,甚难制之,而此使短戟之人的力气竟然比蛮牛还大!曹幹知自己非他对手,因也不与他缠斗,仗着矫捷,再又一次将短铁戟躲开以后,趁此人力气用老,身子前倾,需要调整平衡的机会,拾起了环刀,不再与这人对战,连窜带跳,冲向了跟在这人后头杀来的那几个布衣汉子。
张奋“嘿”了声,欲要扭身来赶曹幹,后头的田屯、丁狗、郭赦之等相继已至。
丁狗、郭赦之领了两人来斗张奋,剩下的田屯等则继续往前,去帮曹幹。
随着张奋杀来的那几个田彻门下宾客,与田屯、丁狗、郭赦之等一样,也是跑得有快有慢,跟得有近有远,最紧跟着张奋的是个四十来岁的矮个子。
曹幹虽非张奋对手,但他亦是个有勇力的,论之武勇,在其部中仅次田武、高况等数人而已,加上只近月以来,他就先后经历过攻田家坞堡、打退董丹等生死恶战,在战斗的经验上,他也已经很有一些了,故而对上张奋以外的那些田彻门下的宾客,倒是能占上风。
这矮个子用的也是环首刀。
二人环刀对砍,劈在一处。曹幹的力气比这人略大,这人被曹幹劈得向旁趔趄数步,曹幹抓住机会,猛然扑上。两人距离太近,环刀已不能展开,曹幹使刀柄下砸,打中了这人的嘴。这人咬住了自己的舌头,痛呼出声,鲜血顺着嘴角下流。
下意识的,这人便往后退。
他这一退,拉出了足够的空当,曹幹环刀向下斜劈,砍到了这人的脖颈、肩膀之处。
曹幹的环刀比不上田彻的,田彻所用之刀乃是百炼钢刀,削铁如泥,曹幹所用之此刀不过是在打田家坞堡时缴获得来的寻常之刀。要换了田彻的那把刀,这一下,曹幹必能将这人的脖子劈断,或至少能够劈开大半,可他的刀不够锋利,因入脖肩处后,劈入未深,即被这人的肩胛骨给卡住了。尽管如此,也是重伤。这个矮个的汉子剧痛难忍,惊恐地叫着想往后逃跑。
曹幹拽着刀柄,往上拔了两次,才把环刀拔出。
鲜血顺着伤口往上喷涌,呲了曹幹半身一脸。这人捂住伤口,倒退一旁,坐倒在地。
田彻等人自藏兵洞里杀出来之后,十来人追着戴兰部的百十人乱砍乱杀,看起来好像是个个无敌,但其实不然。戴兰部好歹有百十人,再不能打,也不可能在十倍於敌的情形下,一触即溃,而方才之所以却出现这种情况,主要是因为两个缘故,一个是戴兰部的兵士在城头金汤、矢石等和王贤督战队兵士的双重打击下,士气本已将近溃散;再一个,则即正是因为田彻、张奋两人着实武勇出众,俱能以一当十,所以,戴兰部的战士才会显得那么不经打。亦即是说,除掉田彻、张奋之外,跟着田彻杀出的其余那些汉子,并不见得也都是无人可敌。
当然,话说回来,不是无人可敌,但这些汉子却也都是骁勇之士。
曹幹置生死於度外,拼死之下,将这矮个的汉子砍成重伤,眼看不得活了,田屯、丁狗、郭赦之等人见之,无不勇气大增。原来这十余敌人亦非是不可战胜的!众人因更敢於进战了。
丁狗、郭赦之几个仍在与张奋乱斗,田屯等与曹幹迎上其余之敌,很快双方混战一团。
兵器碰撞的声响不绝於耳。
敌我两边互相大骂、喊杀,又或负伤呼痛之声此起彼伏。
……
百余步外,刘昱、刘小虎等紧张地观望这个战团。
刘昱不由自主的,握紧了剑柄。
刘小虎一双美目,片刻也不敢离开曹幹的身影,她说道:“阿弟,咱们赶紧派人支援阿幹!趁着这股势头,若能将田彻杀掉,南成今日可破!”
刘昱说道:“阿姊所言甚是!”立刻命令亲兵队率组织人手,上去支援。
这团鏖战,也引起了更远处董宪的注意力。
董宪站在高处,远望这个战团,笑道:“不意刘昱帐下亦有勇士!那个带头去斗田彻的是谁?”
