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章节名:第四十一章</b>

    无家巷,真正的是无家巷,一条狭窄的小巷,靠墙的街边,一眼往不到头的人。或蹲或站,或坐或躺,衣衫褴褛的男男女女,老老小小,共同的特点是面黄肌瘦,头上都插着一根稻草。

    随意买卖,且生杀予夺,这已经不是人,而是牲口了。

    杨子千看着这条巷子的场景,纵然不是观世音,心里也是心酸了些。

    本就穷,再遇上天灾人祸,过不下去了,就会走到这一步。

    杨子千不想看到这些悲剧,加快脚步往前走,远远的,把一路寻找人的王三他们丢在了身后。事情就是这样,越不想见,一些东西越是入耳朵。

    “大爷,你买下这丫头吧,她什么都会,洗衣做饭,操持家务、、、、”前方,一个男子拉着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朝身前的中年锦衣男子哀求着。

    “不要,不要,本大爷要买个暖床丫头,这货色太小了!”锦衣男子毫无羞耻之心,得意的大声说道。

    一听是暖床的,男子忙拉着孩子往回缩。

    “哈哈哈,怕什么,只要本大爷看得上的,吃香喝辣,比跟着你这穷鬼强一百倍!”锦衣男子继续嚣张。

    “是,是,只是孩子太小,不合适!”低声解释,有些人,惹不起,但躲得起。

    “大爷,你看看,这丫头怎么样,也只是家里穷了些,您买回家去,养上个三五天,颜色也不会差了!”有人躲,也有人显,旁边,一个中年妇女忙拉着手上的女孩上前。

    “嗯,个头还行,样子算不上好,好歹,还看得顺眼,多大了?”锦衣男子停下脚步,上前,捏着女孩的下巴,抬起头,左右端详,轻佻的说道。

    “大爷,您眼光好,这丫头十三了,上次红香院的妈妈出了八两银子说要买,当时家里还揭得开锅,我没同意。这会儿,实在难了,就八两吧!”中年妇女一脸喜色,仿佛看到了闪亮的银子。

    “八两,八两我可以买两个这样的了!”锦衣男子一手拂掉那张小脸,嫌弃的说道。

    “六两,六两如何?”妇女自降身价。只希望快点成交!

    “四两,不行拉倒!”锦衣男子准备看下一个货了,这妇人,是个心贪的,有钱,还怕买不了好货?

    “行,行,我卖了!”果然,脚步还没移动,妇人就开口应承。

    “娘!”自始自终,低头一言未发的女孩,抬头看着自己的亲娘,泪水模糊了双眼。

    “香儿,去吧,跟着大爷去,总比留在家里饿死的强。爹娘养你十多年,也是费了精力,眼下,你爹倒床了,家里还有两个弟弟要养活,娘一个人实在拉扯不动了。跟着大爷,总比去红香院强!”妇人的喜悦,也掺杂了一点不舍。

    还以为是捡来的,却也是你身上掉下的一块肉。

    杨子千在一旁看了半天,总算看到了妇女的一点良知。好吧,又是一个过不下去的,将十三岁的女儿卖给比她大两倍的男人暖床,想想,就觉得恶心。

    看着成交的两人带着女孩去官府备案了,旁边的父女俩眼里没有半分羡慕。粗糙的大手,抚摸着小女孩子的头,满满的不舍和悲伤。

    是一个老实人,不贪图荣华富贵。

    猛的,一股胭脂味入鼻。

    这一条街的人群中,少有富贵女人出现,都是些男子,再就是中年奴仆,像这种香味的人,看多了电视剧的杨子千脑海里第一反应就是楼子里的妈妈。

    “这丫头怎么卖?”果然,刚才那对父女面前,一个穿着妖艳的女人甩着帕子问道。

    “妈妈,这丫头笨身笨脚的,不合适您那个高贵的场合!”红香院的妈妈,随时在这条巷子转悠。这几天,带着女儿在这儿等买主,也看到过几次,知道她买人的目的。男子摇头,将女儿往身后拉了又拉。

    “哟,还金贵呢,这么金贵,就养在阁楼里啊!”妈妈一只手指着男子身后的女孩,大声嚷嚷“我红香院的姑娘,个个都漂亮,能歌善舞。走出来,谁不夸我会调教?像你这样的货色,看得上是你的福气,你以为能像我那些女儿有本事?告诉你,买回去,也只是当个打杂的丫头而已!”

