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京城皇宫太和殿内。
“你们看看,你们看看!”
“这是戴珊从山西发回来的奏疏。”
“山西的粮商囤积居奇、联合哄抬粮价,平时几文钱一斤的粮食,现在至少都是已经卖四五十文一斤,有些地方甚至于都已经到了一百多文一斤。”
“饥民卖儿卖女也不过只能够换十几斤粮食而已。”
“还有,这些奸商、贪官污吏,朝廷调拨的赈灾粮不仅仅没有用于赈灾,还被这些人勾结在一起,转手高价倒卖出去。”
“人祸比起天灾来,更甚十倍、百倍!”
弘治皇帝将一封奏疏狠狠的丢在地上,整个人愤怒无比。
伴随着戴珊、李东阳两人前往山西、北直隶各地视察灾情、赈灾救灾,同时厂卫的力量在两地暗中走访、调查,弘治皇帝也总算是知道了下面的真实情况。
“你们不是一直都在说什么中兴、说什么盛世吗?”
“说百姓富足、国泰民安、海清河晏吗?”
弘治皇帝犹如一头愤怒的狮子,他感觉自己的信任喂了狗。
自己一向信任这些文官,这些文官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在他们的吹捧之下,弘治皇帝也觉得自己貌似还做的不错。
弘治中兴、弘治盛世等等,甚至于弘治皇帝还觉得大明比起以前来要好很多、很多。
可是现在,戴珊、李东阳的奏疏上说的还算轻了。
厂卫这边递交上来的内容那是看得人触目惊心、心惊胆战,饿殍满地、路有白骨、易子而食、流民四起、盗匪贼寇一下子多如牛毛,甚至于在山西的一些地方,已经出现了农民暴动,攻打县城。
下面已经水深火热、波涛汹涌,然而到了京城这里的时候,自己甚至于都没有收到相关的任何奏报。
以至于自己一直都以为,只要自己下令开仓赈灾、调拨粮食到了下面,这下面的百姓就可以度过这次饥荒。
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也太幼稚、太傻了。
亏自己一直都相信他们所说的一切,信任无比。
可是到了现在,弘治皇帝才算是看清楚了这些人的真面目。
一个个表面是一套、背地里又是一套。
在自己面前装穷,可是背地里在琉璃阁上万两银子的花出去都不眨下眼睛的,生活无比的奢侈、堕落、腐化,却总是要求天子勤俭节约、不要铺张浪费。
这些官员自己一个个尸位素餐、不思进取、每天喝茶没事做,但却是要自己勤勉,自己每天批阅奏疏都要批阅到很晚。
而根据厂卫的消息,朝着的这些官员们下了朝之后,生活可是非常的丰富,青楼楚馆、剧院听戏、游山玩水、喝茶遛鸟,小日子过别提有多舒服了。
至于地方的这些官员,那小日子就更舒服了。
每天睡到自然醒,喝喝茶、看看书,游山玩水、捞银子,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一个个在地方都是土皇帝,为所欲为。
平时贪污腐败就算了,这到了饥荒之年的时候,朝廷下拨的银子、粮食,那是层层克扣,到了地方的时候,干脆就官商勾结,大发国难财。
这就是自己一直以来信任的官员,这就是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弘治皇帝非常的生气,生气的不仅仅是因为山西、北直隶各地官员官商勾结、大发国难财,更生气难过的是自己一直以来对他们的信任,这种信任喂了狗。
看着几乎是咆哮一般的弘治皇帝,刘健、谢迁、马文升、侣钟、闵圭等人一个个都默不作声,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引火烧身。
对于下面这些官员的所作所为,他们太清楚了,比谁都清楚。
大明朝廷发放的俸禄少得可怜,根本就不足以支持他们这些当官的过上体面的生活,所以从上至下其实都在捞钱。
只是有些已经称了规矩、成了默认的潜规则,比如下级官员给上级送冰敬、炭敬什么的,再比如拜访的时候一字千金什么的,同乡、同门之间拜访的时候送点土特产什么的。
这些都已经算是大明官场上公开的事情了。
像内阁首辅刘健,他就没少收这方面的东西。
刘健老家在河南,这些年来,河南的地方官、王爷、河南籍的官员等等不知道给刘健送了多少的礼。
刘健在河南老家这边有几万倾的良田,这些田是怎么来的,恐怕也就刘健自己知道了。