——他们也都已经判知,领人从藏兵洞里杀出来的必是田彻。
“从事,离得太远,看不清。”
董宪吩咐黄朱,说道:“今日打完,去见刘昱问问。”
黄朱应诺。
刚才戴兰部一触即溃,令董宪相当恼怒,而此刻观曹幹等拼死进战,隐然竟是甚有力挽狂澜之态,董宪却也是不禁改怒为喜,佩服曹幹等的勇气,不禁为之赞叹。
列在董宪左右的黄朱、黄香、贲休等,亦是大多称赞。
……
“好小贼,倒有三分勇力。”
曹幹招架住面前敌人的长矛,撤后几步,抽暇看去,见发出此声的人正是田彻。
田彻一手虚抚须囊,一手提刀,大步往曹幹这边而来,接着说道:“你不是要战么?来战。”
身后传来一阵呼痛的大叫,曹幹听出,是郭赦之的声音。
郭赦之等还在与使短铁戟那人激战,曹幹知晓,这定然是郭赦之被那使短铁戟之人给打伤了。
不知伤到了何处?曹幹满是担心,可田彻将至,他却还是没空回顾!
刚重伤了一个敌人,又伤了另一个敌人,曹幹已觉力气不支,然而面对高大雄壮,披挂铠甲,望之如似铁塔的田彻,他早杀红了眼,却是毫无退意,喘着粗气,抹了把溅到嘴角的血,骂了声:“老子等的就是你!入你娘的!”双手攥紧刀柄,奔着田彻而上,呼道,“来战!”
田彻嘴角,轻蔑的笑容又一次浮起,对着曹幹挥砍过来的环首刀,他不避不让,单手举刀,轻易地将之挡住,说道:“这就是你的来战?”
曹幹用尽浑身力气,把刀向下压,“咯吱咯吱”的响动中,田彻手中的刀纹丝不动。曹幹将刀撤回,横扫向田彻腰间,田彻披的铠甲是全套的,胳臂上亦有护甲,他垂下左臂,挡住了曹幹这一刀。两刀下来,田彻试出了曹幹的力气,突然前趋,一边急步向前,一边把环刀插回到了鞘中。曹幹不知他要干什么,待要略退,以判其目的,已经来不及了。
电光火石间,田彻逼到了曹幹近前。
他用左手抓住了曹幹握刀的手臂,继而右手围将上来,掐住了曹幹的脖颈。
曹幹只觉被田彻握住的手臂痛得如同骨裂,环刀再也握不住,掉落地上,而被田彻掐住的脖颈,则如是被个铁钳夹住,根本就呼不出气来,脸顿时被胀得通红。
田彻手上用力,硬生生地把曹幹举了起来。
曹幹双足,离地数寸之高,他又惊又骇,已是把田彻视为强敌,但却哪里会能想到,这田彻居然武勇至斯!曹幹不知,两天前被田彻俘走的那个董宪部的小率,实际并非是被从城头抛下摔死的,而是被田彻不小心夹死的,他要是能对此早知的话,他绝对不会单独来迎战田彻!
随着田彻加大力气,田彻轻蔑的笑容,在曹幹眼中渐渐模糊。
曹幹咬住舌尖,拼着最后一丝清醒,蜷起身形,奋然去蹬田彻的胸腹。双脚的脚底蹬上,未能把田彻蹬动半步,反而被田彻的铠甲把脚底撞得颇疼。模糊到极点,无尽的黑暗笼罩下来。
曹丰、高况、田武在曹幹带人杀出去后不久,就也各带了一些勇士,跟着杀来。他们才赶到战场的外围,见到此幕,曹丰惊慌失色,他急奔来抢救曹幹,可是距离太远,一时不能赶到!
无尽的黑暗散开,眼中重新模模糊糊的出现了田彻轻蔑的笑容,一个如癫似狂的叫喊声在曹幹的近处不断响起,——曹幹的意识即是被这喊声唤回来的。
声音刚开始听到时也很模糊,慢慢的清楚起来。
曹幹听之,听到这声音叫喊的是:“我日你娘!我日你阿母!狗杂种!放开我的小郎!”
一人舞动着不知什么兵器,疯狂地扑了上来,劈头盖脸的,砸到了田彻的头上。
田彻自恃勇武,身上虽披铠甲,头上未戴兜鍪,这东西砸在他头上挺疼,在他的脸上划出了好几道的血棱,右眼角并被打到,眼被冒出来的血迷住,田彻将手松开,往后撤退躲避。
曹幹掉到地上。
他喉咙仍然很疼,但能够呼吸了,模糊变成金光四射,又过片刻,才算能大约看清东西。他看见,这扑来之人是田屯,田屯手里舞动的正是他走到哪里带到哪里的那个连枷。
田彻皱眉说道:“什么玩意儿?”抽出环刀,当着又砸来的连枷一劈,把连枷劈成了两半。
亏得田屯躲得快,要不然这一刀下去,连带着他的脸也要被劈中,说不得,只怕就要落一个被田彻头个杀死之人的死状下场。
田屯楞了下,看了看散落地上的连枷,悲从心来。他家里没有地,又有憨傻之名,乡里的大户不愿租地给他,此前在村中时,他日常谋生靠的是打短工,这个连枷,便是他的吃饭家伙,陪着他已有多年。却今日被砍坏在此!没了连枷,田屯还有刀,他舞着刀,再又向田彻砍去,口中叫道:“你他娘的!狗东西!坏了我的宝贝!赔我宝贝!赔我连枷!”
