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还未亮,嘉靖便早早的收拾妥当,便要和鲍忠一起偷偷溜出宫去。
他们要去那茶社,见识一下那些士子文人的风采。
两人打扮穿好衣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不住笑了起来。
嘉靖身穿黑底白云圆领长衫,边角修饰以山水纹路,头戴一顶浩然巾,据说因为唐朝诗人孟浩然常戴,而流行于文人之间,一副江南举子的打扮。
鲍忠则随便穿了一件麻布灰色长袍,头发简单的束在一起,提着一个书箱,扮成个家仆的样子。
两人觉得隐藏的不错,正要从后门溜出去,就看到陆柄已经站在那里。
“你在这里干什么?”
“跟你们一起去玩啊!”陆柄理所应当的样子,指了指鲍忠:“身为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哪个没有见过你的样子?身为当今皇上,所到之处皆圣光四射,要瞒过普通人还好,那些士子中不乏从官之辈,焉有臣子不认得皇上的道理,就算你们再改装易容,也少不得被别人认出来。”
“带着你去,他们就认不出来了?”鲍忠不服。
“当然,第一我就是个孩子,别人也不会注意于我,第二自从来到京城之后,我处处低调,没几个人认识我。所以,我才是皇上大哥最合适的书童人选。”
陆柄上前,从鲍忠手里抢过书箱,背在背上,又拿出自带的油纸伞打开,别说还真有几分书童的样子。
三人只好同行,一路向东。
这芳林诗社,就是以前的那个崔云斋关门之后,又换了个东家重新开张的。
位置就在东郊最宽的那两条街道交叉路口的西南侧,门口面相东北而开,位置极好。
还没等进去,嘉靖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隐约的丝竹之声,若不是鲍忠此前提醒过,还真容易误认为此地为高雅清静之所在。
这小楼,迎门顶端是黑漆白字的牌匾,行草手书的“方林诗社”四个大字,看不清是谁的落款。
左右两边,各有一条同样是黑漆白字的对联。
上联是:芳林新叶催陈叶,下联是:流水前波让后波。落款是:梦得。
嘉靖暗暗点头,心说这家诗社的主人有想法,有意境!难怪年轻的士子们都喜欢到这里来。
无论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都准确的点中了精准顾客群的痒处。
“这家老板挺好玩,做个梦就能得到这么一句诗!”进门的时候,陆柄在旁边小声嘟囔一句。
说者无心,却被等候在门口还没落座的几个人一番狂笑,笑的陆柄莫名其妙,却又尴尬不已。
“这位公子,是饮茶、赏诗还是寻芳?”刚进门,便有一妙龄女子迎了上来。
嘉靖稍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幸亏鲍忠前面说过这里面的门道,便自然的回道:“赏诗!”
“你们两个自己去后面找地方喝茶吧,公子情随我到二楼。”
“不,让他们两个跟我一起上去。”
那女子脚下一滞,却未表现出来任何不悦,笑吟吟的说道:“公子有所不知,这二楼除雅间外,均不许带书童,免得扰了客人的雅兴。”
“无妨,那就给我安排一个雅间!”
刚好嘉靖也不想大厅广众之下被认出来,难得有个雅间,那更是求之不得。
鲍忠赶紧从袖中掏出一枚小银锭,用手帕托着递到那女子手里:“给我家公子安排一个最好的雅间,再奉上好茶来。”
女子见了银子,一双魅眼笑含缠情丝,便引着三人径直到了最中间的那座雅间。
这二楼的装潢非常有特色,所谓雅间就是在二楼的三面靠墙,隔出了一院院的草庐,每院单只有一间,里面只有一床一桌一凳,桌上放着一盏昏暗的油灯。
门口是芦苇编的草帘遮挡,这样里面的人可以看到外面,而外面的人却看不清里面。
门外一步又隔了一道柴墙,和外面的大厅划出了物理上的界限。
就这间草庐左右,也分别有一幅直接写在门框上的对联。
迎风展纸,狂草书旧事
笔过留痕,残墨散遗香
明显是表达一个隐居的老人,不愿和那些年轻士子们斗诗逞强的意思,所以才隐入草庐之中,冷眼旁观。
嘉靖和鲍忠还有陆柄进入草庐,没一会儿那女子便端来了一壶茶水。
“这位公子今天来的可真是时候,今天杨公子也要来呢,你可以一睹当朝第一才子的英采。”
“哼,我家公子也未必差!”
陆柄在门口被嘲,心情十分不好,说话自然就带了三分火气。
那女子嫣然笑笑,也没说什么,便退了出去。
屋里没人之后,陆柄终于忍不住问道:“皇……大哥,刚才那些人好无道理,我哪里说错了么?”
“哈哈,让你读书你不读,四书看到在明明德,五经只知道书名,被嘲笑了吧?”
嘉靖透过帘子的缝隙向外看去,现在陆陆续续刚有人走上来,显然时间尚早,那些士子们多半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梦得,是唐朝诗豪刘禹锡的字,就就算没听过他这首诗,也该听过他的《陋室铭》。”
“哦!”陆柄恍然大悟状:“还是大哥博学多才,斯是陋室惟吾德馨,我背过,就会背这一句。鲍忠你笑什么,我看你也不知道!我就是个小书童,不会不是很正常么?只要我家公子会背就好了!”
“对对,小公子说的是,我只是个家仆,还不如书童呢。”
三人插科打诨间,陆陆续续已经有青年才俊从楼下上来,也有昨天就已经得到消息的,睡眼惺忪的从楼上下来。
没多久已经站了有二三十人,多为全国各地的才俊,还有翰林院的那些年轻的进士,也不乏王公贵族们的公子。
他们这些人,应该都是冲着杨慎的名声来的。
这明亮而华贵高雅的大厅中,摆放着百余张长案,疏密有致的错落着。
每张桌案看似随意,却都摆放在恰好的位置,使得其中想不并不拥挤,就连嘉靖也忍不住赞叹,这期间主人似乎懂得八卦奇门之法,不由的心中产生了一丝兴趣。
“鲍忠,回头打听一下,这间诗社的主人是谁!”
“奴……小的记得了。”
杨慎虽然已过而立之年,但不妨碍他的魅力在这里,当下在北京城里的影响力,可以说除了嘉靖就属他了,甚至在那些妙龄女子的眼里,能够嫁入杨府为妾比进宫更值得期待。
又等了许久,整个二楼那一百多张案前都坐满了人,还有很多迟到的没地方也只能站在旁边,或者三五好友合伙,定上一处雅间。
就连从二楼通往三楼的楼梯上,都趴满了等着一睹杨公子风采的美女。
一直等到巳时二刻左右,那风采照人、温文尔雅的杨公子才姗姗而来。
只见他身着一袭白衣,手持一柄折扇,面若冠玉,风度翩翩,举手投足间尽显儒雅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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