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宸玩味地扫一眼屏幕,“需要我回避吗?”

    郁温礼没吱声,直接划开了接听。

    这就是不需要的意思。

    沐宸耸耸肩,干脆就倚在旁边听着。

    离得近,却游嗓门又那么大,沐宸几乎听的一清二楚。

    “祖宗!你过来跑通告行不行啊?我出钱请十个看护都行啊!”

    却游真的快被折磨疯了。

    他今年过年都没敢回江城,一直在忙。

    好不容易确定了几个不错的代言和商务合作,郁温礼却说接不了了!

    “你这样以后谁还敢跟你合作啊?郁哥,祖宗!爷爷!你不看在钱的面子上,也看看我吧?人在江湖,信誉很重要的!”

    却游着急的嘴上都在打泡,“当然了,我也知道郁老现在在生病,你想守在病床前尽孝,大家都可以理解。

    “但理解是一回事,觉得你不讲信誉又是另一件事啊,而且,说句不好听的,你又不是医生,在那守着也起不了什么太大的作用……”

    “却游。”郁温礼冷着声音喊他。

    却游立刻闭嘴,不小心碰到嘴上的火包,还‘嘶’了一下。

    郁温礼皱眉,沐宸瞟他一眼,“说句公道话啊。”

    郁温礼垂眸看他,沐宸说:“虽然话不中听,但他说的是事实啊,郁老这是食道癌,不是小感冒。三天两天就能好,没人知道你会在这儿守多久。

    “万一,我说万一啊,万一需要一年半载呢?你事业才刚起步,娱乐圈又是个更新换代那么快的地方,你现在不去争,不去想着露头,以后,等你想争了,未必还能有你的位置。”

    “阿礼。”沐宸直起身,推心置腹道,“我们都知道你的孝心,但有些事真的等不起,现在的乐坛,已经不再是以前的乐坛了,有实力未必有话语权,你好不容易进去,真的甘心就这样放弃了?莫一尘和江途可就在等着呢。”

    郁温礼想说‘甘心’,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

    其实这些道理他都懂。

    但他就是难以取舍。

    他觉得……他现在就站在天平的正中间,无论他选哪边,天平都会失衡。

    但他想要的,不是失衡。

    而是平衡。

    没错,他很贪。

    但身而为人,谁能不贪呢?

    “或许,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呢?”看出他的心思,沐宸缓缓开口。

    郁温礼掀眸,“什么?”

    沐宸往走廊看一眼,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小雪的工作很自由,即便不去帝都也可以完成。爷爷呢,对她跟对你没什么分别,她又是你的未婚妻,代替你在床前尽孝,合情合理。”

    顿了顿,他说:“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的工作可以随时回来,但你一直在这儿守着,爷爷也未必高兴。”

    老人求的,大都是儿女平安,子孙顺遂。

    如果大家都因为他放弃工作,守着他,他确实会开心,但时间久了,心里是会难过的。

    想起爷爷故意隐瞒病情的事,郁温礼抿唇默了默。

    沐宸觉得他应该是听进去了,静默片刻,说:“小雪做事细心周到,旁边还有你父母和她父母帮衬着,你在不在,其实都一样。”

    郁温礼依旧盯着远方的虚空不说话。

    接到却游求助电话的温停雪从病房出来,一眼看到站在走廊尽头的两人。

    快到身边时,恰好听到沐宸的话。

    柔若无骨的小手搭上郁温礼手臂,上前,对上他垂下的眼眸。

    温停雪眉眼弯弯道:“宸哥说得对,我也是这个想法,你去做你该做的事吧,爷爷这边你不用操心,我们会照顾好的。”

