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章节名:第三十章  争榻</b>

    景横波眨眨眼信息量好大!

    儿子要娶后娘?后娘求助老情人?老情人拖她当未婚妻,现在等她这未婚妻首肯?

    这都啥事儿?

    “那个……”她指了指阴无心,“战辛不是你的……吗?至于这么不要脸吗?”

    名义上的儿子也是儿子,战辛娶后娘怎么对臣民交代?

    “诸位能进去再说么?”这种事被这几个无所顾忌的人就这么问来问去,阴无心古井一样的脸上,也不禁闪过一丝难堪和怒意。

    “那就进去说,说完我还要打架。敢呆在我看中的女人身边,让你多活一会儿。”裴枢似乎对英白特别有敌意,看他一眼,转身先进了门。

    景横波转头看英白,英白也正盯着裴枢背影,眼神彻骨之冷,看她看过来,他迎上她目光,笑笑,举了举酒壶。

    有那么一瞬间景横波似乎感觉到杀气,以至于她错觉这两人中有人要动手,但英白若无其事的表情,让她又想自己是不是神经紧张过度。

    一行人进去分宾主坐下,阴无心生怕裴枢那张直接的破嘴,再说出什么难堪的话来,干脆自己先把事情说了。

    原来她出自世外隐门的一个分支,门中最擅长的是扶乩和驻颜。凭借前者她成为了斩羽部的宫廷供奉,后来成为了前族长的妃子。而后者令她驻颜不老,由此获宠。

    景横波忍不住打断:“冒昧问下,您多大啦?”

    “四十有八。”阴无心淡淡道。

    景横波目光发亮,觉得要和这女人打好关系。古代可不比现代,有那么多美容技术和化妆品掩饰年龄,古人一般看来都比实际年龄老,如阴无心这种,快五十看来还如二十的,确实难得。

    “我却恨不得自己便如老妪,也胜于被那禽兽纠缠!”阴无心神情却很不好看。

    所谓福兮祸所伏,阴无心驻颜有术,风华气质还胜战辛其余妃子一筹。早年战辛倒还没什么不该有的想法,他后宫妃子多的是,犯不着为一个名义上的后妈冒天下之大不韪。但随着年龄推移,他身体渐渐不行,原本膝下子女就不多,成才的也少,最宠爱的嫡幼子战绝,去年死于大燕无名山谷,为此他还和耶律祁狠狠闹了一场。失去小儿子后,他更加努力地耕耘,想要开枝散叶,却越来越力不从心,这时候有人给他献计,说阴无心所出身的天女门,门中驻颜术是天下异术,修炼久了,体内生宝芝,可润泽男子精元。和这样的女子交合,可令男子重振雄风,并一举得男。

    战辛当即心动,对阴无心百般骚扰试探,阴无心为此特意搬到宫中这一角冷宫闭关。她也有一些独门手段,躲过了很多次战辛的骚扰。战辛无奈之下,干脆派人和她谈判,说要将她先送出去改换身份,然后堂堂正正娶进来,给她一个最尊贵的名分。谈判谈到这地步,再不答应战辛一定翻脸。之前阴无心还能保全自己,是因为战辛还妄想她心甘情愿,这样在一起之后据说才能有最好效果。她再反抗,他必定用强。她一个弱女子,在深宫之中,如何逃脱?

    阴无心无奈之下,就想到寻求一个强力的外援,谎称已经将体内宝芝给了这个男人,请他帮忙带她离开王宫。当然,这个男人将会面对战辛的怒火,所以他必须武力值爆表。

    这种男人一时到哪里去找?眼看战辛给的最后期限还剩三天,阴无心百般焦灼,却在这时候,听说了求亲横幅,擂台招亲之类的事儿,还有那个“枢”字。她了解裴枢,总觉得这事儿像是裴枢干的,虽然心里也觉得荒唐,总想试一试,结果自然让她惊喜。

    景横波听她含蓄地说完,看一眼抱臂而立一脸不耐烦的裴枢,心想对这个家伙来说一定非常不惊喜,用手指想也知道这是麻烦事。他想必欠了阴无心不小的情分,又碍于骄傲没法拒绝,所以把她扯进来,是想她帮他拒绝?

