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文渊宠辱不惊,按部就班的去吏部述职,该干嘛干嘛。

    傍晚,秦珏来接了他,同镇国公世子元允一块儿上升平楼喝酒叙旧去了。

    席间元允道:“我说伯谥,(蒋文渊,字伯谥)你也太老实了。

    那肃州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旁人躲都来不及,你找个借口推了也就是了。以你的功绩,这个面子陛下肯定给。”

    蒋文渊摇了摇头道:“雷霆雨露都是君恩。不是我也会是别人,总得有一个去的。”

    元允摇了摇头道:“得,种田都种傻了。”

    既然决定要跟着父母去青州,这些日子蒋禹清每天都去医学堂半天,把能教的东西,尽量教给学员和师兄们。

    下午则陪着家里人在京里到处逛逛,买些好吃好玩的,上戏园子听听戏,去茶楼听人说书。甚至还去宝月楼参加了一场拍卖会。

    在拍卖会上,老两口看到许多人为了一幅前朝的名家字画或是一件什么古物,一掷千金时,心都在抽抽。

    忍不住吐槽道“就这么个破玩意儿,不当吃不当喝的,花那么多银子去买,真是造孽哦。”

    幸好蒋家坐的是楼上的包厢,不然非得让人家唾沫星子给喷死不可。

    因着是盛夏,天热的不像话。京里也没有什么人家举办什么活动,蒋家人也乐得清净。

    蒋禹清更是珍惜每日与爷爷奶奶在一起的美好时光。尽管如此,分别的日子还是很快到来了。

    尽管已经给老两口服过可增寿十年的灵乳,可蒋禹清还是担心老两口和哥哥在路上会抗不住这要命的天气。

    所以提前两天,在他们睡着后用回春术,给他们的身体挨个梳理治疗了一遍。

    把一些极细微的毛病都给去了。之后又各给他们输送了一缕生机。

    有了这些保障,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了。

    出发去肃州的前一天。夏景帝又把蒋文渊招进了宫中。

    夏景帝道:“此去肃州的路上并不太平,恐有山匪拦路。朕派一队羽林卫护送你前去。

    另外,朕之前赐你的佩剑依旧有效,凡遇贪官污吏罪大恶极者,可先斩后奏。

    朕再赐你调兵之权,若遇匪患或无法解决之事,可就近调集兵丁剿灭。”

    这样大的权力,可以说钦差也不过如此了。

    士为知己者死。

    蒋文渊当即感动得热泪盈眶,伏身长拜:“臣,定不负陛下厚望!”

    尽管再不舍得,分别的日子还是来了。

    七月十六日,听说蒋禹清要跟着父母去西北上任,但凡她熟悉的熟识的能来的都来了。

    师父、大师兄父子、二师兄,还有许多医学堂的学生、大夫,镇国公府的元舞阳、骠骑将军府的卫灵蕴等等,就连景衍和李得顺也来了。

    团子同他们一一告别,轮到景衍时,他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保护好自己,到了地方,记得给我写信。”

    团子点点头:“我会的!你也要保重。”

    “嗯。”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低调的蒋家人在进京一个月后,又在一队儿羽林卫的护卫下高调的离京了。

    马车走到城外的五里亭,这里又是一个三叉路口。在这里,蒋家人将分成两拨。

    老两口带着小孙子蒋禹川往南,由侯府的护卫护送,回青州老家。蒋文渊夫妻则带着小女儿往转道西北,在羽林卫的护送下去往肃州。

    临分别时,蒋禹清抱着爷爷奶奶和哥哥,眼泪一串串的掉,她舍不得。其他人也都跟着抹眼泪。

    老头儿第一次觉得,儿孙太有出息也不好。太有出息了是给朝廷养的。

    倒不如平庸些,像大儿子和二儿子就很好,官儿小,离家也近,时不时的就能回来看看他老头子。

    日头渐高,车队不得不再次上路。看着两队人马渐行渐远,渐渐的再也看不见,团子又哭了。

    白小十在灵境里劝她:“分别是为了下一次的相聚。有什么可哭的,想他们了回去看看他们就是。我又不是不驮你!”

