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军思考了半天,也想不出来林老太太对他好的地方。

    “那就是对你不好了。”林知瑜见他好半天都不回答,兀自下了结论,“既然她对你不好,为啥你对她还要言听计从?”

    林建军叹了口气,“话也不能这样说,你奶……老太太虽然对我不咋好。

    但当年为了将我生下来,她几乎没了半条命。

    生完我之后,她这身子骨就不行了,经常这疼那疼的,还总生病。

    有时候就这么待着就会头晕眼花。

    而且小时候闹饥荒的那些年,她也没让我饿死。”

    林建军知道自己闺女不喜欢他妈,所以也没敢提奶奶二字,惹她心里不痛快,直接称呼老太太。

    林知瑜拎了一把椅子,在上面坐了下来,放松地靠在椅背上,闻言直摇头。

    林老太太只是生了他也没让他饿死,他就那么感恩戴德,恨不得掏心掏肺。

    即便林老太太常年磋磨他媳妇,掺和他家里的大事小事,各种管束他,甚至扣他的钱去养林芳平跟她的孩子们。

    霸占孙子们的新房,搅合孙子的婚事儿,差点儿让老林家断子绝孙,把家里搅合的乌烟瘴气,鸡犬不宁。

    这么过分的事情,他为了报答林老太太都能忍下来,不仅自己忍,还让媳妇跟孩子们一起忍,而且这一忍就是几十年。

    忍者神龟在他跟前都得甘拜下风。

    她相信林爸天性善良,但这么没原则没底线一定是后期林老太太刻意培养的。

    林老太太为的就是有一张长期免费的饭票。

    能让她跟林芳平还有她的两个闺女不劳而获,坐享其成。

    这天下,不是所有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也不是所有女人都配称之为母亲。

    很明显,林老太太并不喜爱林建军这个儿子。

    所以才可着劲儿地折腾他。

    她不仅不配称为母亲,更不配为人。

    “所以,爸,这生恩你还的完吗?总不能搭着媳妇跟孩子们还一辈子吧。

    说实话,我妈这十几年为了你一直都在隐忍退让,两个哥哥也为了你不跟她们翻脸。

    你也看到了,我两个哥哥的性格都或多或少地受到了影响,大哥也不是从小就内向不爱说,听说他小时候明明很开朗的。

    二哥也不是从小就不靠谱,他小时候明明是三个孩子里面最乖巧懂事的。

    再说我妈,她没跟你结婚前,不说貌美如花,但也算得上是一个长得好看的大家闺秀,温婉爱笑。

    可你看看现在的她啊,被磋磨了几十年了,不仅有了白头发,脸上还有不少皱纹,浑身也是积攒了不少毛病。

    她才四十六岁,可看着跟六十来岁的差不多。

    就连你妈看着都比她年轻。

    脸上常年都没个笑模样。

    这就是因为长期操劳,心情长期郁闷造成的。

    要是跟你妈一样啥都不干,每天吃了喝了好好保养着,她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还有,我大哥的婚事儿,他都有对象了而且他很喜欢宝珠,你妈说拆散人家就拆散人家。

    你就没有一点儿主见吗?

    也不想想,要是你真这么做了,我大哥心里能接受吗?会不会因此痛苦一辈子。

    别说什么你妈病重生命垂危之类的话。

    都生命垂危了还办这缺德事儿,真是缺德到家了。

    凭啥没完没了地搅合我们?

    咋,我们娘四个刨她祖坟了?

    我问你,就算你妈真的不行了,她让你跟我妈离婚,你离吗?”

    林知瑜目光一转,视线落到了林建军身上,那目光带着几分审视的味道。

    如果林爸还的完就还,还不完就……就按着林母说的,干脆离婚撇清关系。

    不然以林老太太这调性,以后不仅不会收敛,还会变着花样地作妖。

    她可没那份闲心成天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

    而且她多看林老太太一眼都会折寿,才不要没完没了地跟老太太相处呢。

    “不离,打死我都不离。”林建军这次倒是没犹豫,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知道这么多年你妈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

    平日里她不仅要做家务,照顾你们兄妹三个,还要干地里的农活儿。

    我忙着干我那份木工活儿也没办法帮她分担一下。

    这个家全靠她自己撑着。

    我也知道她很累心里也很委屈,说实话看她流泪的样子,我这心里跟针扎似的疼。

    我以后会好好补偿她的,给她当牛做马任由她使唤都行。

    不过我希望她能再忍忍,毕竟老太太还能活多少年。

    我孝顺老太太至多也就还有几年的时间,可我跟你妈还有一辈子的路要走,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林知瑜:……

    她算是知道为啥林母铁了心地要离婚了。

    这样一地鸡毛鸡飞狗跳的生活,再加上自己丈夫眼盲心瞎,把她的付出看成理所当然。

    别说一个普通人过不了这样的日子,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没法儿过。

    她发现,林爸不仅愚孝还有些大男子主义。

    林爸这说辞跟画大饼有啥区别?