刘健的老乡刘宇就是靠着给刘健送礼,得到了刘健的赏识和提拔,这才有机会做了三边总制,才有机会提拔上来,在总制大同、宣府、山西三边镇的时候。
他私开马市,通过向草原鞑靼部落走私盐巴、粮食、铁器、茶叶等等,然后再将交换到的马匹转手一卖,在短短几年的时间内就大发其财。
事情遭到其它官员的举报,他就不断的给刘健送礼,让刘健这边一直给包庇下来,甚至于后面这个刘宇还被封了一个靖边伯,当上侍郎、尚书。
刘健是内阁首辅,连他都是如此,其他的官员也都不例外,整个大明朝上下其实都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大家都差不多,也就是五十步和一百步的区别。
饥荒之年发财这几乎是已经成为了大明地方官员最为重要的收入之一了,平时压榨百姓,这百姓都成穷鬼了,根本就榨不出多少的油水来。
唯有这饥荒之年的时候,上可以贪墨朝廷下拨的赈灾银子和赈灾粮食,下可以倒卖粮食赚钱,也还可以借着流民四起、保境安民的由头敲诈地方的地主、士绅什么的。
总之就是上下通吃,往往一次灾荒可以让这些地方官员捞到好几年都捞不到的银子,有时候朝廷明明已经免除了税赋,这些当官的却是隐瞒下来,继续征收,然后全进了自己的口袋。
所以他们很清楚,很清楚下面这些官员们的所作所为,尤其是最近送礼的人多了很多,送的也贵重多了。
他们就很清楚山西和北直隶的情况了,不用想也都知道,朝廷下发的粮食肯定是被贪墨了,也是一定不会到饥民嘴里面去的。
众人不语,弘治皇帝看的就更恼火了。
一直以来这些大臣们都是这个鸟样子,一个个都是敢于直谏之士,都恨不得吐自己一脸吐沫,都说要天子勤俭节约、勤政爱民、宽厚仁慈、垂拱而治、以仁义道德威服四海。
可是当国家真正有难,鞑靼扣关劫掠边民、西南土司反复无常、东南沿海倭寇肆虐,现在灾民遍地、流民四起的时候,这些人又一个个都装死了。
要么就说没钱,要么就是臣不知道该怎么办,要么就是欺上瞒下,隐瞒下面真实的情况,歌功颂德什么的。
国家有难的时候,这些人一个都用不上,什么事情都办不成。
弘治皇帝重重的坐在龙椅上,想到外面的灾民,饿殍满地、易子而食、草木皆光的场景,爱民如子的弘治皇帝都忧心无比。
可是一股深深的无力感笼罩在弘治皇帝的身上。
大明弊病丛生,自己一直都想要做一些事情,可是一直以来无形之中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枷锁束缚,让弘治皇帝始终都没办法实现自己的治国方针。
这些文官们从思想、行动、经济等多方面将自己给死死地束缚住,束缚在这个皇宫里面,看似高高在上的天子,实则圣旨出了京城都成废纸了。
这一刻,弘治皇帝想到了朱厚照,想到了朱厚照所说的那些话。
“自己总归是要做一些什么的,至少要给照儿扫平道路,让他以后更顺一些,能够去做一些真正有益于大明的事情。”
想到这里,弘治皇帝又打起精神了,目光如炬,眼神之中闪过浓浓的杀意。
“传旨给戴珊和李东阳!”
“所有贪墨朝廷赈灾粮食、官商勾结、不开仓赈灾的官员、官吏,一律抄家处决,三族流放云贵、琼州、辽东。”
“所有囤积居奇、哄抬粮价的商人,一律抄家处决,三族流放千里!”
“陛下,万万不可啊!”
听到弘治皇帝的话,在场的这些朝中重臣顿时就赶紧齐声的说道。
“陛下,治国当以仁义道德威服四海,宽厚仁慈、以孝治天下才可令天下人臣服,切不可大开杀戒,以致寒天下人之心啊!”
“下面官员虽贪污腐败之人,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略微惩处一番、以儆效尤也就可以了,且不大开杀戒,大杀群臣,以至天下官员、士绅人人自危。”
“况且,现在正是饥荒之年,朝廷尚需要各级官员通力协作,赈济灾民、挽救苍生,不妨给他们一个立功戴罪的机会。”
“是啊,陛下!”
“万万不可大开杀戒啊!”
“陛下,处置一些奸商、贪官,以儆效尤即可,万不可大开杀戒以致有损您宽厚仁慈、爱民如子之圣明。”
一个个大臣都纷纷站出来反对,这也是一直以来惯用的手段了,只要大家反对,弘治皇帝一般都是不会坚持己见的,因为他是一个没有什么主见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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