    这么说起来,那句“我被绑架了,救我。”还是真话我被道德绑架了,快来解救我!

    她眨眨眼,觉得救个毛啊,这不是很好的事吗?和阴无心这样的女子扮演一回情侣,然后还能打架,不是裴少帅最喜欢的事吗?

    “喂你可别卖了我。”裴枢一眼就看出她的鬼心思,指着她鼻子道,“不然别想我帮你忙。”

    这是指宝舟的事了,景横波呵呵一声,“你不帮这个忙,就没法帮我那个忙,这个道理你都不懂?”

    裴枢不说话了,神情闷闷的。

    不把阴无心这事解决,怎么想办法去拿宝舟图纸?以阴无心的身份,她是很有可能知道图纸的事,也一定会以此为条件要求交换。

    “我有个疑问。”景横波笑眯眯对阴无心道,“既然战辛对你势在必得,为什么没有看紧你的行踪,还让你把裴枢带进来,他就不怕被人撬了墙角么?”

    阴无心原本没把她看在眼底,此刻见两个一看就是高手的男人明显都以她马首是瞻,态度也微微好了些,看了她一眼,脸微微一红,道:“你且过来。”

    景横波莫名其妙凑过去,阴无心拉了她背转身,拉着她的手在自己下腹一触,轻轻道:“他才不在乎我现在找谁来,他一直怀疑我有奸夫,故意给我机会把人找来,好让他一网打尽,他……他锁住了我……”说到最后声音低不可闻。

    景横波手指触及冰冷梆硬一块,有点像铁块又像锁链,她愣了愣,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禁不住瞪大眼睛。

    不会是贞操裤吧!

    想不到居然在这里看见这种传说中摧残女性的东西!

    景横波的小宇宙“蹭”一下就冒出了火焰她最讨厌男权社会对女性的一切践踏和禁锢行为了!

    研究所四人组中,最奔放最爱自由的她,和最冷酷最霸气骄傲的太史阑,是女权主义的最忠诚捍卫者。她比太史阑的“脚踏天下男人俯瞰世间群雄”的态度稍稍好些,但也绝不能忍受这样的恶心和侮辱。

    几乎立刻,她就决定了,要把裴枢给卖了!

    “没说的!”她拉住阴无心的手,气壮山河地道,“战辛禽兽不如!人人得而诛之!裴枢向来侠骨柔肠,一定会愿意帮你的!”

    “呃?”裴枢瞪大眼睛。

    侠骨柔肠?说谁?

    这死女人,知不知道他最讨厌这么恶心的词?

    英白唇角似乎露出一抹淡淡笑意,喝了一口酒。

    阴无心并没有喜色,这女人情绪很淡,或许这也是她们门中心法的要求。清心寡欲,少大喜大悲,容颜才可能留存更久。

    她抽回手,淡淡地道:“没有天降的好事,只有利益的交换。说吧,你们需要什么?”

    景横波嘿嘿一笑,大义凛然地道:“无耻之徒,人人得而诛之!帮点小忙而已啦……”

    阴无心神情古井不波,“你们如果真的没有任何要求,我反而不敢信了。”

    “哦,我要宝舟图纸,和你们斩羽所能找到的最好工匠。”景横波接得飞快。

    “宝舟图纸锁在战辛寝宫内,要想拿到,或许得定个详细周全的计划。”阴无心道,“至于最好的工匠……我就是。”

    “啊?”

    “斩羽宫廷供奉,本就以宝舟能匠大师为主,我做了那么多年供奉,深宫无聊,和他们每人都学了很久,我门心法清心寡欲,抱元守一,学艺专注最易出成果,最后技巧融汇一炉,已经青出于蓝。只是这么多年,其他人不知道罢了。”

    这对景横波是意外之喜,忽然想到她几次提及门派,忍不住问:“你的门派似乎很神秘,是九重天门吗?”