田彻一脚把他踹翻在地,皱眉说道:“傻子么?”提着环刀,就要过来把他结果。
曹幹从地上爬起,扑将过去,抱住了田彻的腿。
这一招似曾相识,好像此前也曾用过,包括刚才被田屯舞动连枷救下的场景也很眼熟,亦似是曾有经过,但这会儿曹幹已不及细想,他全力抱住田彻的腿,想要把他扳倒。
田彻稳如铁塔,一丝不动,抬起被曹幹抱着的腿,甩了两甩,将曹幹甩开出去。
趁此空,田屯连滚带爬的,跑向了远处,边跑边喊:“小郎,这狗东西打不过,赶紧跑!”
田彻将要追击,就在此时,他闻得一声叫:“大家!”抬眼去看,是张奋尽管勇武,难敌四手,且他的双铁戟还少了一个,等若缺了少半战力,终是被围着他的那几个贼寇给打倒在地了。
那几个贼寇共有三人,两个人死命地压住张奋,剩下的那个大概是在打斗中丢了兵器,抽出了拍髀在手,朝着张奋的胸口、胳膊、脖子乱戳。鲜血染红了张奋的衣袍,如似道道小溪,流到他身边的地上,混合尘土,又把张奋和这几个贼寇俱皆搞得浑身血泥。
张奋是田彻的爱将,田彻登时睚眦欲裂,叫道:“贼子敢尔!”快步而往,想要把张奋就回。
用拍髀在戳张奋的是郭赦之,压住张奋的是丁狗和另个义军战士。他们原本是共有四人的,另一人已被张奋杀了,丁狗、郭赦之三个这会儿也都是各自有伤。
也许是田彻的大叫激发出了张奋的潜力,张奋连中十余刀的重创之下,猛的把压在他身上的丁狗两人挣翻在地,又一拳打到了郭赦之脸上。郭赦之鼻血横流,被他打了个头晕眼花,向后退去。张奋坐起身来,低头看了看胸口,鲜血早把他的胸腹染红,他扬起脸,看向正往这边来救他的田彻,又喊了声:“大家!”
残存的田彻门下的宾客追上田彻,拽住了他,连声叫道:“大家!打不了了,得撤了!”
顺着这几个宾客的指向,田彻看见,东边不远,有一二十个贼寇已进入战场,他不知这群贼寇的首领即是曹丰、田武、高况;南边稍远,也有一伙贼寇在往战场此处来,这伙贼寇正是刘昱派来支援的亲兵。若适才能够一鼓作气,将戴兰所部击溃,那么这个时候,田彻等自大可追亡逐北,继续进战,但是被曹幹悍不畏死的这么一拦截,之前的大好局面已经丧失。田彻带出城的人毕竟少,又已经死伤了半数,敌援已到,这会儿确是已不可再战,只能撤退了。
张奋尝试着站起来,没能站起,晃了两晃,栽倒在地。
田彻知道张奋是死定了,便是把他救回来,也肯定救不活了,遂只好放弃了救他的念头,忍住伤悲,引着这剩余的三四壮士,退还藏兵洞。
曹幹脖子仍旧生疼,说话的声音都哑了,他嘶声叫道:“别让田彻跑了!快,快抢下那个洞!”
田屯等跟着他去抢,然而曹幹等人无人是田彻敌手,俱被田彻击退。
末了,曹幹唯能眼睁睁地看着田彻与那数人退回洞中,把洞的暗门从内关上。
一场将近小半时辰的惨烈搏杀,田彻带出城的宾客折损半数,张奋被杀,而曹幹这边带来的人死伤更重。曹幹望回战场,占地不大的这块刚才的厮杀场上,横七竖八的躺着或死或伤的十余义军战士。曹幹在内,纵使侥幸在这场厮杀中活下来的,也没有一个不带伤的。
丁狗、郭赦之等满身血污地奔到了曹幹身边,问道:“小郎,你要紧么?”
曹幹抬眼,望向城头,指着自己部中的云梯,哑声下令,说道:“攀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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