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脸汉子终于晕了过去。

    柳叶手里的草把子早已打的七零八落了,看到人一动不动的躺着,不知是生还是死,柳叶心里就有些害怕。

    可想到自己打的是祸害人的拐子,她又稍微心安了些。

    钟钰柔已缓过劲来,她没再去管地上躺着的两个人,只想着快点抱着婉清离开这里。弄堂偏僻,若又来了拐子的同伙,那么她们三个可就有危险了。

    见小姐去抱婉清小小姐,柳叶忙也跑过去搭手。

    许是刚才使力太过的缘故,这会儿主仆二人都觉得胳膊软软的,一时倒没把婉清从地上抱起来。

    等林远秋跑进弄堂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两个拐子满头满脸都是血的躺在地上。离着他们不远,是两个头发有些散乱的姑娘。林远秋看到,此时这两人,正弯下身子,想把地上的孩子抱起。

    而这个孩子,应该就是婉清。

    难道是这两位姑娘把婉清给救下来的

    林远秋看了看地上躺着的两个汉子,实在不敢相信。

    而听到脚步声的钟钰柔和柳叶,赶忙站起了身来,且担心来人会是拐子的同伙,钟钰柔还准备去拿靠在墙上的竹竿。

    见状,林远秋忙开口解释,“姑娘别误会,我是这个孩子的叔父。”

    叔父

    婉清的叔父

    钟钰柔惊讶,忙转头看了过来。

    入眼便是一身青色的圆领长袍,看到这身衣衫后,钟钰柔提着的心倒是放下来些了。

    青色圆领袍正是本朝举人的衣衫规制,有这样身份的人,自然不可能和拐子成了同伙。

    还有,在表哥与林家定下亲事后,钟钰柔就从舅母那里得知了许多林家的事,自然也知道春燕姐的哥哥与小表哥是十分要好的同窗,且也是个举人来着。

    所以眼前之人,应该就是春燕姐的哥哥无疑了。

    只不过,这会儿的举人老爷有些狼狈。跑了这么多路,林远秋头上的发带早已松开,发髻更是散成马尾披在肩上,显得有些凌乱。再看脚上的布鞋,只剩下右脚上的这只了,看着有些滑稽。

    等钟钰柔的视线落到林远秋的脸上时,就有了停顿,剑眉如漆,高挺的鼻子,清俊的眼眸中带着英气。

    钟钰柔总觉得这人自己好似在哪里看到过。

    可又觉得不太可能,她应该从来没见过表哥的同窗才对。

    林远秋没顾得上旁的,疾步走到婉清这边后,就弯腰把她抱了起来。

    “清儿清儿”

    见婉清一副熟睡的模样,林远秋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脸,可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让林远秋不免有些担心,清儿这样子一看就是被人捂了迷药的,也不知道会不会对身体有影响。

    想到这里,林远秋忙低下头去听侄女的呼吸声,等听到呼气吸气都还均匀后,心里稍稍放心了些。

    只是一想到人贩子的丧尽天良,林远秋并没留着力道,朝地上躺着的两人狠狠踢了过去。

    许是吃了痛,原本晕着的两人居然发出了哼哼声。

    这是要醒过来了

    为了防止人逃走,林远秋觉得应该把人绑起来才行。

    想到这里,他把怀里的婉清往边上一递,钟钰柔也没有犹豫,自然而然地伸手把人接了过来。

    而柳叶,担心小姐手酸会抱不住人,忙上前一起帮托着,顺带给自家小姐整理起散乱的头发。

    绑人的绳子倒不用另找,林远秋动作迅速,很快把两个拐子的腰带抽了下来,再把人翻了个身,好让他们后背朝上,最后干净利索地把两人的手紧紧反绑到身后。

    果然,这边林远秋刚把人绑好,黑脸汉子就先醒了过来,接着是矮个汉子。

    被反绑着的滋味可不好受,加之头上的伤口又痛,是以两人醒过来后,很快在地上扭动了起来,嘴里还不停叫嚷着

    “快放了老子,不然老子宰了你”

    “臭娘们,快把老子放了”

    听着实在呱噪。

    钟钰柔指着落在地上的帕子对林远秋说道,“这方帕子是他俩的,想来是浸了药的。”

