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幹大喊一声“杀”,随后又高呼“活捉庞彩,进城吃肉”,带着身边众人就往前冲。
——“活捉庞彩,进城吃肉”,正是他想出来的冲锋时用的口号,灵感来自他前世听说过的那句“打下济南城”云云,本来想的是“打下南成,活捉庞彩”,然后来再一想,现在的这支义军部队,思想觉悟可是远不能与他前世那支人民部队相比的,故而改成了“进城吃肉”。
田屯挟着赤旗,舞着短铁戟,紧跟在他的身边。
刘昱所部也已经从埋伏地点杀出,戴利部跟出的最晚,但也已然起势。
这个时候,就显露出了力子都帐下各部组织协调性不足的这一面。
路东那当先冲出两骑中,黑马持矛的正是高宝。高宝一马当先,催马疾驰,已快冲到官道上了,而官道东西两侧埋伏的各部从事之兵,有的却还没有起身冲锋,有的则是刚开始冲锋。
眼见着路东那边的高宝仗着马快,已将驰入郡兵群中,而莫说其余各部从事之兵了,就是跟在高宝后边的那些他的本部部曲,也都还没有冲到官道的边上。
曹幹一边往前急奔,虽然敌人已经是越来越近,可一边还是忍不住往高宝那里又瞅了一眼。
见那骑着马的高宝当真是人高马大,个头雄健,坐骑神骏,极是招人显目,但见他驰马持矛,电光火石间,径直撞入到了郡兵群中!事起仓促,郡兵毫无备战,竟是瞬间被他刺死数人。
不过随着向前突进,郡兵的人数越来越多,高宝胯下的战马难以再奔跑起来,止住了前冲,骑在马上的高宝挥舞长矛,远刺近扫,与周边的郡兵接战,——他身上披的有铠甲,并不害怕郡兵的刀、矛,可他的骑的这匹马却无马铠在身,他爱惜此马,生怕会被郡兵给杀伤了,故见前冲不动,遂只是略作接战,便即勒马回转,还与本部部曲会合后,乃复又驰冲。
曹幹看到此,已上到官道,再往前就是郡兵了,他把目光收回,铆足了劲,喝道:“田大兄?”
田屯喊道:“俺在!”
“把旗举牢了!”曹幹举起环刀,又大呼一声,“活捉庞彩,进城吃肉!”
曹幹本屯及田武、高况、褚豪、李铁等人各屯跟随冲锋的战士们也都齐声大呼:“活捉庞彩,进城吃肉!”
——刘昱、戴利那厢,也都纷纷往前冲着,乱叫乱喊。
正往前奔间,曹幹猛然听到身后的郭赦之叫嚷了声,百忙中扭脸看了眼,是郭赦之摔倒在地。
郭赦之只顾跟着曹幹往前跑,没注意看到地上有个小坑,一脚踩进,於是摔了一跤。顿把他摔成了滚地葫芦,手里的刀也掉了,他从地上爬起,转回头来去捡他的刀,却捡刀之时,又与后边冲过来的两个战士撞到一起,三人同时摔倒,郭赦之再一次地摔了个滚地葫芦。
等到郭赦之二度爬起之后,曹幹与田屯、丁狗、曹德等人已经冲得远了。他举目看去,只见到田屯高高举起的那面红旗,十分鲜艳。——军旗的作用这会儿就显示得很清楚了,旗帜在哪里,战士们就知道往哪里冲。郭赦之没功夫骂撞倒他的战士,赶紧去追曹幹。
田屯的力气大,虽然奔跑之间,迎面有风,把旗吹得往后飘,有冲力,但他一只手就把旗杆给牢牢地握住了,右手攥着沉重的短铁脊,边闷头往前冲,边喊着:“吃肉!吃肉!”
官道上的郡兵哪里会能想到,在此居然会有敌人的埋伏?便是东海属正庞彩,此刻也是大惊慌乱,又再加上高宝驰骑往返冲杀,郡兵的前队、东边侧翼已然是乱成一团。
但也有反应快的军吏,曹幹在离郡兵只剩咫尺之遥的时候,他听到面前这团郡兵中,有人操着东海方言,在高声大叫:“别慌,别慌!他娘的,都别慌!放箭、放箭!”