    裴枢忽然转头。

    英白举起酒壶的手一顿。

    阴无心微微睁大眼睛,诧然道:“你竟然知道九重天门。”随即摇头道,“不,我们怎么配?不过我门说起来,和九重天门有那么一点渊源。我门中始祖,原是九重天门的一个烧火仆佣,后来因为在某事上立功,转为记名弟子,但在隔年的记名弟子考核中又没能过关,逐出天门。后来便自创了我天女门。”

    她说起这事,似乎一点不以自己祖师是人家最低等级弃徒为耻,神情中,还因为和九重天门扯上点关系,颇引以为豪。

    景横波暗暗咋舌。天门一个烧火的,在天门学了一年半载,出来就可以独立成立门派,还多少年屹立不倒,子孙后代能混上王宫供奉,门中心法被世人追捧。这要九重天门的正牌弟子,或者门中长老掌门,又该是多牛逼?

    听阴无心口气,天门在他们这些世外隐宗眼里,也是高不可攀的。

    “这得多牛逼啊……”她喃喃道,“照这级别,这天门掌门一出手,大荒岂不就毁灭了?”

    “天门宗主已经多年没入世。”阴无心道,“天门不是时时有宗主的。他们的宗主选拔极其漫长而苛刻,甚至宁缺毋滥。听说最终选中的,要历三狱八难,渡阴阳生死,绝人间情爱,斩血脉根系。近乎残酷。天门每代都会选拔无数精英子弟作为宗主备选,但在漫长的考验过程中,无数人淘汰甚至身死,天门也绝不会因为选拔的残酷就收手,这也是九重天门名声不显的一个重要原因,弟子死得太多,内耗太大。据说上任宗主已经三十年没露面,很可能早已死了,现在还在漫长的选拔过程中,又或者已经选出来,但是没有公布罢了。九重天门的宗主,是大荒所有世外隐宗之皇,我们这样的小门派,根本没资格知道这样的秘密。”

    裴枢听得目光灼灼,嘴角一抹不屑冷笑,似乎很想将那个神秘而永享荣光的宗门揪出来揍一顿。英白却一直在喝酒,脸对着窗外,似乎一切都漠不关心,世间天地,都只在杯中。

    “九重天门也不过就是一群装神弄鬼,自以为是神的代言人的腐朽!”裴枢忽然冷笑,“庞然大物,时日久了,体内蠹虫自生!再这么高高在上,自命不凡,迟早也得自毁!就好比当初龙应世家,当初何等了得?早于大荒皇权的第一世家,连开国女皇都曾是他家家奴,开国女皇开国后都不得赐这家第一高位。所有开国名帅豪门世家都得在他家牌坊前下马,他家出一个分支子弟,各部族长都得跪迎,他家的女儿,连皇族都不敢随意提亲,自觉血脉不够高贵不敢亵渎……何等威风,何等高贵,何等高在云端?后来呢?还不是说消失就消失了……”

    “裴枢!”阴无心眉头越皱越深,最终忍不住打断他的话,“别说了!你明明知道这是禁忌!谁说了株连九族!”

    “爷便说了又怎样?你会去告我?或者景横波你去?”裴枢冷笑,一脸满不在乎。

    “好啊好啊。”景横波最爱听隐秘,目光灼灼,“多说点,我证据齐全了好去告你。”

    “好了。别拿这事开玩笑。”阴无心立即道,“裴枢,我知道你不怕。但我说这是禁忌,不仅仅是因为朝廷禁忌。你也知道,公开提及龙应世家的人,莫名其妙的,最后都没好下场。就冲这点,这些年,也再没有人愿意提及那个神秘消失的家族了。这是个不祥的家族,你好不容易脱离苦海,何必再沾染上晦气。”

    “哼。”裴枢冷笑不屑。半晌又笑一声,道:“晦气,不是自己怕沾染,就永远不会沾染的!想要不沾染晦气,就先做个谁也不敢靠近的人!”

    一股风悠悠荡荡起了,景横波看见靠窗的英白,他支着腿,掌间酒壶搁在膝上,一直凝望着窗外,一头乌发飘飘荡荡飞起,遮住了他的侧面。

    “这位……”阴无心的目光落在英白身上,她年岁不小,自有阅历,只觉得此人气宇,似还在裴枢之上。

    “英白啦。”景横波笑嘻嘻答。

    裴枢唰一下跳起来。

    “英白!”

