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简去了衍庆宫,便只剩下宋挽一人。
今日虽说是家宴,但她来得早,又正逢其他嫔妃来给宋芸宁送贺礼,她懒怠寒暄,便在园中寻了个安静位置静静赏景。
“城阳侯夫人,奴才给您端了茶点。”
先前有过几面之缘的太监,端着镶银漆盘走了过来,又为她摆好点心。
“多谢公公,先前便劳烦您许久,今日竟又要麻烦你。”
那小太监一脸笑意:“夫人说得什么话?都是奴才该做的。”
他见宋挽同自己说话时竟站起了身,不由心中舒坦:“奴才名唤昌平,夫人日后直唤小的姓名便可。”
“劳烦昌平公公。”
宫中向来踩低捧高,虽昌平在长信宫里地位颇高,平日无人敢对他呼来喝去,但下头人阳奉阴违,亦或有些主子辈口蜜腹剑,人前孝敬人后冷眼的不知见过多少。
宫中混迹久了,说有双火眼金睛也不为过,不过一二眼昌平便知宋挽是真心敬他,难免对她殷勤几分。
二人在角落中,一个赏花一个作陪。
昌平正怕宋挽无趣,便见院中进来几个担着木箱的小太监。
“咦,夫人您瞧瞧,那个佝着身子的像不像上次遇见过的东宫小太监?”
宋挽抬头望去,确有些眼熟,还未等她答话昌平便将人喊了过来:“你过来,过来给城阳侯夫人请个安。”
沈千聿闻言躬身缓缓走了过来。
“见过城阳侯夫人。”
小太监声音含糊低哑,倒让宋挽有些进退两难。
她从无拿这些苦命人打趣解闷之意,但又不得不领昌平的情,是以只好站起身,淡淡询问两句。
见那小太监答话亦艰难,宋挽心下不忍。
今日蘅芷蘅芜未同她一起进宫,是以无人带着打赏下人的金银锞子。
宋挽手略一停顿,从袖中拿出一张本准备用来打点长信宫太监的银票。
“辛苦你了,待会儿带着几位公公买些茶水喝。”
眼前手掌细润如脂、指甲粉嫩干净,完美得没有一丝瑕疵。
沈千聿低头瞅了瞅自己前些日被玉玺宫总管太监踩断,如今正青肿不堪的手指微微出神。
他本能将手伸了出来,又突然缩了回去。
宋挽的手没有收回,就那般直直举着,沈千聿下意识在衣摆处仔细擦了擦手心手背,这才捏着银票一角收了起来。
“多谢夫人。”
行礼后沈千聿跟随院中太监一一退了出去,宋挽则坐在石墩上继续赏景。
不多时长信宫进来两位面生之人,那中年妇人眉眼凌厉,身上穿着套海棠红云纹绣衫,一头乌发梳得高耸隆起,目光如炬神情肃穆。
身后跟着的是个圆脸小姑娘,许是年岁尚小,小姑娘面上透着淡淡绯红,双颊未施粉黛却仍似朝霞映雪,十分可爱俏丽。
最让宋挽喜欢的是她那一双眸子,小姑娘目光澄净,清眸流转间处处透着少女娇憨。
那妇人刚进院便看见坐在角落中的宋挽,她勾唇露出嘲讽一笑,如没看见般大步走了过去。
反倒是那小姑娘瞧着宋挽站起身,很是害羞的停下朝她悠悠行礼。
二人都不知对方是谁,直到那姑娘进了内殿拜见芸妃,宋挽才猜测她应该就是英国公府的九姑娘明湘。
想到方才小姑娘明眸善睐,素齿朱唇的可爱模样,她忽而勾唇一笑。
这般娇娇俏俏招人疼的姑娘,想来阿兄也会喜欢。
继续坐在一旁,宋挽等着英国公府的人来寻她。
方才那位应是这代英国公夫人,虽看着傲慢跋扈了些,但应当不是不懂礼数的。
果然,不过半盏茶时间,明湘便在婢女的陪同下,红着小脸儿走了过来。
她平日很少见客,又不熟悉宋挽的性子,加之眼前人又是未来夫婿的嫡亲妹妹,明湘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
她比宋挽年轻几岁,按说要尊称一声姐姐,可自己日后辈分又高她一点,但如今她又还没嫁入宋府,这……
一来二去明湘愈发紧张,小脸儿憋得绯红,宋挽见她紧张得鼻尖都氤出了汗意,不由柔柔出声:“是英国公府的九姑娘吗?”