    他啥都没干,倒是得了一个孝顺的好名声,所有的重负委屈跟痛苦全都让林母一个人担着。

    除了做家务照看孩子还要干农活,身体累到了极致。

    林老太太混蛋不讲理,喜欢作妖喜欢折腾,喜欢挑拨喜欢掺和两口子之间的事,还故意磋磨儿媳妇。

    心情也郁闷到了极点。

    身心俱疲,还得不到丈夫的理解。

    林母撑到现在才翻脸,已经很给他脸面了。

    要是她的话,她肯定不会忍这么长时间,给他这么多机会。

    “你咋知道老太太活不长,都说祸害遗千年,像你妈这样喜欢做缺德事儿的人,应该会活的久。

    她今年五十九了吧?万一她活到八十岁,那还有二十一年呢。

    你想再继续委屈我妈几十年?”

    林建军摇了摇头,“咋可能活二十年啊,就她那身子骨,我觉得活不到,估摸着前后不过几年的时间。”

    “估摸着,你估摸着有准儿吗?活一年是几年,活十年也是几年。

    所以爸,你就打定主意让我妈我哥哥们继续被你妈你大姐磋磨了呗。”

    林知瑜叹了口气。

    林爸这思想根深蒂固已经刻进了骨子里,不咋好改啊。

    林建军伸手挠了挠头,被闺女那双清澈的眼睛盯着,他这心里可不得劲儿了,好像他这个当爸爸的有多无能一样。

    话说回来,他可不是无能嘛。

    自己的妻子孩子都保护不了,老太太一闹腾,他下意识地就想让她们都忍着。

    其实,他也不愿意这样。

    自己媳妇孩子也没做错啥,犯不着跟着他受这个罪。

    可真要离婚的话,他又舍不得。

    舍不得媳妇舍不得孩子。

    他也跟着叹了口气,愁的不行,“我也不愿意过这种日子,但是瑜瑜,村里的大伙都是这样过得。

    男人在外挣钱养家,女人在家里伺候好老人照顾好孩子,再忙忙地里的农活儿。

    如今你们都长大了,也不用你妈照顾了,至于地里的农活儿,你两个哥哥也都帮得上忙,这压力已经小了很多了。

    就剩下照顾我妈,而且照顾不了几年,这还不行吗?”

    林知瑜:……

    合着林母累死累活,到头来都是应该的。

    是不是还得向他深鞠一躬,好好感谢感谢他?

    林知瑜极度无语,林爸这思想太老套守旧,想板过来绝非易事儿。

    躺在地上的林老太太差点儿没笑出声。

    林知瑜说了那么老多话,林建军都不为所动,这点儿让她很满意。

    虽然这么躺着很不好受,但也没那么难受了。

    甚至还觉得这一摔赚大发了。

    她真想张开眼睛看看,林知瑜脸上郁闷的表情是啥样的。

    只可惜了,还不到睁眼看的时候。

    林建军也是,要是真那么孝顺的话,倒是先扶她起来啊。

    跟那小蹄子说那么多废话干啥。

    “爸,你这想法不对。”林知瑜突然笑了笑,“孝顺父母是正确的,但孝顺的方式有很多种。

    像你这样为了孝顺老太太,不顾妻儿死活,把一家子都搭进去的做法太极端。

    别说我妈接受不了,你去村里找找,有几个女的能接受?