    “你不会想现在打架吧?”景横波一看他那肾上腺激素猛增模样,就有点发毛。

    裴枢已经用实际行动向景横波做了回答,他手一抬,手中已经多了一柄刀,下一瞬,那柄用天灰谷黑钢打造的重刀,已经劈到了英白的头顶。

    “吃我一刀!”

    “咔嚓”一声,屋顶裂开一条裂缝,漏进惨白的月光。烟尘簌簌而下,被劲风瞬间挥散,刹时对面不见人影,景横波只看见英白的酒壶穿出烟幕,化为靛青色流光不见,而两道人影闪电般穿梭,看似就要撞在一起,却总是擦着彼此的铁衣而过,看似擦肩而过,却往往轰然撞在一起。每次撞在一起,整个小院都似在颤抖,景横波耳朵嗡嗡作响,只觉得心上都似被撞出裂缝。她想看清楚高手对决,趁便学上几招,阴无心却拉着她闪到院子外,非常淡定地道:“你还看什么看?你难道不知道他随时随地都可能打架吗?你不知道他打架是从来不管别人的吗?想当初我那次救他,就是他追逃兵追上瘾,独自一个人跑进了深山,连挑了我十六位师叔,险些将我门毁灭。最后我门师祖动用大阵才将他擒下,当时是我救了他,我带着他逃跑的时候,他还把我师祖箱子里所有内衣都撕烂了,害我师祖第二天都不敢出门。被追兵追的时候,他三次拿我丢出去做饵,再三次把我救回来,我到现在都觉得这辈子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就是救他。”

    景横波哈地一笑裴疯子!

    小院在颤颤摇动,不住有哧哧声响起,每哧一声,外墙就穿裂一条缝,砖瓦碎石横飞弹射,撞击在院墙上砰砰闷响,眼看着那屋子的墙在不断慢慢变形,似乎里头有个大力士在不住擂墙,要将这屋子变成一个古怪的造型。

    “这么大的动静,不是会惊动战辛?”景横波有点担忧。

    阴无心看了一眼王宫中心方向,唇角笑意冷冷。

    ……

    王宫中心,战辛正站在窗前,注视着那烟尘漫天的一角。

    他身边无数护卫,严阵以待,等待他一个命令,就去将那敢于在王宫闹出这么大动静的家伙抓起来。

    战辛眯着眼睛,唇角也慢慢浮起一丝冷笑。

    “武功不错嘛……还不止一个……那就看看到底会来多少个,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

    他挥挥手。

    “不必理会,让他们打吧!岂不闻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到时再去收拾!”

    ……

    景横波觉得自己在看一场好莱坞大片式的特效。

    眼看着动静慢慢变小,四周气氛却慢慢沉重,屋子还在崩毁,以一种无声的姿态,就像有鬼魅在内部悄然拆解,眼看着窗子化灰了,屋顶移开了,墙壁一段一段塌散,壁上凸出拳头的痕迹,让人怀疑这墙不是砖做的,是面粉泥巴做的。

    当屋子几乎完全不见时,轰然一声,一条人影穿破屋子倒飞而出,半空中束发带啪一声炸断,满头乌发散开,再忽然齐刷刷断落一截,地上悠悠一层黑。

    啪一声他栽倒在景横波脚下,景横波不用看,也知道是常败将军裴枢。

    这家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很强,但总是能遇上高手,将他克制。

    也正因为如此,他这个生性桀骜的人,过了满腔仇恨的五年,出来后没有大开杀戒要报仇这样连战连败,再嚣张的人都难免受到打击,会对当前的状况产生慎重和怀疑。

    对面,英白从烟尘中走出,透过淡黄色的蓬烟,他姿态从容高贵,眼底无喜无悲。

    景横波看着这一刻的他,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她觉得这时候,英白应该大笑着赶紧喝酒才对。

    裴枢在地上翻了几个身,竟然没能立即爬起来,看来英白下手不轻。

    他以为景横波会扶的,结果这女人笑吟吟拢着袖子看他。

    “裴枢啊,”她道,“这是第十场哦,你又输了,从现在开始,你正式成为我的人了。”