    “是,妈妈,是,你那地方高贵。来来往往的人非富即贵。这丫头手脚笨不说,脑子也不够使,嘴更不会说,真的是没福气去伺候那些姑娘!”男子唯唯诺诺,将女儿贬到最低。

    “哪来那么多废话,二两银子,卖还是不卖?”妈妈显然气恼了,三番五次的拒绝,给脸不要脸!

    妈妈身后一个男子,就等着上前拉人了。

    “妈妈,您老高台贵手,这丫头真的不合适!”苦苦哀求,与最先看到时目的却截然相反。

    不卖,这妈妈难不成还指使她身后的打手强买不成!杨子千看得心惊肉跳的,这哪是买人口,这是在抢啊!

    “对不住,妈妈,您看下一个吧!”拉着女儿,藏到了身后。

    “真是给脸不要脸!”妈妈恼羞成怒,破口大骂。身后的打手,挽了挽衣袖,就等妈妈一声令下就动手了。

    “老表,你怎么在这儿?你这是干什么呢?”杨子千正暗暗为这对父女着急时,后面跟上来的王三情绪激动,高声质问。真是巧了,这人,居然是王三的老表黄顺子!

    “老表,我、、、”黄顺子脸一下红到了耳根,低头,小声的,也不知道说什么。

    “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会把梅子给卖了?”王三大怒,上前,一把将那个唤作梅子头上的谷草扯掉了。

    “这位大姐,对不住,人,我们不卖了!”面对眼前的女人,王三虽然不知道她是干什么的,但,看她身后的汉子眼神,就绝不是善类,把梅子卖到她家去,不是送死是什么?

    “不卖跑到这儿唱什么戏?白白耽搁老娘的功夫。”妈妈看眼前一下子出现了好几个男子,头上的谷草也扯掉了,这桩生意是成不了了。骂骂咧咧的,向下一个走去!

    “老表,你怎么会走到这一步?”长期以来,在河包县码头拉纤的老表是他的希望,就在昨夜前,王三都还想着要跟着老表混。没想到,几年不见,老表居然走到了卖儿卖女的地步。这梅子,是他的老大,那年来时,才四五岁,长得乖巧可爱,虽然是个女,那夫妻俩也当宝疼爱着。可是,今天,却、、、、

    “梅子,快喊表叔!”黄顺子不知道要怎么给老表诉说这两年的苦,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又想到了什么,连忙提醒女儿。

    “表叔!”叫梅子的小姑娘,轻声出声。今天,至少不会被爹卖出去了,说起来,还得感谢这个表叔的出现。可是,明天呢?

    “唉,梅子都长成大姑娘了!”王三看着黄顺子,依旧想要他给一个答案。

    “老表,你怎么会来这儿,他们是?”黄顺子将苦往心里吞,面前站着的人一直在望着他,这才想起问问情况。

    “噢,这是我们寨子里的杨二哥,他带着儿女来县城里卖鸡,我打算来看看你,就一起过来了!”王三连忙介绍道,至于自己来这儿的真实目的,却是再也无法说出口了。

    “那去家里坐坐!”客来了,就得往家里迎。

    本打算见一面就算了。却不想,这家人,都过得水深火热的了,去看看也好,至少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杨二哥,我们等会儿去迎祥街看了后,去我老表家喝两口水?”转身,询问着杨大年。

    “好!”杨大年知道,王三说的喝水是假,想要探听情况是真。

    看看,穷得,都只敢说去喝水,没敢说吃饭!

    “我现在就住在迎祥街后面,那我们就走吧!”黄顺子转身,对女儿说:“梅子,走,我们回家!”

    家,对梅子来说,越来越遥远。早上出门时,就有一种再也回不了这个家的感觉,每天出门,都是一次煎熬!