    蒋禹清瞬间清醒了,是哦。光顾着伤心,把白小十给忘了。

    于是团子又开心了。

    蒋文渊夫妻见女儿又恢复了笑颜,这才放下心来。孩子就是孩子,哪怕再聪明,忘性也大,这才多会儿就把离别的愁绪给忘了。

    因为天气太热,蒋文渊怕随行人员中暑,中午就在路边的一个茶寮里歇了脚。包圆了老板煮的绿豆汤,让每人都喝了两大碗。

    直到过了未中,才下令车队继续出发。

    晚上,车队歇在了官道边的驿管馆里。蒋禹清拿出专门配的药包让驿馆的小吏煮了,分发下去,可防止大家中暑。

    一夜无话。

    次日,天刚亮,车队便再次启程出发。趁着日头未出来的时候,多走点路,这样中午热的时候就能多歇会儿。

    就这样一连在路上走了七八天,一行已经走到了晋州境内。这天晚上,一阵电闪雷鸣后,老天爷终于赏脸,降下了一场大雨。

    这场大雨带走了连日来的暑气,着实让大家伙儿都睡了个好觉。

    次日醒来,一扫连日的颓靡,个个精神奕奕。简单的吃过早饭,车队再次上路。

    又是一天过去,到日落时分竟是离前边一个小镇还有三十多里。探路的羽林卫回来说,附近有一个小村子,或可前去借宿一宿。

    蒋文渊于是下令去小村借宿。

    这个仅有三十多户人家的小村庄,从来没有一次来过这么多外人。村长听到有陌生车队进村的消息,忙赶来相见。

    村长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去的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县城,这么大的阵仗他也是头一回见。

    他小心翼翼道:“不知诸位从哪里来,来我们村有何事?”

    蒋文渊下了车,对村长作了一揖,客气道:“这位大哥,我们从零州府来,往肃州去。因错过了宿头,想来贵村借宿一晚,还请大哥行个方便。”

    村长听到零州便是眼前一亮:“零州来的啊。你们零州可真是个好地方,专出高产粮食。”

    蒋文渊微微一笑:“零州确是个好地方,你们晋州也不差。

    我刚刚进村的时候,看到你们地里也种了好些红薯,看长势十分不错,想来今年也该有个好收成。”

    村长听了顿时放下了一半的心:“哈哈,借您的吉言。”他指了指马车:“这马车里头是?”

    他们这一队,几十骑全是训练有素的精壮汉子,个个配带着兵器。

    他实在有些怕,万一是坏人,可不得给全村招祸了?

    蒋文渊也察觉到了村长的犹豫道:“马车里是在下的家眷。”

    话音刚落,自第二辆马里头钻出一个小脑袋来:“爹爹!”团子奶声奶气道:“我们可以在这里借宿吗?”

    她一面说着,一面让人给她抱下马车。哒哒哒的跑过来,站在她爹的腿边。

    蒋文渊爱怜的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发顶,笑着回答道:“这个爹爹可做不了主,得问这位伯伯。”

    团子于是歪着脑袋,睁着一双葡萄大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村长:“伯伯,我们可以在这里借住一晚吗!

    我保证,我们不是坏人,也不会捣乱的。”

    村长见到这么个可可爱爱软软糯糯的小丫头,完全放下心来。况且,他还没见过这么有礼貌的坏人。

    村长笑道“可以,你们跟我来吧!”

    蒋文渊再冲他拱了拱手:“多谢。这是小女,让您见笑了。”

    那村长道:“多好的孩子,不像我家的几个皮猴子,常常气得我恨不能拿竹条子抽。”

    “哈哈,孩子都这样,等大了就好了。”

    就这样,蒋文渊抱着女儿,跟着村长进了小村落。

    村里有一处空院子,保养的还算不错,至少看着能住。

    原是一位孤寡老人的,老人去了后,这院子就归了村里。

    家具什么的,也还在,虽然简陋了些,倒也算干净。

    蒋文渊一家三口,住了东厢。闫嬷嬷和二玉,以及立春、谷雨、立夏和小满几个丫鬟住了西厢。

    其余的人则在堂屋和杂物房中,打个地铺凑和一宿。

    羽林卫们出任务时,什么地儿没睡过。这地方对他们来说,已经算是不错了。

    蒋文渊又给了村长一些银两,托他寻两个妇人给大家做顿饭。

    村长道:“我家妇人和儿媳的茶饭手艺在村里还算拿得出手,各位贵客们若是不介意,让她们来可好。”

    蒋文渊道:“自然可以。米面肉干我们都有带着,你家若有新鲜的菜蔬也可卖我们一些。自当感激不尽!”