郡兵中的箭手仓促挽弓引射,可仓促之下,箭矢既无准头,射的也少,稀稀拉拉的,因并未能射中曹幹等人。数支箭矢从曹幹身边呼啸而过。曹幹这会儿,已然是如他先登攻城时那样了,只觉浑身热血沸腾,好像是根本不知惧怕二字了。眼中只盯着越来越近的敌人!
搏杀即将展开!
却於此际,曹幹猛然又听到右手边传来一片惊惶的叫喊:“陈君中箭了,陈君中箭了!”
在他右手边不太远处,一人扶着肩膀,踉跄退了两步。这人头裹帻巾,颔下长蓄须,穿着件皮甲,可不就是陈直。刘昱是三部主率,他不可能亲自冲锋陷阵的,而这一场打援的仗,对於他们来说又十分重要,故他这一部人马,此战就由陈直亲自带领。陈直在几个亲兵的搀扶下,站住了身子,将手剑往前直挥,催促部曲,叫道:“别管我,往前冲!”
莫说陈直只是肩膀中箭,伤势可能并不打紧,就算他是负了重伤,又或被射死了,当此之时,曹幹也管不了他了,因而只是瞥了眼,旋即便把视线收回,——郡兵已在眼前,他挥刀前冲,三度大呼:“活捉庞彩,进城吃肉!”拨开两支刺来的长矛,环刀下劈,朝当面的郡兵砍去。
一副铠甲数十斤,以至上百斤重,因而在行军的时候,将士们是不会披挂铠甲的。如前所述,庞彩军中的铠甲,都在后头的辎重车上。遭伏的混乱中,不少郡兵将士的第一反应,即是去取自己的铠甲,由是便有很多人掉头往后边辎重车的位置跑。
本来郡兵的队伍已经混乱,现下其队内又有人往后奔,队形就更乱了。
这个时机,必须要抓住才行!曹幹一刀砍翻当面的那个郡兵,浑然不顾别的又刺来的长矛,只管挥刀乱砍,往郡兵的队中去杀,口中大呼不已:“活捉庞彩!活捉庞彩!”
他的喊声后头,紧跟着田屯“吃肉!吃肉!”的叫喊。
郡兵虽有三千上下,可他们现是行军的队形,是拉长在官道上的,也就是说,他们队形的厚度很薄。能够紧跟着曹幹、已与郡兵交战的义军战士,现在其实不多,只有七八个而已,可因为郡兵的队形毫无厚度可言,当面的郡兵却根本就挡不住他们。曹幹等不多时就从路西杀到了路东。杀到路东,曹幹带头,又带着田屯等折转回来,往路西来杀。
丘陵上头,观战指挥的刘昱,看见曹幹的那面红旗,在密密麻麻的敌我兵士上边,招摇飘扬,先是由西而东,继又由东而西,而其当前之郡兵无不溃散四窜,竟然是甚有破竹之势。
刘昱紧张而又兴奋,白皙的脸庞涨得通红,咬紧嘴唇,心道:“看样子很快就要赢了?”
如果这么就赢了,那也太过轻松了,刘昱有点不敢置信。
埋伏在官道两边的各部义军战士们,相继到达战场。
一时之间,这一段数里长的官道之上和其两边,遍布到处都是敌我的兵士。
敌我各色的旗帜或前或后,官道上的厮杀搏斗渐酣,敌我的喊杀声和各类的叫喊声,充盈每个人的耳朵,鲜血在眼皮子前头飞溅,——也不知是敌人的,抑或是自己,又或是同袍的。
敌人仓皇的面孔在前,敌人逃跑的背影在前,曹幹等奋勇拼杀,虽不知其它各处的战况,但只凭眼前的顺利局面,曹幹此时升起了和刘昱同样的不可置信的念头:“就要赢了?”