明湘眸子忽然瞪大,眼中亮晶晶的看着宋挽,好似再问她是如何知道的。
宋挽勾唇浅笑,面上虽未显出半分,但心中却略有忧虑。
明九姑娘到如今还未开口说过一句话。
宋挽拿出个小小巧巧的蝙蝠络子递给她,这络子打得精致又复杂,七八种色彩鲜艳扎眼,蝙蝠双眼处还嵌了彩宝。
“也不知你喜欢什么,我照着书中做的。”
看着那络子明湘一双大眼瞬时弯成一道新月,眼中的欢喜和羞涩止都止不住,她眨着眼小心翼翼接了过来。
小姑娘声音嫩生生的:“多……多……多谢……城阳……”
“姑娘饮茶。”
明湘身边丫鬟从桌上举起一盏茶,递到她面前。
宋挽只见被人打断后,小姑娘眸子中天真又欢欣的神色渐渐淡去。她垂着眸将身上坠领摘下递给身后丫鬟,又将宋挽送的小蝙蝠络子挂了上去。
做完这一切,才抿着唇朝宋挽怯怯一笑。
宋挽只觉心中忽而一软,拉了小姑娘到身旁细细护了起来。
直到芸妃生辰至众人离开前,明湘都一直陪在宋挽身边,只可惜小姑娘再也不曾开口说一句话,倒惹得宋挽既心疼又担忧。
心疼她被生生抑住本能,又担忧她日后无法支撑宋扶掌理宋府。
直到芸妃生辰宴散去,宋挽都再未见小姑娘吭过一声。
江行简来接宋挽时,已是席终人散。
二人在昌平领路下离开了长信宫,英国公夫人看着二人背影冷哼一声。
到明湘坐在马车上,她才露出几分柔软:“伯母瞧你同那城阳侯夫人处得还不错?”
明湘勾着唇笑盈盈点头。
“如此便好。”
待回了英国公府,又送明湘回房后,英国公夫人才嗤笑一声:“老爷昏了头,才给湘儿说了这样一户人家,也不知婆母瞧上那宋扶何处了,上赶着寻宋蓝安。”
“先前探过一遍,被人家拒了,如今因着华新要娶金吾将军之女,他宋蓝安立刻又同意了两家婚事,这样以利当先的人家怎会待湘儿好?”
话音刚落,她身边一个面容清秀的姑娘道:“祖母眼光应不会错,小湘儿是祖母的心头肉掌中宝,虽宋家急功近利些,但这宋扶必是个好的。”
“且宋大人看重严家门路同咱们府上姻亲兵权,爹爹又何尝不是在押宝三皇子?不过各取所需,倒说不得谁更吃亏了。”
英国公夫人面色稍霁:“明日我便寻人教湘儿掌家理事,说不得……”
明十一摇摇头:“祖母护了湘儿一辈子,如今学得了什么?有这时间倒不如寻一二有能力的忠仆陪嫁,日后帮湘儿打理府中,不让妾室压她一头方是正事。”
“总不能让宋家那继室操持府权。”
明十一想了想又道:“宋夫人母族还有个庶兄,身下有两个姑娘尚未成婚,如今想想这二人怕不是为宋扶准备的。”
“娘亲临时抱佛脚抬举湘儿,不若先想法子打消宋府纳妾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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