    林远秋不是笨人,立马明白了话里的意思。

    趴在地上的黑脸汉子,并不知道背后的情况,还在骂骂咧咧个不停,结果下一瞬,叨叨不停的嘴很快就被帕子捂上,然后啥事不知了。

    紧接着矮个汉子也受到了这样的“待遇”。

    见识了迷药的可怕后,林远秋把帕子重新扔回到了地上。

    这时林远秋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还未跟人家姑娘道谢呢。

    想到这里,林远秋站直身子,拱手朝着钟钰柔深深作了个揖,而后认真道“今日亏得姑娘仗义,否则后果不敢去想,林某替侄女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钟钰柔忙侧身避开,摇头,“婉清与我原也是亲戚,救她自是应该,当不得公子的谢。”

    此时此刻,钟钰柔终于记起眼前之人为何看着似曾相识了,这不就是那个站在围墙外帮自己捡毽子的人吗

    而林远秋,在听到钟钰柔说得原也是亲戚的话后,就朝她看了过去。

    先前因顾着男女有别,林远秋也没好意思朝人家姑娘看得仔细,这会儿直面看过之后,倒很快从脑海中抓出一片记忆来。

    鼻头小巧,杏眼乌润,白皙的脸颊上略带了婴儿肥,还有就是眉心上的朱砂痣。

    所以,这不正是自己帮着捡过毽子的那个女孩子吗。

    也就是子旭的姑表妹来着。

    林远秋之所以会这么快想起,也是因为对方眉心间的朱砂痣太给人印象深刻。

    再想到周子旭小姑一家如今正在京城,林远秋自是更加肯定自己没有认错了人。

    真没想到竟然会有这般凑巧的事。

    此时钟钰柔心里也和林远秋有着一样的想法,那就是今日实在太凑巧了。

    凑巧她今日上街,凑巧碰到婉清被拐,自己把她救了下来,却又发现婉清的叔父凑巧是那个帮自己捡过毽子的人。

    “远秋,远秋”

    没等两人再说些什么,就听到远远的有叫喊声传来,听着像是周子旭的嗓音。

    想到之前自己让他快去报官的话,林远秋觉得,应该就是周子旭带着官差找过来了。

    “想来是子旭和官差他们。”

    林远秋准备往弄堂口走,这条巷子可有不少的弄堂,自己不走出去些,子旭他们恐怕一时找不到这里来。

    “林大哥,我要先回去了。”

    听到有官差过来,钟钰柔便准备离开。如今她还在孝中,自是越少有动静越好。

    而今天的事,肯定免不了要上衙门,自己还是避开些为好。

    看到钟姑娘发间只簪着的一朵素花,林远秋也很快反应了过来。

    这里人守孝讲究“不得孝三年,闭谢绝世务”,虽好些人不会一字不差的照着做,可私底下和明面上还是有区别的,所以这会儿钟姑娘确实不适合露面。

    最后,主仆二人出了弄堂,很快就从巷子的另一头离开了。

    林远秋抱着婉清,看着一抹雪青色的身影越走越远,而后一个拐弯便消失在视野里。

    和官差一起过来的,除了周子旭,还有林三柱和林远枫。

    三人看到地上被绑的紧紧的两个拐子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狗子远秋、周兄啥时候这么厉害了,竟然以一抵二

    林远秋自然不会瞒下钟姑娘救了婉清的事,只不过这里并不是说话的地儿。

    失而复得的喜悦,让林远枫抱着女儿失声痛哭,他都不敢想象,若这次真丢了女儿,自己该怎么活。

    林三柱没忍住,上去就是好几脚,要不是担心把人给踢死,自己说不得要去蹲大牢,他恨不得当场就送这两个挨千刀的上西天。

    不过,林三柱也不急,本朝对偷拐人的贩子从不会手下留情,这两人怕也没几天活头了。

    显然这几名官差对人贩子也是深恶痛绝的,见两人还没醒,便问此时在巷子里围观的百姓,“你们谁家近的,快去提了井水来。”

    当下就有人照做了。

    很快,躺在地上的人贩子就被冰冷的井水泼醒,然后由官差们押走了。

    林远秋让张贵跟着官差一起过去,有什么事再回来禀告。

    张贵连连点头,等转过身时,忍不住拿衣袖擦了擦额头上豆大的汗珠。

    幸亏菩萨保佑,小小姐没事就好。

    林远秋他们自然不会用官差的法子把孩子弄醒,几人很快来到医馆。而后林远秋就看到,那白须老大夫先是翻开婉清的眼皮瞧了瞧,紧接着去里间拿出一个与香囊差不多大小的布包,然后放在婉清的鼻孔边上晃了晃。