    这会儿听爹说回家,她连忙跟上。

    “你跑,你跑,我看你往哪儿跑!”一行人刚走上几步路,前面,一个少年从街尾急急的跑了过来,后面,一个中年男子拿着木棒,边追边喊。

    这又是唱的哪出戏?

    杨子千觉得,今天的苦戏太多了。

    这是老汉打儿子呢,还是主家打奴仆?啧啧,这阵仗,那木棒、、、、

    哟,不好,少年要被追上了,快呀,跑快点呀!

    杨子千心里,比少年还急。也没管谁是谁非,一想着那木棒随时可能会落在少年的身上,她就相当的紧张。

    唉,完了!

    少年跑得太急,没注意脚下,被一堆垃圾绊倒了!

    看着那木棒往少年的后背上招呼,杨子千眼睛猛的闭上了。

    呼痛叫唤声,没有如期而至,这是老子打儿子,棒子举得高,却还是舍不得打?

    杨子千小心的睁开眼,天啊,哪有舍不得打的,那木棒,重重的往少年后背打,而且,不止一下,是连着打,比老爹打连盖还翻动得还快!

    “这人不怕痛?”杨子千惊讶的嘲身后的几人问道。

    “你们不知道,这少年,是被余牙子买回来的。他经常跑,这不,跑又跑不掉,逮着就一顿毒打,身上的肉,怕都没有一块是完好的了!”黄顺子小声的说道。只要过得下去,哪舍得卖孩子啊,看看,卖给人家的孩子,比牲口还不如。想着梅子,差点被红香院的妈妈强买了去,心里更是酸楚不已。

    “你跑啊,你这个赔钱货,老子买了你,简直亏大了。养了你半年了,还卖不出去。现在将你养肥了,胆子不小,竟然敢跑了。天天跑,天天跑,不跑,你就过不得。你是在惹得我动手练身吧,放心,老子舍不得打不死你,早晚也会将你打残的!”中年男子一边打,一边骂。

    倒在地上的人,没有半分动弹,更没有一声呻吟。

    这是打死了?

    “也没人管管?”杨子千害怕得往老爹身边闪了闪。

    这样打下去,不死都得脱层皮。

    “谁管啊,现在,吃饭都不吃饱,哪还有闲心管别人的事。再说,人家有官府文书,生死不论,管也不管不着的!”黄顺子解释,摇头,叹息,穷人的命,就是一根草,又或者,比草都不如:草还有活力,还能生存,现在,人都快生存不下去了。

    放眼望去,杨子千看到的是整条街路人的冷漠和无视。

    这,就是现实。

    在现代看新闻,说在街头,看着姑娘活活被打死,旁边的人冷漠无情。如果事情发生在自己眼前,一定要上前阻止,阻止不了,大可以打110啊。为什么要这么冷血,这么漠视,那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啊!

    想到这儿,杨子千伤心极了。

    世人不敢做,难道自己也不敢吗?

    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

    “住手!”两个字难道这么难?

    想着想着,杨子千果然出声了。

    她说了什么?

    她喊了什么?

    自己不记得了,只看到了爹和王三惊讶的看着她,黄顺子也一副见鬼的模样,更重要的是,打人的中年人,停了手。

    “妹妹,你胡说什么?”杨子千慌忙把妹妹拉到自己身后。

    那中年男子,就是一头狼,比前晚遇到的狼还狠毒!

    “呵呵,哪儿跑出来的野丫头,居然管起了别人的事?”中年男子一只脚踩在地上少年的背上,右手拿着棒子,一下一下的拍打着左手心,满脸的调笑。

    听到有娇弱的女声叫住手,好吧,看看是哪家小姐。

    结果,他耳朵没聋的话,知道出声是不远处的那个穿补丁的野丫头。

    这倒有趣了,一个穷人的孩子,还有资格管他余牙子的事?