    裴枢咬牙呸一声,却没说什么。

    他打得干脆,输得光棍。何况景横波既然能拿出这么多高手,那么跟着她也不算丢人。

    “战辛真的没来。”景横波看向阴无心。

    “战辛阴险骄傲。”阴无心淡淡道,“他说给我三天,就会给我三天。只是要烦请诸位,陪我等待三天了。”

    “咱们住哪呢,屋子都没了。”

    “我还有自己的宫室,以前做供奉住的,现在战辛既然是敞开的态度,我们就坦然地住吧。”

    “为什么还要等三天?咱们直接带你走便是,何必也给战辛时间布置呢?”

    “因为宝舟图纸一向战辛随身带,没人知道他到底把图纸藏在哪里,如果想得到图纸,必须他露面,必须近他身。”阴无心道,“我也很希望他失去图纸,斩羽部一落千丈,为此我宁可多等三天。”

    “好极!那就等三天……等等,你的寝宫怎么这么个格局?这样怎么睡……”景横波跟着阴无心到了她的供奉居处,一眼过去不禁瞪大眼睛。

    看上去是小院,其实只有两间屋子,分里外间,外间堆满了各种奇怪的器具,里间一间卧室。

    一间卧室也罢了,只有一张床。

    一张床也罢了,头顶还有一根绳子,她总怀疑那是用来晾内裤的。

    有绳子也罢了。那床还造型奇特,似玉非玉,凸凸凹凹,看那凸凹的曲线,似乎是顺着人体身形来的。

    床古怪也罢了,这还是个双人的,明显两个身位。

    什么意思?

    “抱歉,我不想回到我以前的寝宫,就回到我当供奉时住的屋子来了。”阴无心有点感伤地看着这屋子,“这里其实以前是我的练功之所。外间是研究占卜扶乩之术用的,里间是修炼驻颜术用的。这床是以前我为修炼而特制的,是天然温软玉制成,温润滋养,对肌肤经脉很有好处,也有一定的怯毒作用。你们可以试试。”

    这话一出,三个人对视一眼,神情都有些古怪。

    试?怎么试?双人床怎么睡三个人?谁也别想睡得成。

    “呵呵你还是自己睡吧我们打坐就好,打坐就好。”景横波干笑一声,思考着要不要通知七杀送进一张床来?

    “我功法已成,已经用不着了。”阴无心一个翻身,轻轻跃上绳子,景横波差点以为小龙女造型再现,正目光灼灼等着看美人在绳子上横躺下来,结果阴无心一个翻身,倒挂下来了。

    景横波“呃”地一声,险些被自己口水噎着。

    “那床很好,不要浪费。”阴无心道,“你们三个,身上都有些病根,这东西对你们有好处。”

    景横波看看英白他也有病根?

    不过话说回来,武人谁身上没有点旧伤啊。

    “你说你一个人修炼,怎么是一张双人床?”景横波仰头看阴无心,她看上去像一只倒挂的白蝙蝠,一双琉璃般淡的眼睛对着人的下半身,景横波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要说了只怕你们心里有忌讳。”阴无心随意地道,“那不是双人床,原本是个棺材,是将整块的温软玉挖出人形,塞入处理过的尸体,可保尸体千年不腐。温软玉不是那么好找,这是我挖了无数墓葬才找到的。然后把棺材打开,改做成了一张床。”

    景横波颤了颤,这床睡过死人,睡过别人,她还是打坐好了。

    英白却忽然拉住了她的手,道:“这床对你极有好处,去睡。”

    景横波被他拉住手,不禁一怔。

    英白也似终于反应过来,微微一僵。

    她的手在他掌中,柔若无骨,虎口处却能细腻地感觉到多了点茧子,想必是最近练武颇勤。那点茧子硬硬地抵在他掌心,又似抵在了心深处,磨得微微发糙。

    她则觉得他手掌温热,肌肤也是平滑细腻的,指节处似乎尤其热一些。

    一怔,随即两人同时抽手。

    英白咳嗽一声,似乎想拿酒壶喝酒遮掩,酒壶却早不知道打哪里去了。

    裴枢忽然哼了一声,快步走过来,抓了景横波往床上一推,道:“管那么多干嘛?有好处你就去睡。”