    之后,惊奇的一幕出现了,只过了片刻,就见林婉清睁开了眼睛。

    “清儿,快告诉爹爹,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显然,林婉清还有些发懵,她记得自己看到有小贩扛着插满小面人的草把子过来,就想着给家中的弟弟妹妹们各买上一个,可等她走过去还没多久,就很快啥事都不知道了。

    “大夫,我家侄女还需吃些药吗”

    林远秋还有些担心,这可是蒙汗药,可别伤了孩子才好。

    老大夫摇头,“无妨,只需好好睡上一觉即可。”

    得了大夫的准话,几人提着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

    回到家后,林远秋便把今日的事仔细与家里人说了。

    等得知救人的姑娘就是周兴的外甥女时,林三柱很快记起先前自己想给狗子说的亲事来。

    想来正是这位姑娘吧。

    再想到她父亲是军中的都教头,那么就解释的通,人家为何会懂些拳脚功夫了。

    既然两家没说成亲事,林三柱便没有再提这件事,免得坏了姑娘家的声誉。

    不过人家救了婉清的事,他们家该有的感谢肯定是不能少的。林三柱准备过几日就让女婿带他去钟家一趟。

    因着被拐的事,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婉清都窝在房里不怎么敢出门。

    不得不说,林远枫照顾孩子是真的耐心,加之脾气又好,很快就把孩子从惧怕中拉了回来。

    之后,林远枫又带着女儿去庄子上住了一阵子。日日有小丫作伴,再加上庄子上可有不少的兔子养着,每日拔草喂兔,小娃儿哪有时间去想旁的,就这样,婉清又活泼了起来。

    五月正是石榴花开的时间。

    当院子里一朵朵红艳似火的花朵挂满枝头时,屋宅的修缮已进入到尾声。

    离开家这么久,林远枫自然盼着回家了,特别是林婉清,她已经有好久没看到娘亲和弟弟妹妹们了。

    至于林三柱,倒没有这样的想法。对他来说,只要跟狗子待在一块儿,住哪里都成。

    只不过家里还做着绣品的生意,他自然不能一直离家在外。

    何况,这次他还得把儿子画的书签花样拿回去。不然家里绣品的花样,就要接不上趟了。

    是以,等这边宅院全都修缮完毕后,林三柱和林远枫,以及婉清,三人就离开了京城,回家去了。

    送走了爹和堂哥他们,林远秋又扎进了书堆里。

    离春闱只有转瞬即逝的半年多时间,说是近在眼前都不为过。

    这些时日,国子监的众学子在学业上都加倍用着心,各堂助教也多了好些文章上的讲解。

    想来大家都不愿辜负这三年的光阴。

    比起其他学生,他们这些有老师的,平日里要做的题目和文章自然会更多一些。

    自上个月开始,秦遇就着重了制策,常会从晦涩难懂的易经中,让林远秋和周子旭论述出一篇策文来。

    会试跟乡试一样,更注重实践应用,考的内容,大多是考生对事物的判断能力和分析能力,以及公文的写作能力。毕竟考过了会试就是殿试,等中了进士之后就步入官场了,而对一个称职的官员来说,这些能力都是必备的。

    说实话,对于自己的两个弟子,秦遇心里一直都有着自己的判断。

    他觉得,此次会试,若真要分出个胜算,那绝对是远秋更大一些。子旭记性是好没错,可对事物的见解上,就不如远秋来得精辟和独到。

    其实,秦遇一直都很纳闷,自己这个还未弱冠的弟子,怎么每次分析起事物来,都像经多见广、饱经世故的媪翁一般,见解透辟,每次都能洞悉其内在的本质和规律。

    实在想不通后,最后秦遇只能归类到家境上的原因,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想来洞察力比旁人更敏锐也属正常。

    到了十月的时候,王文昌来信告知了乡试落榜的事。并说此次乡试他虽落榜,可收获着实不少。

    观他信上的语气,林远秋觉得这持之以恒的心态倒是难能可贵的。

    今年除夕,林远秋是在京城过的。因着是在新宅子里过的第一个年,所以林远秋写了好些春联和门对,把整间宅子烘托的喜气洋洋的。

    周子旭也过来了这边,再有一个多月便是春闱,他自然也没有回乡。

    等林三柱赶到京城时,已是正月二十九,离春闱开考正好还有十日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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