    打幺幺零是什么意思,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别人都会说,告官,她却要打什么幺幺零。

    “我说了什么?”杨子千不可置信伸出右手食指,弯曲着指向自己的鼻梁。

    “你喊人家住手,再打就要打幺幺零了!”杨子木小声的说,边说,边拉着妹妹,将她藏到了自己的身后。

    “啊!我说了那样的话?”杨子千清醒过来,一个头两个大。好死不死,管什么闲事,管到西宋来了。这儿要有110,犯得着自己再出声吗?看那个中年男人凶神恶煞的样子,杨子千恨不能咬断自己的舌头!

    “我说,姑娘,你是个什么意思?”余牙子皮笑肉不笑,上前,指着杨子千问道。

    摇头,杨子千不敢说话了。

    “这位大哥,孩子小,不懂事,叫喊着玩的!”小孩子惹了事,有大人呢。杨大年见闺女闯了祸,连忙上前赔礼认错。那什么幺幺零,长什么样子,谁见过,所以,这孩子,八成是撞邪了,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看,现在吓得,脸色都发白了。杨大年心急又心疼。

    “噢,是吗?”中年男子将声音拉得长长的:“我还以为,这姑娘是见这小子长得不赖,想要买回去暖床呢,要不然,平白无故的,还敢喊我住手!”

    暖床,是男人对丫头的用处,这会儿,骂杨子千买少年回去暖床。

    杨大年气得血往头上直涌,杨子木紧捏了拳头。

    去你的个暖床,你家姑娘,老娘,你妹,你姐,你老婆统统都给人暖床!杨子千咬牙切齿,在心里把他祖宗八代的女性都骂了一个遍。当然,脸上半分都不敢表露。

    “呵呵,既然没钱买,就不要充英雄,我打我的人,关你们屁事!”说完,一棒,又重重的打了下去,地上的人,只是动了一动,还是没有出声。

    “呵呵,这打人呀,也是一种乐趣!姑娘,你要不要来试试!”又一棒打了下去,还朝杨子千得意喊道。

    “你别打了,我买了!”杨子千实在看不下去了。

    要是她刚才没出声,这人或许打几下也就算了。

    现在好了,人家就专门打给你看呢。你喊不打就不打,你是皇帝还是县官?怎么样,就是要当着你的面打,就是要打给你看。

    说起来,这人,都是被自己给连累的。

    一语出,众人惊!

    “丫头”

    “妹妹”

    “姑娘”

    杨大年和杨子千,头痛的想着,这孩子,要干什么呢?

    黄顺子想着,姑娘,既然你要买人,买我家梅子吧。知根知底的人家,这么好心的人家,梅子跟着她,一定不会受气的。

    “哟嗬,有意思!”余牙子停了手,又将棒子拍打在手心上。

    自己是被人拿刀子逼着,抢了十两银子,丢给他一个人。现在一个壮汉也才卖四两银子,他本来就亏大了。结果,后来才发现,这小子,根本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舍本几倍都卖不出去。

    “姑娘,你当真的要买回去暖床!”余牙子坏笑道:“不过,就怕你有那个心,也没那个钱,这样吧,这小子,我花十两银子买来的,看在你这么会心疼人的份上,给你打个对折,五两银子卖给你了!”

    五两,你怎么不去抢?

    杨子千心里骂着,脸上的颜色也不好看了。虽然说昨天卖了狼肉和鸡毛,手上有三两,爹那儿有七两银子,可是,一时心善,却要丢进水里五两银子,连泡都不会冒一个,而且,还是买的一个张口货,要吃粮食的,这,真心的不划算。

    “这位大哥,对不住了,丫头不懂事,我们都是穷人,哪来钱买奴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对不住,对不住!”杨大年连忙拉了女儿,快速的从余牙子和地上的少年面前走过。这孩子一直是聪明的,今天怎么净在惹事!

    “呵呵,就知道你买不起,买不起,看看戏就好,你还要唱什么主角,呶,我又开始打人了,这武打戏,可好看了!”话音未落,一棒子重重的又打了下去。

    杨子千感觉到,那棒子好似打在她的脸上,她的身上。

    可不是,没你多嘴,别人根本就不用挨这么多揍!