    郁温礼勉强扯了下唇,抬手揉揉她脑袋,没吱声。

    -

    之后几天,郁爷爷一直在做各种检查。

    因为他身体状况比较复杂,直接手术的风险太大。

    所以医生们讨论很久,才确定下先化疗再手术的方案。

    温停雪从始至终都守在郁爷爷身边。

    宋有和寿老师都照顾着她这边的状况,最近这段时间不准备给她安排工作。

    郁温礼则是推掉所有安排,专心陪着爷爷。

    但也被爷爷催着,让他赶紧去帝都工作。

    郁温礼每次都嘴上应,但实际上,一点行动都没有。

    顶多就是在夜深人静时,独自坐在窗边写歌。

    其他人就没有这么自由了,被各种工作和琐事绊着,但也保证每天来一次。

    照顾郁爷爷睡下,确定温槿妍和郁文离开后,温停雪陪着郁温礼在小阳台坐下。

    “却游哥又给我打电话了,让你赶紧过去。”

    “嗯。”

    他淡淡应声,敲打键盘的速度一点没停。

    温停雪皱了皱眉,不容他躲避地摁住他手腕,沉声道:“最近你也看到了,爷爷被我照顾的很好,你完全可以放心的离开。”

    顿了一下,她狐疑地眯起眼,“还是说,你不相信我?”

    “没有,”郁温礼失笑地转过电脑屏幕给她看,“我怎么可能不相信你呢。”

    温停雪垂眸,发现他正在写的不是歌,而是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你……”

    她愣了一下,郁温礼顺势包住她小手,让她靠在自己肩头。

    “刚刚买的机票,明天下午出发。”

    这是在回答她没问出口的问题。

    “小雪。”他合上电脑,放在一边。

    然后用力地抱紧她,“真的很谢谢你。”

    让他的天平,得以平衡。

    “没事,”温停雪搂着他腰,“郁爷爷对我也很好啊,照顾他,我心甘情愿的。”

    郁温礼笑了一下,没点破。

    再心甘情愿,也不会做到那么心细。

    他知道,她这么努力,就是想让他放心。

    "那也要谢谢你。"

    事到如今,他好像也说不出来别的了。

    温停雪笑着在他怀里蹭了蹭,“那你今晚陪床吧。”

    按照提前定好的顺序,应该是她的。

    但他明天就要走,能多陪会儿,就多陪会儿吧。

    “嗯,”郁温礼望着天上的星星,“明天,请个看护吧。”

    虽然爷爷现在行动方便,照顾起来并不费事。

    但少他一个,她要做的事情就多了。

    他不想她辛苦。

    温停雪说:“放心,我会合理安排的。”

    郁温礼低头亲了亲她额头,哑声道:“别让自己太辛苦。”

    -

    次日,午饭后。

    郁爷爷放下筷子就开始催他,“你怎么还不走啊?快走快走,别耽误工作。”

    “……”郁温礼无奈,“还没到时间呢。”

    郁爷爷:“哦。”

    没过三分钟,温停雪洗了水果过来,郁爷爷又开始催他,“你先去机场等着嘛,免得耽误工作。”

    郁温礼已经佛了,直接当没听到。

    温停雪笑着扎块苹果喂他,“爷爷,阿礼这是舍不得您,您就别催他了,让他再多陪你一会儿。”

    郁爷爷嚼着苹果说:“我有什么好陪的,又不是见不着了。”

    话没说完,郁温礼冷眼过来。

    郁爷爷果断闭嘴,温停雪无奈摇头,这爷孙俩呀。

    三点半,郁温礼离开,温停雪陪着爷爷,没去送他。

    “应该上飞机了吧?”听到她手机响,郁爷爷赶紧问。

    温停雪点头,“刚上。”

    “哦。”郁爷爷的神情低落下来,电视都不怎么看了。

    温停雪收起手机到床边坐下,拉着他的手,道:“他最近的行程不算多,过几天就能回来看您了。”

    “谁要他看啊,”郁爷爷傲娇地别开脸,“我就是担心飞机晚点,耽误他工作。”

    “嗯嗯嗯。”温停雪憋笑着点头。

    郁爷爷不好意思的移开视线,盯着电视上的广告发呆。

    晚上的时候,方姨送了饭过来。

    里面有道辣子鸡块。

    郁爷爷下意识说:“这菜小温不喜欢。”