    村长喜笑颜开道:“有的,贵客们稍等。”

    村长回去后,没多久就领着他婆娘和小儿媳过来了。

    这两人来的时候,还带着锅具。想来,都是清楚这屋里桌椅不缺,锅却是没有的。

    村长家的女眷正做饭时,外头来了一位十六七岁的腼碘少年,拿着几只刚打到的兔子来卖。

    蒋文渊见兔子很新鲜,就花了钱买下了。自

    家这边人多,个个都是能吃的,这几只兔子怕是不够,就问那少年,可还有其他的猎物。

    少年欣喜道:“有的,我还猎了一只小獐子,还是活的。打算明儿送到城里去卖!”

    蒋文渊道:“你也别送去城了,一起拿来这里吧。”

    少年欢喜的跑走了。

    村长婆娘是个健谈的,说:“这孩子是随她娘从流浪到这里的,听说老家是零州那边的。

    他娘病死在路边,他则被村里的孤寡老猎户捡了回去养。

    直到去年,老猎户也死了,就剩他一个人生活。他家没有地,只能时常去山上打些猎物来卖。”

    “零州,你是说他是零州的?”

    村长媳妇道:“好像是。我老婆子大字不识一个,也不知零州在哪,只知道是很远的南边,出红暑和高产水稻的地方。”

    蒋文渊若有所思。

    没一会儿,那少年果然扛着一头不算大的獐子回来了。他怕村长婆媳处理不来,还帮着杀了。

    蒋文渊总觉得这少年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就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擦了擦脸上溅上的鹿血道:“我叫胡阳明。”

    蒋文渊更惊疑了:“我听说你老家是零州的?”

    少年点了点头:“嗯,零州府青州县。”

    蒋文渊心中一抖:“你亲爹可是叫胡保准?青州县南风口的。”

    少年手里的木盆“咣”的一声掉在地上,眼睛瞪得老大:“您,怎么知道?”

    我还知道你爷爷的名字,你还有个姑婆叫做胡玉珍嫁在青州县的西津渡,我说的可对?

    “对......都对。所以,您,是从我老家来的吗?”

    蒋文渊长舒一口气,眼睛有些热:“严格来说,你得叫我一声表叔。

    你的爷爷是我的亲舅舅,我的母亲是你的亲姑婆。而你的亲生父亲则是我的亲表兄!”

    少年呆了,院子里的人也呆了。

    蒋文渊让胡阳明去洗洗,进屋说话。少年木木的去了,似乎还没有从突然遇到亲人懵逼状态中清醒。

    陆氏和蒋禹清听说,刚才卖兔子的少年,居然是老胡氏的娘家侄孙,都惊讶极了。

    陆氏进门晚,她进门的时候,胡保准已经没了好几年了,舅舅也瘫痪在床。

    只听说表兄没了后的第二年,表嫂就带着孩子改了嫁,之后杳无音讯。却不曾想,竟然在这里遇到。

    胡阳明进了屋,蒋文渊细细的问过他这些年的经历,方知孩子这些过的着实不易。

    他娘是被他外家逼着改嫁的,嫁给了邻近州府的一个瘸子。

    新夫家因为嫌弃他是拖油瓶对他一直很不好。

    打骂吃不饱饭那是常有的事儿。好不容易磕磕碰碰的长到了十岁。

    有一回趁着娘家不在,那瘸子就偷摸着把他给卖了。

    他娘发现后就追了过来,一直追在牙行的马车后面跑了三天,凭着一股不要命的狠劲儿硬生生的把他从人贩子那里抢了下来。

    脱险后,她娘就寻思原来的家不能待了,就打算带着他回青州西津渡投奔他姑婆。

    奈何娘儿俩个都大字不识一个,只好同路过的一个商队打听回青州的路。

    也不知是他娘没说清楚还是指路的人没听清楚,亦或是方言的问题,他们明明要回的是青州,商队却以为他们要去晋州,并且十分好心的带了他们一路。

    等娘儿俩发现不对,再去问时,才发现走反了方向生生跑到了晋州。

    商队一路往西,自是不可以再把母子俩送回去。只好给了娘儿两一点银钱,让她们自行寻路回家。

    不曾想,因为路途遥远,途中又因为淋了雨,他娘病累交加,还没等走出晋州就死在了路边。

    正当他哭得厮心裂肺时,村里的老猎户打猎归来发现了他。并帮着他葬了母亲,从此后他便跟着老猎户在这个小村庄住了一下,这一住就是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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