    “三两,三两银子,我买了!”杨子千猛的转身,坚定的站在余牙子面前。

    “哟嗬,还真是个心善的妞。”余牙子盘算着,脚下的小子,半年都没卖出去,再养半年,也不见得有什么进展,索性,三两就三两吧,少赔当赚,更何况,天天要给他吃,半年算下来,也得差不多二两了。

    “好啊,今天,我余牙子也当一回好人,三两,成全了你和这小子的姻缘!以后,可记得来谢媒啊!”余牙子半分不饶人,依旧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丫头,你真买?”杨大年后悔没挡住,这会儿,可怎么得了?

    “爹,买下吧,看他好可怜!”杨子千这会儿,才恢复了小女孩的本性,拉着杨大年的衣角不松手。

    “走吧,办文书!”见杨大年疑迟不动,余牙子唯恐这桩生意有变,连忙催促道。

    “唉,买了他,你三哥的学费又不够了!”其他的都没多想,杨大年心疼的想着,小三子的前途,又得耽搁些时候了。

    这家人,能花三两银子买下素不相识的人,也不知道,能不能买下梅子,三两银子,不,哪怕二两也行,不为卖钱,实在是为了梅子找一家能活下去的路。黄顺子眼看着这家人真的要跟着去办了文书,他的心跳加速了,等会儿,得想办法让老表问问,看梅子能不能好命的卖给他家。

    杨子木上前扶了地上的少年起来,帮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你现在还能走吗?”

    少年点头不语。

    被人打得这么凶毒都没吭声,杨子木想想,都觉得疼。看他和自己也不相上下,不知道,都受了些什么苦,才会这么不将苦痛放在眼里。

    “我妹妹一定要买下你,我家也穷,只是,有我们吃的一口,就不会饿着了你。你愿意跟着回我家吗?”唉,都不知道妹妹怎么想的,这人买回家干什么啊?

    点头,又是点头,居然不说话。

    怪不得天天跑,天天挨打,是一个脾气倔强的。

    先带回家再说吧,养得家就养,栽秧打谷的,地里多一个帮手;养不家,真要跑了,就当三两银子喂狼了。

    反正,妹妹决定做的事,自己从来没反对过,这次,也不能例外。杨子木就在心里下了决定。

    直到拿到盖了手印的文书,杨大年都还没回过神。昨夜里卖鸡得的七两银子,揣在身上还没捂热乎,转眼又丢了三两银子,换回了后面那个满身是伤的少年,这,都是怎么一回事啊!

    唉,这杨四妹,真是个小女孩子的心性。天下可怜的人多了去了,未必你还见一个救一个?这杨二哥更离谱,孩子要干什么就干什么,这又不是花一两文钱买个杂耍,这是一个天天张着嘴巴要吃东西的人啊!不过,想起那两夜挑回他家的芋子,王三想着,杨二哥家,估计也养得活这个少年。

    被人在心里数落的杨子千,这会儿,也后悔得要命。就说不该来这条无家巷吧,看看,自己一不小心,就败了三两银子。三两,老娘要知道自己花了三两银子买了一个吃也吃不得,用也用不了的人,非气得心口疼不可。唉,三两银子,刚好是卖狼肉未上交的那笔钱,回家,还是老老实实的把它交给老娘吧,存私房钱,是不对的!

    小子,姐花了三两银子买了你,你可要对得住那笔巨款啊!看着哥哥身边的少年,杨子千在心里念叨着。

    “杨二哥,这条街就是迎祥街了,你们要买什么家具?”一行人,走了一些时候,黄顺子指着街两边的铺子,问道。

    “不买什么,就看看!”杨大年也没搞懂,四丫头嚷着要看家俱是个什么意思,难道,是想让老二偷师学艺;还是打算在这个地方给老二找个活计!

