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号楼,401室。
漆黑的房间里,微小的火星亮了又灭,袅袅的烟雾缓慢地向上飘去,然后融入空气中消失不见。
吕福生掸了掸烟灰,燃尽的灰尘却掉落在瓷缸之外。
缸里已经塞满了烟头,几乎就要满溢而出,蜷曲的烟身在里头折断,犹如某种形式的乱葬岗。
这些,都是他在最近的几个钟头里抽的。
可再怎么抽,也缓解不了他内心的焦虑。
他看到了。
看到了那淋漓的血字。
三天......
三天内呆在小区里正确签收属于自己的快件。
这是吕福生的任务。
当然,他本人并不叫吕福生这个名字,但现在,他要以这个身份过着日子。
正确签收,究竟是怎么个正确法?难道收快件也讲究姿势?
呵,他可没心思开这种低级的玩笑,依他之见,快件一定有真与假之分,真的快件或许是奖励,或许是三天内在小区里维生的资源,而假的快件,或许就寓意着死亡。
既然如此,那又该如何甄别呢?
吕福生想破了脑袋,依旧没有半点头绪。
他在等待,等待所谓的快递到来。
唯有这样,他才能切实体会到一次签收的事件,继而收集情报开拓思路。
可他又有些害怕与踌躇,巴不得快件来得更晚一些。
至少,他可以多享受片刻的宁静。
呜——
那是茶水壶烧开热水的声音。
他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朝着窗边走去,热水壶就摆在窗边的茶几之上。
突然,天空似乎亮了一下,好像是有闪电划过夜空,可是,静待几秒,依旧没有隆隆雷声传来,仿佛被扼杀在了云层之内。
气氛愈发压抑了。
巨大的落地窗前,滂沱的雨幕好似就冲着吕福生的家一样,一阵接一阵地扫来。
“该死的天气。”因为抽久了烟,吕福生的喉咙有些发干。
忽地,他望向了对面的居民楼,同层的住户似乎隔着大雨在和他对视,看不太真切,隐约能看到对方穿着一件睡衣,颜色比较浅,上半身是淡淡的红色,很容易分辨。
不过,不知为什么,他暂时看不到对方的脸。
“我记得,那是3号楼吧......3401?”吕福生端起茶杯,吹了吹表面的热气,“他也不怕被雨淋成狗。”
说着,他低头准备抿上一口。
突然,天空再度亮了起来。
无比狭长的闪电当着吕福生的眼前划过夜空,停留了很久,像是血管脉络一样在云层上肆意生长。
还是没有雷声......
但一切都被照亮了。
靠近窗的所有的家具,楼底下杂植的草木,对面楼穿着睡衣的男人。
以及,一脸惊惧的吕福生。
咣当!
茶杯在地上摔成了碎片,滚烫的开水飞溅向吕福生。
可他没有感到痛,因为比痛更具有刺激与震撼的东西就在此时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清楚地看到,对面楼穿着睡衣的男人,根本没有脑袋!
对方衣衫领口处的脖子正开着碗口大的狰狞创口!
气管处的呼吸吹出了一个个血色气泡,在冷雨中炸开,下落的点滴鲜血染红了僵直的胸口,在大雨的冲刷下,又慢慢晕染开,覆盖满了上半身,竟愈发地鲜红。
怪不得他看不到对方的脸......
吕福生感觉呼吸都要停滞了,可这还没有结束,他望见,对方正缓缓地伸出手臂,做着招来的动作,一遍又一遍,毫不厌烦。
好在,闪电的光终究是暗了下去。
视野再度模糊了下来,又回到了暴雨的主场。
吕福生摇了摇头,摁着自己狂跳的心脏,他深知,恐怖已经降临到了他的身边。
霹啪!
震耳的雷声在吕福生的窗口外炸响。
他毫无防备,大叫着按住自己的耳朵。
一连两声。
同一时间,紧闭的窗口骤然洞开,飞速往两侧移动的窗户狠狠地砸在窗沿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迎面而来的寒风,豆大的雨水,毫不留情地倾洒在桌面上,然后一路淌向地面。
叮咚!
门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给这一连串的诡异景象划上了句号。
吕福生失魂落魄地在地上爬了几步,手掌被破碎的陶瓷碎片戳破,但他一直忍着没有出声。
他还没有缓过神来。
叮咚叮咚——
又是几声短促的门铃。
“你好,有人吗?”