    你也看出来了,我妈她这次是铁了心地想跟你离婚,你若是还一意孤行,你们俩下午就没关系了。

    所以爸,你就得折中一下,想个既不用跟我妈离婚,又能对你妈尽孝的好法子。”

    林建军一脸苦笑,“若是我能想出折中的法子,事情也不会闹到现在这个地步。”

    “这不难,你现在的木工活儿别干了,专门来伺候你妈吧。

    放心,我两个哥哥现在都在鱼塘帮忙,以后娶妻生子过日子啥的都不用你的钱,也不用你帮衬。

    我妈在我那儿帮我带豆包,我自然会照顾好她。

    家里这一切你都不用担心。

    另外每个月我还会给你二十块钱,你就尽心尽力地伺候着你妈。

    你这当儿子的放下一切亲自在床头伺候她,村里人知道了都会夸你孝顺的。”

    林知瑜笑了笑。

    事情没落到自己身上,永远不知道别人有多痛。

    林爸这么一意孤行,那他就亲自尝尝林母遭受的一切。

    倒不是她这个做闺女的心狠。

    只是她心疼林母,没道理为了林爸付出了一辈子,却得不到一点儿尊重跟理解。

    就算以后离婚,林爸也必须把林母吃过的苦吃一遍。

    这么多年,若不是林爸心善的没底线没原则,林老太太跟林芳平又咋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得寸进尺。

    说句不好听的,这事儿还真怪林爸撑不起来。

    既然林爸不愿意从林老太太这个老虔婆坑里出来,那索性就把林爸往坑里多按一按。

    等他亲自体会到了林老太太跟林芳平这两个老虔婆有多磋磨人,就会知道这么多年林母有多痛苦。

    当然了,罪魁祸首林老太太跟林芳平也跑不了。

    “对了,爸,我每个月给你的二十块钱,是让你伺候你妈用,至于你姐姐还有你那两个外甥女可不能用一星半点儿。

    老太太跟你的一日三餐,你自己掂量着花,反正一个月就二十,花多了不够了自己去想办法。

    还有啊,你可不能又去干木工活儿,就得在床头鞍前马后地伺候着,不然会被外人说不孝顺。

    老太太她生了你,你就好好在床前尽孝,她去哪里你就跟着去哪里。

    她没生我妈也没养我们兄妹三个,所以莫要攀扯到我们头上来。

    也别对我们的事儿指手画脚,当然了,我们也不会听她的。”

    林知瑜笑意盈盈地看着林建军。

    林建军:……啊,这?

    倒是个折中的好法子,但一想到他要亲自伺候老太太,他就有些不愿意。

    “爸,只是一日三餐,加上隔三差五地洗洗衣服而已,家里的地也不用你费心,你这比我妈做的少多了。

    我妈这么多年,除了在家里带三个孩子,做家务,还要干地里的活儿呢。

    而且,家里这么多张吃饭的嘴,还有随份子啊啥的,你每个月给我妈二十块钱,我妈处理好这些事情的同时,还能给两个哥哥攒下一部分彩礼钱。

    二十块钱你跟你妈两个人足够用了,日子会过得很舒坦,说不定还能像我妈一样攒下一笔钱呢。”

    林建军张了张口,不想答应。

    他跟老太太虽然是货真价实的母子,但从小到大跟她都不亲近。

    自己要鞍前马后地照顾她,光是想想都觉得头疼的不行。

    但不得不承认,宝贝闺女说的确实是个折中的好法子。

    他不想让外人说他不孝顺,也不想跟林母离婚。

    就得按着瑜瑜说的办。

    反正林建军想不出比这更好的方法。

    “行,瑜瑜,就按着你说的办吧。”林建军满口答应了下来,“不过,这钱让你出有点儿不合适,我……”

    林建军是个孝子,但也真心实意地心疼闺女,林老太太是他妈,无论从哪儿算,这月钱都应该他出,瑜瑜出不着。

    林建军也是要面子的人。

    自己帮不上瑜瑜就算了,万万不想再拖累她。

    林知瑜挥了挥手,不咋在意,“没关系,就当是我孝顺你的了。

    爸,那这事儿就这么决定了。

    你也不用往心里去,这点儿钱我还是拿的出来的。”

    林建军:……

    他无奈地点了点头。

    看着闺女脸上那淡淡的笑容,林建军心里更不是滋味儿了。

    前四年,瑜瑜几乎跟他们断了联系,林母有时候想闺女想的不行,还能痛哭一场,发泄发泄心里的郁闷。

    但他是个男人,就算是想念闺女,心里再难受也没办法表现出来。

    瑜瑜她好不容易跟他们重新亲近起来,这让林建军有种失而复得欣喜。

    所以这段时间他心里都挺痛快的,脸上也一直带着笑容。

    可如今,因为老太太,瑜瑜又跟他生分了好多。

    瑜瑜手里有钱不假,但那些都是她辛辛苦苦地挣出来的。

    要是自己有本事就好了,不用瑜瑜承受那么多。

    林建军第一次觉得自己窝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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