    经历了刚才的买人事件,杨子千对这些都没什么兴趣了。

    这些家俱卖场,也没什么特色,就是一些木箱子,各种床,少部分做得精巧一些,是雕花的,还配有床脚踏。粗略的问了一下价格,从六十文到八两银子不等。

    “姑娘,这是看上哪一件了,我们可以送货上门的!”老板等到花儿都谢了,终于等来了几个人,一看,却都是穷人打扮,还有个明显是受了伤的少年,这样的人家,哪有余钱买家俱。

    “呵呵,送货,我们百多里路,翻山越岭的,老板,你真打算送?”想着回程的路,杨子千脚就开始疼了,她要卖二哥的家俱,最头疼的,也是那道道山梁。

    “啊,百多里啊?”老板想着,最便宜的,赚得不多,除了请人送货的力脚钱,他还得亏本。“你要是买那个雕花的,八两银子,我就送货!”感情,这些人是来看稀奇热闹的吧,百多里山路,你要来逗我,我就来惹你。八两银子,你要出得起,我也送得起。要不然,免谈。

    “老板,小孩子不懂事,说笑了,我们这样的人家,哪能拿出银两买家俱!”杨大年,再次发挥了老爹的作用,女儿惹事,他负责摆平善后。“丫头,走,我们回家了!”忍无可忍,杨大年下了命令。

    “是该回去了,没事到处跑干嘛!”这是有病吧,一家人,没银两,问什么价,还送货,送你个头啊!老板语气,瞬间变化。

    看看,这就是典型的狗眼看人低。不是姐买不起,是根本不屑买。小杨木匠的工艺,现代设计理念,岂是你们这些东西能够比拟的?

    杨子千淡定的随着老爹出了店门。

    “我家就在这街尾,走吧,进去喝口水!”黄顺子跟着这一群人,转了好几家店,只见他们问价,也没见下手买,不知道他们是个什么样的打算,这会儿,人都快到家门口了,当然得招呼。

    一间低矮的小屋,又黑又挤,屋里,有三个高矮不一的孩子。

    “爹,你回来了?”黄顺子一进屋,三个孩子都往他面前跑,边跑边叫。

    “他爹,你回来了?梅子呢?我的梅子呢?”里屋里,着急的女声传出,却没见人出门。

    “娘,我在呢,我也回来了!”梅子听得娘叫喊声,连忙走了进去,边走边说:“娘,爹带我回来了,还带了一个表叔,一个杨叔叔,一个大哥哥,噢,不对,是两个大哥哥,一个姐姐回来!”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意味着没卖掉。

    谁,带了谁?

    这么多人,是来干什么的?

    是来带梅子走的吗?

    终究还是把梅子给卖了!

    女人心里,伤痛不已。

    “他爹,谁来了?”女人朝外屋喊道。

    “是老表,李家寨子的王三老表来了,还有他们寨子里的杨二哥他们。”黄顺子连忙回答。

    是亲戚,是亲戚就不是带梅子走的。

    “老表来了,你请坐啊”女人连忙招呼,人,依旧没露面。

    “老表,你莫见怪,五娘的眼瞎了,前一阵子,又感染了风寒,这会儿,还起不了床!”黄顺子一边给王三解释妻子未出门迎客的理由,一边,又找着碗,准备给这一行人倒水。

    “啊?怎么会?”王三一听,吃惊不已:“你们又什么时候搬到这儿来的?”

    “唉,两年前,五娘给人做针线活补贴家用。最先开始时喊眼睛疼,到后来,流泪,流脓,最后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孩子也多,你看吧,这几口人,全靠我一个人,为了减少开支,我们就搬到了这儿来住,这儿租金便宜。去年开始,河床下落,船只靠岸的少,活儿也少,这段时间,实在是、、、、、”黄顺子说不下去了。

    这个家,已经揭不开锅了。眼看又是中午了,这人客来了,他却没能力煮饭招待,脸上,怎么也挂不住了。

    “唉,没想到,出了这些事!”王三感叹道,在李家寨子,自己觉得日子难熬,哪想到,老表比自己更难!“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摇头,无语。还能有什么打算,黄顺子觉得,自己最近两三年,一点儿都不顺!等你们走了,该卖女儿还得卖!

    “那,我们就走了,唉!”王三说完,拍了拍黄顺子的肩膀,老表这担子重啊,自己也帮不上忙。这中午了,自己还是把人带走吧,看这情况他都没米下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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