念头才起未久,东西已然杀穿,然而就在随之往北边继续冲杀的时候,曹幹却很快就感觉到了不同的进战感受。却是如高宝适才驰马杀入郡兵队后,越往前冲,越难前行一样,他也感到面前的郡兵越来越多,好像是难以再将之轻易杀穿了。原来是这两三千郡兵在前、左、右三面都遭遇到义军战士们的进攻的情况下,不知不觉间,已被挤压成了一团。
曹幹抹掉溅在眼角的血水,往前看去,这时才看到,前边已不是单薄的郡兵队形,而是乌压压的郡兵大团。他并看到,有郡兵的军官在其中,正在仓急地指挥郡兵,临时布阵。
田武在曹幹左手边,隔着二三十步的距离,高声叫道:“小郎,他娘的,打不进去了!”
曹幹没有去看田武,他往郡兵大团中远眺,瞧见了庞彩的将旗。隔着不知多少的郡兵,看不到庞彩,但可料到,庞彩这个时候,必是正紧急下令,组织反抗。
曹幹心道:“不能让他们的反抗组织成型!一旦成型,就难打了!”
可是靠他部中这些无有铠甲、又无冲骑的部曲,显是无法将已缩聚一团,正在组织反抗阵型的郡兵给再次打乱的,他把目光再又一次地转向了力子都的将旗所在处。
力子都将旗飘扬处,鼓声不断。
应当是和曹幹做出了同样的判断,就在曹幹视线转过去的同时,更多的骑兵从力子都的将旗那里冲了出来。当先之骑,黑马长矛,仍是高宝。萧成和其余的骑兵们紧随其后。
这次再来冲击郡兵的义军骑兵尽管比上次多了,可郡兵这会儿已略成阵型,与刚才也不同了。不仅迎击的箭矢密集了许多,连弩车也开始射矢。
高宝诸骑尚未近前,已数骑中箭,其中一骑中的是连弩车射出来的大矢,十尺长的弩矢,把这骑射了个通透,射死了还不算完,弩矢被连弩车上的轱辘拉回,这个被射死的骑兵也一起被拉了过去,其所被拉过之处,鲜血、肠子流了一地,惨状不堪言。高宝诸骑只得撤转回去。
郭赦之早就追到了曹幹的身边,他也看到了这一幕,眼瞪得老大,叫道:“他娘的,这么凶?”问曹幹,“小郎,咋办?还冲么?”
力子都部的高宝等骑冲敌受挫,其余各部的进斗亦都逐渐迟缓下来。
董宪部部曲的战斗位置与刘昱部挨着,距离曹幹等人最近。
曹幹远远地瞧见,董宪帐下的那两员悍将,王贤与甄交二人所部的前冲趋势也已停下,王贤的黑旗、甄交的青旗都已不再往前移动,而是停留在了原地。
就在曹幹也一下没了主意,不知该怎么办,是接着卖命冲,还是等力子都那边冲动了郡兵的阵脚后再斗之际,突然从庞彩的将旗位置响起了激烈的鼓声,随即,东边的郡兵裂开了一条缝,约三四十骑自这条缝隙中,驰马杀出,直奔力子都的将旗而去!
丁狗叫道:“小郎,贼郡兵要杀力大率!”
“擒贼先擒王!”这句诗,登时闪过曹幹脑海,“这庞彩,不是庸将,难怪上次能救下南成!”
力子都的将旗之下,力子都看到了这向他的将旗冲来的那数十郡兵骑兵,狞笑喝道:“破阵的机会来了!先把这数十贼骑杀了,再来冲阵!高宝何在?”
两度冲阵不成的高宝斗志不堕,却还十分昂扬,大声应道:“好个狗胆,都是插标卖首来了!大率略等片刻,我为大率取彼辈首级!”与萧成等骑,迎着那数十郡兵的骑兵驰上。
曹幹等举目望之,见敌我这两支骑兵,践出尘土漫卷,如两支离弦之箭,即将碰撞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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