    景横波还在想刚才那一刻的感觉,傻傻被他推倒。睡下去哎哟一声,觉得甚尴尬这棺床原先是打磨出一个人体轮廓,包裹住了尸体,因此有契合人体曲线的凸凹面,此刻一睡,屁股陷进坑里,顿时有种变身尸体被困住的错觉,更要命的是,这玉似乎有吸力,她磨蹭了两下,一时竟没有爬得起来。

    裴枢大咧咧地在她身边顺势一躺,舒展了四肢,眯起眼睛感叹道:“不错不错,这床就是舒……”

    一个服字还没出来,英白已经飘了过来,一伸手将他拎起,往地下一扔。

    裴枢一个野驴打滚爬起,头发已经竖了起来,“英白,你不要欺人太甚……”

    英白已经在景横波隔壁躺了下去,偏转脸,冷冷对他勾了勾手指,“成王败寇,输了的只配睡地下。”

    “有种再来一场。”裴枢一拳擂在地下,轰然一声地上一个深坑。

    景横波立即爬起来,她可不想唯一的栖身之地再被毁掉,然后这三天在王宫露宿。

    “别争了别争了,我谁地下,这床你俩睡好了。”

    这话一出,她汗毛一炸,觉得或许大概可能,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想象了一下,她忽然又狼眼灼灼发光。

    好主意!

    玉白金枢睡一床哎!多么有基情的搭配,多么有基情的一幕!多么令腐女狼血沸腾的设定!

    哎哎,想想英白裴枢这一对,本来就满基情嘛。齐名天下,神交已久,惺惺相惜,错失扼腕。本就是传奇一样的设定啊!多年后他复生,一个听说消息后立即千里赶赴来见一面,一个听说名字立即扑上来打架……忒激情!

    她满面骚动似乎泄露了什么重要信息,两个男人看她一眼,第一回异口同声。

    “闭嘴!”

    “那你们一人一个时辰,轮流睡我身边好了……”景横波想的是好东西要公平分,这床对两人伤有好处,当然应该共享。

    “闭嘴!”

    两个别扭不识好歹的男人!

    景横波悻悻地躺倒睡觉了,爱睡不睡拉倒,反正这个屋子里男男女女四个人,这床其实也宽,身边睡谁都无所谓。

    “她身上有骚气,爷不要靠近她了!”裴枢和英白大眼瞪小眼半天后,再次放弃,自找台阶咕哝一句,扯了条毯子,垫在地下打坐。

    景横波有点困了,懒得理他们,自顾自闭上眼睡觉,这床确实不一样,明明没有任何床褥,但睡上后却觉得暖洋洋的,四周有淡淡的烟灰般的气息,沧桑而古老,隐约渗着药味,不好闻,却让人安心。

    身边男人的气息也让人安心,是一种温暖的气息,虽陌生,却厚重,她一边隐隐约约想着英白不喝酒马上酒味就没那么浓了,一边很快地沉入睡乡。

    似乎做了一个梦,梦里一个白衣如雪的人影,淡淡抱膝在远处,身后高山巍峨,有九重宫阙掩于云雾深处。

    有个声音轻轻地道:“在天边,还是在眼前?”

    她迷迷糊糊地道:“哪里都在。”

    远处有人呵呵地笑了一声。

    她忽然睁眼,感觉没睡了多久,还感觉刚才做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梦,可是只是一霎,那梦的内容就一点都不记得了,她在黑暗里睁了一会眼,想着身边还睡一个人,但此刻这人的感觉不见了,不禁微微一偏头。

    床前月光冷,那人真的不见。

    她一惊,刚想起身,就看见英白从门外进来,身上披一层冷霜,似乎在户外呆了一阵子。

    这时候英白出去干什么?解手?

    屋子里另外两个人气息平静,可她知道他们一定也醒着。

    裴枢就在门口打坐,阴无心倒挂在绳子上,这两人都能够将外面情形看得一清二楚,换句话说,英白出去一定没有做什么,否则这两人一定已经出手。

    景横波觉得,有时她身边出现的人,都是云遮雾罩,一堆谜团。

    英白回来,若无其事在她身边睡下,她闻到他身上酒气,恍然他是出去喝酒了。

    可英白喝酒向来是随时随地,特地避出去干嘛?