门外传来了呼唤。
吕福生几乎是贴着沙发站了起来,腿脚还是不听使唤。
“在......在的。”
他连滚带爬地来到门边,不顾一身的狼藉,深吸了一口气,继而想要拧动门把。
他并不是毫无准备,有了之前的异况,他已经将一把削皮用的水果刀拿在了手里,隐藏在了腰后。
吱呀——
吕福生打开了门,见到了门后一身工作服的快递员,对方也湿淋淋的,衣角向下不断滴着水,头发也杂乱地贴在头皮上。
“你好,我是快达速递的钱锦涛,有您的快递。”对方率先开了口,从那强打的笑脸来看,对方的心中也有烦闷的心事。
“哦,你好。”吕福生的喉咙上下滚动,他将刀别在腰间,伸出手来要接快件。
手伸至半空,双方都对着吕福生那千疮百孔的掌心发呆。
上方还嵌着不少残渣。
而那些已经脱落的部分,则是一个个淌着血的深坑,随着他指间关节的用力,汩汩鲜血便不分先后地从伤口溢出。
“那个......你没事吧?”
“别问那么多,快件给我。”
吕福生黑着脸,几乎是劈手夺过了包裹,他的血液擦拭在上方,涂抹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纹路。
没有寄件人信息,很好。
简单到无以复加,愿境基本就是在明牌告知他,这快件有问题。
那接下来怎么做呢?再详细辨别一下,还是直接打发对方离开?
“不不不,不对,正确签收......既然快件有真假之别,那单纯靠可疑的空白面单来让我做选择实在太过简单了,很有可能是设好的陷阱,让我错失机会。”吕福生强撑着精神去思考,劫后余生的他仿佛脑子有过刹那的灵光,“对了!我为什么要纠结这么多,不管快件究竟是真是假,我签收完丢掉不就好了?完成签收才是目的,这会不会是规则中的漏洞?”
有了这个猜测,吕福生有些跃跃欲试。
只见他飞快地签署掉了回执,拍在程寂的手中,继而推搡着程寂离开。
待到一脸困惑的程寂下了楼,吕福生转身就将快件踢进了安全通道里,目睹着不大的盒子沿着阶梯滚落,穿过金属制的扶手,一路摔到了几层楼下。
闷响在各个楼层里回荡。
最终消逝在阴影之中。
“这样就可以了吧。”
吕福生自言自语,他关闭上了安全通道的大门,一步一趔趄地回到屋内。
屋里似乎停了电,不知是不是刚才打雷的缘故,一侧的电闸亮着刺眼的红灯。
他忽地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关上窗户,暴雨还在敲打着窗棂,发出指甲叩击桌面的笃笃声。
吱呀——
屋里每个房间的门似乎被强风吹动,时而闭合,时而敞开,它们并不是整齐划一的开开关关,恰恰相反,同一侧的房门居然能在同一时间荒诞地呈现一开一合的趋势。
好像这风,会拐弯......
吕福生顺着空旷的过道往室内望去,幽深的过道狭窄又漫长,似乎能一路朝着地狱延伸。
而一个方形的轮廓就这么摆放在路的正中间。
表面是斑驳的血痕。
吕福生退了几步,后背贴上锁死的房门,门锁上缠绕着厚厚的长发。
“看来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吕福生惨然一笑,眼睁睁地看着快递盒自动打开,从里头爬出来一个白衣女人。
如果那个坠楼的醉酒男子在场,他一定会惊惶地大叫:是她!是那个扑克脸的女鬼!
但吕福生没有犹豫,退路已经堵死,笼罩心头的惶恐刺激着他的大脑,继而生成了一种暴怒的情绪,仿佛就是要和眼前的东西拼个你死我活。
他抽出水果刀,赤红着双眼,猛地朝对方扑去。
一刀接着一刀。
鲜血模糊了吕福生的双眼,但他只是机械化地伸手捅刀,然后毫不留情沿着刀口向其他部位切割,他分不清什么是血管,什么是内脏,所有接触到的东西都将在他丢失理性的疯狂下化为碎肉。
女人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却挣扎得异常强烈,颠倒的五官好像永无止尽般向外冒着血,没有瞳仁的眼睛却传达来陶醉的情绪。
她同样回以癫狂,双手不断摆动,撕扯着吕福生的面部。
指甲割开了吕福生的侧脸,露出了他的牙床,甚至划开了他的脖颈,血流如注。
直到吕福生大吼一声,将刀狠狠地贯入女人的天灵盖,一切才偃旗息鼓。
可这,只是暂时的......
吕福生无力地躺倒在地,目睹着女人随着时间过去......
然后慢慢扭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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