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简同孙大人回府后,门房本该有人来接,可他下了马车许久,都未等到迎客引客的小厮。

    “咳,孙大人孙夫人请同我来。”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孙夫人捏着手中帕子满心忧虑。

    最近上京流传出许多关于侯府的传言,若只是些有心人传出的逸闻笑料便罢了,可就连城阳侯府的一些闺中秘事,也说得有鼻子有眼,让人不免疑惑侯府是否真如流言所说,到了根基已尽,内囊都维持不住的地步。

    若真如此,她必不能让绣绣嫁入侯府。

    “孙夫人孙大人请坐,在下去去便来。”

    江行简沉着一张脸出了待客的正堂,却未想寻了许久都没找到一个下人婆子。

    好容易遇见个匆匆而行的粗使婆子,江行简面上郁色已到顶点。

    “怎么回事?门房同茶房当值的下人都到何处去了?”

    那婆子慌忙道:“禀侯爷,大伙儿都忙着呢。”

    “胡闹,还有什么比待客更重要?去唤茶水房当差的来,另外派人通知夫人同二爷,让二爷来外院寻我,让夫人准备招待孙夫人。”

    强忍着怒火,江行简撑着疲惫外出陪客。

    同孙家夫妇寒暄许久,直到江晏出现,都没看见本该来上茶丫鬟的半个身影。

    孙夫人看着孙大人,终是叹息一声。

    看来外头所言并非空穴来风。

    “拜见孙大人,孙夫人。”

    江晏进门便向二人问安,只是在见到江行简时目光复杂万分,当中幽微情绪看得江行简颇为不解。

    “江二公子一表人才,实在难得。”

    孙夫人很看好江晏,不仅此人看着温文尔雅,且行事规矩有度,便是如今也未曾听见他房中传出什么过分传言。

    “奴婢给侯爷赔罪,奴婢罪该万死。”

    还不等孙夫人多看江晏几眼,门外便冲进来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鬟,只说了一句话便跪倒在地瑟缩着不敢起身。

    江行简面色冷峻,一双薄唇抿成一道直线。若非还有外客在此,他势必要发作一番。

    见他不言语,江晏出声道:“去为客人斟茶。”

    小丫鬟慌里慌张爬起身,趔趄着走了出去。

    孙夫人叹息一声,朝着孙大人失望摇头。

    “老夫今日来,是想同侯爷说小女实在高攀不上贵府,先前谈过的婚事便作罢,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江行简皱眉,刚要开口,就被江晏抢先道:“是小子无才,配不上贵府小姐,孙大人雅量为小生周全名声,实在愧不敢当。”

    孙夫人见状心中更是悔痛,恨得她眸光不善的瞪了江行简一眼。

    “……”

    江行简一头雾水,正还想再出言挽救一番两府联姻,就听孙夫人道:“江二公子风流蕴藉,日后前途不可限量,是小女无福……”

    孙夫人说完,拉着孙大人快步离去,仿佛侯府是什么脏晦之地。

    江行简死死拧着眉,看向江晏道:“为何如此轻易推了孙家婚事?”

    江晏垂眸,脑中却是不停闪过这几日听到的内宅秘事。

    许久后,他方垂眸收敛了情绪:“侯爷不若问问房中林姨娘。”

    说完江晏便行礼而去。

    听闻林葭玥之名,江行简只觉喉咙腥甜,胸口郁结难纾。一整月未曾休息,如今回到侯府他只想寻一处安稳地界休憩片刻,哪里想如此小事都成了奢望。

    “来人。”

    侯府一片寂静,往日成群的丫鬟婆子小厮随侍,如今竟一个都不在。

    江行简强忍怒火对身边松烟道:“这外院管事都死绝了?去,让他们都去小书房等我。”

    他方交代完,便大步走进侯府内院。

    只是内院也未比外头好上多少,都走到了澜庭院门口,江行简才见两个婆子坐在游廊中谈笑。

    “夫人被林姨娘气病多日,看样也是个不得用的,日后还得指望林姨娘才成。”

    另一个婆子撇着嘴道:“你我在侯府多少年,见过这般理家的?虽咱们囊中丰盈,但可苦了侯府列祖列宗,若江家祖宗地下有灵,得知出了这么个祸害,怕是要从底下上来掐死……侯爷!”

    那婆子话还没说完,吓得咕咚一声从游廊上翻落,摔在江行简面前。

    江行简怒火万丈,厉声道:“怎么回事?我不过出府月余,侯府竟乱成如此?你二人口中所说夫人病重又是怎么一回事?”

    那婆子跪在地上哆哆嗦嗦道:“禀侯爷,是……是前些日子大奶奶阻止林姨娘发卖下人,结果林姨娘拿出了夫人牙牌,这孝道压身夫人不敢置喙,便一气之下生了病症。”

    “发卖下人?我侯府自开宗立府以来,从无发卖下人的先例,她将谁发卖了?”

    “发卖……发卖了近百数,老奴也不知都有谁,名单唯有林姨娘……”

    江行简眼前一黑,松烟忙上前搀扶。

    怪不得,怪不得今日他下朝于大人、孙大人都如此之怪异,于士泉言辞轻佻,万分不敬。

    近百数被发卖的下人……

    江行简想都不敢想会引发何种后果。

    他稳定心神,好不容易撑住身体,这才往澜庭主院而去。

    宋挽听下人来报,说是江行简回府,便一早让蘅芷取来准备好的瓜蒂冲煮。

    瓜蒂苦寒,有微毒。

    “小姐,侯爷走至院外,马上便要往拢香斋而来。”

    宋挽不疾不徐吹了吹茶盏中的瓜蒂水,慢慢喝了下去。

    江行简方推开拢香斋的门,就见宋挽穿着一身素衣,皙白面庞未施粉黛,素净得令人心生怜意。

    只是如今她秀眉微拧,唇色亦泛着苍白,病恹恹的。

    千言万语自舌尖翻涌而上,又被江行简压了下去。

    “听府中下人说你病了?可好了些?”

    宋挽白着脸点头,仿佛很不舒服的模样。

    江行简薄唇微张,他想问宋挽掌家之权怎么会又落到林葭玥手中,亦想问她母亲为何将牙牌给了林葭玥。他还想问府中发卖下人她知不知,可看着宋挽的面色,却是一句都问不出来。

    许久后,江行简道:“你这里有没有地方,容我休息片刻?”

    宋挽不解抬眸,似是未曾想过江行简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她沉吟片刻点点头,指着屋中罗汉床示意蘅芷收拾一下,供江行简休息。

    让屋中丫鬟为他打了热水,江行简净面后躺了下来,不过须臾便沉沉睡去。

    宋挽坐在绣墩上,忍着不适微微懊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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