    温停雪和方姨一愣。

    ……

    通常情况下,食道癌的化疗周期是21~28天,化疗一次需要3~7天。

    因为郁爷爷不喜欢医院的味道,所以,不需要化疗时,他都在郁家住。

    温停雪根据他的习惯调整工作时间。

    基本上,只要他开始化疗,她就减少工作任务。

    除此之外,她都正常工作。

    毕竟家里有两位阿姨看着。

    郁爷爷又很好照顾,除了吃药需要哄外,其他时间都很安静。

    不是在练字,就是在看书,或者做饭。

    郁温礼现在是上升期,行程几乎都是满的。

    就算有闲暇时间,他也用来赶飞机,回江城了。

    郁爷爷嘴上不乐意他回来,但心里是盼着的。

    所以,只要郁温礼有时间,温停雪都把他叫回来。

    辛苦是辛苦点,但心里舒服嘛。

    “今天医生给我打电话,说爷爷状况可以,大概这几天就能安排手术。”

    忙到深夜,温停雪才有时间跟郁温礼通话。

    郁温礼那边也是刚刚忙完,声音都染着疲惫,“化疗三次了吧?”

    “嗯,”温停雪揉了揉眉心,“三次。”

    大四下几乎没课,她也就没回帝都。

    三次化疗,她都在陪着。

    郁温礼心疼地滚了滚喉结,“辛苦了。”

    “这有什么,”温停雪笑着起身,到楼下接水,“只不过,手术时间还没定下来,但我估摸着,应该就在下周,你有时间回来吗?”

    郁温礼看了眼行程安排,皱眉,“挺满的。”

    而且都不在国内。

    “我尽量调整。”他说。

    温停雪知道身在职场,很多事都不是自己能说了算的。

    “没事,”她安慰,“我陪着爷爷也是可以的,叔叔阿姨也都在,你能回来就回来,不能的话,也没关系。”

    郁温礼上车,疲倦地往后一靠,声音都发着闷。

    “我尽量。”

    这话就是想回来。

    而且很急切。

    温停雪没在这事儿上劝他,只说:“等时间确定好,我发你微信。”

    “嗯。”

    郁温礼应声,声音很困,温停雪体谅的说了‘晚安’。

    郁温礼笑一声,“嗯,晚安。”

    顿了一下,他说:“去F国的时候,给你挑了点包和首饰,大概明天就能到,看看喜不喜欢。”

    “你……”温停雪感动的水都倒洒了。

    手忙脚乱的收拾着,顺便说:“你没必要给我买什么的,这种特殊时候,我理解的,你不用特意照顾我,有那个时间多休息休息。”

    “那不行,”他闭着眼,很慢很慢地说:“我的心非要给你买,我控制不住。”

    他也不想让她觉得,他忽略了她。

    -

    五天后,郁爷爷准备手术。

    郁温礼没能赶回来。

    温槿妍陪着郁文,不知道签了多少的字。

    反正签到最后,他的手有点抖。

    十二点左右,郁爷爷被推进手术室。

    相较于其他人的紧张,他表现的特别淡然,脸上还带着笑,甚至还反过来安抚他们。

    温槿妍当场就哭了。

    她已经失去了她的父母,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

    温停雪和虞秀秀抱着她。

    电梯门关上,郁文也软了腿脚,温仲恩扶着他。

    等两人情绪缓和点,温停雪到消防通道给郁温礼打电话。

    但迟迟打不通。

    却游那边也是关机。

    手术时间比想象的要长,大概四个多小时,郁爷爷被推出来。

    嘴里插着管子,睡得很沉。

    温槿妍和郁文想陪着,护士说:“郁老先生要到术后观察室,家人暂时不方便陪着,等明天,情况都稳定后,我们会把老先生送回病房的。”

    “那……”郁文水米未进,嗓音干哑地问:“那我爸他,手术顺利吗?”

