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葭玥心中烦闷。

    先前江行简总是问这孩儿会不会顺利出生,会不会健康,她只觉烦得要命,今日却仔细思考起这个问题来了。

    摸着突兀隆起的小腹,林葭玥闭上了眼。

    江行简薄唇微抿,神色淡漠。

    “我去神枢营,你好生照顾我们的孩儿。”

    林葭玥微微一抖,不敢讲话。

    她躺在床上一整日,浅碧轻红二人坐在门边小杌子上低声细语:“姨娘昨夜又闹了?”

    浅碧点点头:“闹得凶咧,姨娘总说能听见鼓声,可我从未听见。”

    轻红咬着唇:“不知是不是被姨娘念叨多了,我也觉得晚间阴森森的,会时不时出现那鼓声。”

    “你说会不会是……大奶奶不想让姨娘……”

    “胡说什么!”

    一把捂住轻红的嘴,浅碧皱眉道:“若让人听见你污蔑大奶奶,看李嬷嬷不撕烂你的嘴,要了你小命。”

    二人正撕扯着,就见林葭玥如鬼魅般站在自己身后。

    “林姨娘。”

    “我想去澜庭院。”

    林葭玥悠悠往外走,却被浅碧轻红同两个婆子死死拉住。

    “我要去寻宋挽,我有话问她。”

    推开李嬷嬷,林葭玥自己走了出去。

    澜庭院中宋挽正同蘅芷蘅芜配置香丸,蘅芷拿了洗净的沉香,用银臼慢慢捣成颗粒,蘅芜倒入白芷同香粉,宋挽面前则放了蜂蜜,她正细细搓着香丸。

    主仆三人慢慢聊着香丸方子,正说到兴处时,就见林葭玥身后带着一群丫鬟婆子走了过来。

    方见到林葭玥,她很是惊讶了一瞬。

    实在是这人被折磨得没了人形,浑身上下无二两肉,唯独一个隆起的小腹突了出来。

    宋挽见状微微皱眉,随手将点燃的香丸以香铲压灭。

    林葭玥随意坐了下来,随后便开始出神。

    澜庭院主仆三人满眼莫名,一个二个都不知她是何意思。

    虽说林葭玥三不五时便要疯上一回,她们已习惯不少,但自江景同周姨娘故去后这人便安静下来,今日不知又添了什么毛病,竟死灰复燃重振了旗鼓。

    宋挽看着林葭玥,满目不解。

    “你当我是疯子?”

    一瞬间,宋挽有种被看穿的理亏感,她放下手中香丸道:“你有何事?”

    林葭玥又低头不语。

    许久后,她才喃喃开口:“你说得对,我不该发卖下人,江景的婚事也不该插手,是我对不起她们。”

    说完,这人又失魂落魄的离开。

    宋挽主仆面面相觑,都不知她又闹得哪一出。

    林葭玥回了房,看守她的几人放下心来,刘婆子同李嬷嬷在耳房中补眠,轻红不知跑到哪里去躲懒,唯有浅碧在屋中陪着。

    “林姨娘,该用膳了。”

    林葭玥呆呆道:“浅碧,你说我腹中胎儿能健康的生下来吗?”

    浅碧低着头:“姨娘怎么这般问?”

    林葭玥喃喃自语:“怕是不能的。”

    “我身子不好这里又没有医生,我又没有经验,万一他生出来是个不健全的,亦或是缺了手脚指头的又要怎么办?江行简就很是担心,我觉得他的担忧不无道理。”

    “何况就算身体健全,他生下来也只是个庶子!”

    “你知道什么是庶子吗?”

    泪水不住滑落,林葭玥哭着道:“庶子就是像江晏那般,他要喊夫人为母亲,他的生母见到他要喊二爷,郑姨娘在院外见到江昂还要行礼。”

    “她唤他四爷,江昂唤她郑姨娘。”

    “庶子的婚事姨娘是不能做主的,庶子成婚要给主母敬茶,庶子生了孙儿姨娘也要喊主子。”

    “可生了庶子还是好的,若生了庶女,便全完了。”

    “庶女跟我一样,一辈子都不能出这个院子,庶女甚至连莺莺传都不能看。”

    林葭玥哭着哭着呲一声笑了出来:“是不是有毛病?”

    “浅碧……你说我生下他干什么?生来受苦受罪吗?”

    “浅碧,你帮我寻府医来。”

    林葭玥寻来府医,让府医给她配了落胎药,她心绪繁杂未瞧出府医面色如常,仿佛早知会有今日。

    不多时,浅碧端着一碗猩红药汤走了过来。

    林葭玥看也未看,仰头喝了下去。

    不过半个时辰,她便觉腹痛难忍,躺在床上打起了滚。府医上前看过,切了片上五十年的人参塞入她口中,随后便转身离开。

    浅碧听着屋中惨叫,心慌得厉害。

    想了想,她跑去自己房中,将匣子里的散乱珍珠重新串起来,又处理了一大包安神的药材。

    绣烟阁不大,女子痛苦哀嚎传遍每个角落,怀素在隔壁房中听着,从床底拿出一个陈旧的拨浪鼓,放进铜盆里点燃。

    城阳侯府绝对不能先出庶长子,若如此侯爷的名声便彻底毁了。

    想到昨日刚承了欢,怀素从柜中掏出一包避子汤,自己熬煮起来。

    江行简回到城阳侯府的时候,绣烟阁已安静下来,他去了林葭玥房中,淡漠看着床上熟睡的人。

    如此结果,倒也称得上皆大欢喜。

    宋挽听闻林葭玥落胎很是惊诧,待问明是她自己同府医要得落胎药,方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宋挽喃喃低语,面色泛白。

    江行简让人护住绣烟阁并非保护林葭玥,只不过是不想让侯府有了庶长子一事传出罢了。

    在这孩子未出生之前,宋家绝不会打草惊蛇叫嚷出来。而这孩子从一开始便无机会出生,所以他根本不怕宋府知晓。

    宋挽薄唇微抿,骇得说不出话。

    好半晌她才低喃道:“不知进退则祸至……”

    “原来他并非不恨林葭玥将侯府败成这个样子。”

    “他只是……”

    他只是知晓谋大者无形,他只是知晓打在女子身上何处最痛,他只是知晓在上京所有人都等着抓侯府把柄时,如何保全自己声名,全身而退。

    宋挽颓然坐在绣塌上,直到今日她方知自己幼年时空空想象出的英雄夫君,竟是个彻头彻尾的真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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