    护士点头,“顺利。”

    第二天早上,大概八点左右,郁爷爷被护士推到VIP楼层。

    几乎同一时间,郁温礼和却游也乘电梯上来。

    隔着几米的距离,郁温礼一眼就看到爷爷,熬了一夜的眼,蓦地就润了。

    他很难形容那是一种什么表情,很疲倦,又很痛苦。

    触着他心脏,闷闷扎扎的疼。

    “给我吧。”

    郁温礼从护士手里接过轮椅,护士愣了一瞬,等反应过来,人已经走远。

    病房。

    温槿妍和郁文几乎一夜未眠,都在等着看情况。

    但等到八点,两人有些坐不住,想要出去问问护士。

    结果,刚起身就看见郁温礼推着郁爷爷进来。

    医生跟在后面,详细交代着术后的照顾流程。

    温槿妍和郁文认真听着。

    等医生走后,温槿妍让郁温礼回去休息,这边他们会照顾。

    因为术后需要禁食禁水,所以,就算郁爷爷嘴干,郁温礼也只能拿着棉签蘸水,给他涂嘴唇。

    “不用,”他头也不抬地说,“我没事。”

    却游困的揉眼,“叔叔阿姨就让他照顾吧,他已经把之后十多天的行程都处理完了,就是想回来照顾郁爷爷。”

    中午,温停雪过来送饭,正好撞上医生来拔管,停镇痛泵。

    郁爷爷一声疼都没喊。

    郁温礼却红了眼。

    之后十多天,都是郁温礼在照顾郁爷爷,拍痰、洗尿壶、记尿量、洗脚、擦身.....

    等郁爷爷出院时,他已经瘦了一大圈。

    回家后,郁温礼又照顾了几天,囫囵觉都没睡过一次,又被却游夺命连环call叫走。

    温停雪则是在五月多离开的。

    那时,郁爷爷的状况已经稳定了。

    术后一个月的复查也很不错,不然温停雪是不会离开江城的。

    -

    转眼已到六月中旬。

    温停雪几人回校答辩,顺便拍毕业照。

    “快看看我!”路悠然整理着学士服说,“这样穿行不行?”

    温停雪伸手理了理她学士帽上的流苏,“这样更好看点。”

    “嘿嘿,”路悠然憨憨一笑,随即左右扫视一圈,问:“桐桐呢?不是说一会儿就过来吗?怎么还没瞧见人影?”

    说着就要去找,温停雪拦住她,“你刚刚没看见吗?唐墨白过去了。”

    “哦~”路悠然确实没看见,但唐墨白打的什么心思,她门清儿。

    这已经不知道是他第几次表白了。

    正式的,不正式的,加起来都几十次了吧?

    “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路悠然好奇。

    温停雪耸肩,“谁知道呢。”

    但今天确实时间有点久,估摸着跟上次醉酒有关。

    不然,依着焦语桐的性子,一个‘滚’字足以解决。

    “哎哎哎哎!”

    路悠然突然猛拍温停雪胳膊,“来了来了!还一前一后呢!绝对有情况!”

    “有情况你也别拍我啊,很疼的好吗?”温停雪都快哭了。

    路悠然赶紧收手,嘿嘿一笑道:“不好意思,太激动了。”

    温停雪:“……”

    “聊什么呢?”焦语桐快步过来,“还没到我们啊?”

    “早着呢,前面的刚开始拍。”

    说完,路悠然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八卦二字恨不得刻在眼里,“桐桐,你们是不是?”

    她用手比了个‘心’。

    正好唐墨白从旁边过,笑着对她竖了个大拇指。

    焦语桐立刻瞪他,唐墨白飞速闪人。

    “没有。”焦语桐淡淡回应。

    路悠然不信,“那你们聊那么长时间……”

    “我们……”焦语桐语塞。

    温停雪二人秒懂,“没事没事,理解理解。”

    焦语桐:“……”

    焦语桐:“我们真的没有。”

    两人:“对对对!”

    焦语桐:“……”

    -

    毕业照不仅有班级的,还有宿舍的,甚至个人的。

    全部拍完,已经是晚上。

    路悠然计划着去老地方聚个餐。

    熟人已经全部通知到。

    唯独傅燃,怎么都联系不上。

    “奇怪,他今天应该是在帝都啊。”

    说着,还要再打,旁边人顺嘴蹦出一句,“他今天相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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