    她想着想着,又睡着了。

    再睁开眼已经是天亮,身边没人,有食物的浓郁香气传来。

    食物的香气里隐约有种怪异的味道,然后她就听见裴枢的怒骂声:“怎么搞的,什么味道?”

    景横波辨认了一下这味道,眼睛一亮,招呼道:“霏霏!”

    一团淡紫色毛球跳到她膝盖上,小怪兽永远温柔无辜地眨着大眼睛,大毛尾巴在她脸上蹭了蹭。

    景横波很欢喜,她昨天将霏霏留在客栈,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自己找来了,什么时候霏霏也有了狗鼻子?

    空气中那熟悉的味道还在,并且随着裴枢的接近越发浓厚,一根手指拎起霏霏,裴枢漂亮的脸咬牙切齿探过来,充满怀疑地盯着小怪兽,“我身上怎么有股奇怪的骚味?不会是你弄的吧?”

    霏霏无辜地慢腾腾地眨着幽紫美瞳,抬爪搔了搔脸,表示它什么都不知道。

    景横波嘿嘿一笑霏霏的体液好几种,它神奇地能根据自己的需要,排出各种功效不同的体液。有一种有隐约的骚气,骚气像黄鼠狼的屁一样几日不散,这种味道别人闻着淡自己闻着浓,越运动越浓,非把人熏吐不可。

    更妙的是,这种味道对人有蛊惑作用,当然只限于没有武功的普通人。

    景横波对“异香扑鼻”的裴枢很满意,觉得小怪兽和她真是心有灵犀,昨晚裴枢刚骂了她骚气,今早自己就染了一身骚气,真是大快人心啊么么哒。

    食物已经送了上来,战辛也不知道是狂妄呢还是展示自己的不在乎,早饭一大早由王宫厨房送来,分量十足,连碗筷都备了四份。

    不过所有人都很无所谓的样子,没有人为斩羽部族长表现出来的阴鸷震动,送饭来的宫人站在一边不走,似乎想要看他们敢不敢吃,景横波皱皱眉,她不在乎什么胆气不胆气,但吃饭时有这么个人在旁边瞧着真是碍眼得很。

    裴枢看她一眼,抄起一个盘子就扣在了那太监头上。

    “爷最讨厌吃饭有人守!你以为你是狗?滚开!”

    满头馒头的宫人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四面顿时清净,景横波哈哈一笑,表示恶人自有恶人磨。除了纵情狂肆的裴枢,这种事儿别人还真做不出。

    裴枢一屁股坐到景横波身边,抄起勺子,端过她的碗,很随意很坦然很天经地义地道:“未婚妻,爷来给你舀粥,你喜欢吃稠的还是稀的?哎!感动不?爷这辈子也就对你这么迁就过……喂!混账猫!”

    霏霏忽然从他面前过,抖抖尾巴,一根毛落在了粥碗里。

    在裴枢大怒抖手将碗砸过去之前,霏霏白影一闪,不见了。

    “你养的什么乱七八糟恶猫!”裴枢脾气一向很坏,顿时没了心情献殷勤,愤然甩手自己给自己舀了一碗粥,还存心把熬出米油的粥的精华都舀进自己碗里,剩下的都是清汤寡水。

    他端起碗刚要吃,白影一闪,霏霏又出现了,跃过他头顶,抓抓屁股,尾巴底端一根紫色的,同样泛着骚气的毛,再次落在了裴枢的碗里。

    “贱猫!”

    裴枢冲出去追杀霏霏了,满院子白影紫影乱闪。

    景横波咯咯笑,乐不可支,她还是第一次看见霏霏和人故意作对呢。小怪兽狡猾狡猾的,从不主动得罪人,之前也没见它这么耍裴枢,这是怎么了?

    一边笑嘻嘻看戏一边赶紧将剩下的好东西分了,塞给英白一碟黑芝麻糖浆饼,又招呼还挂着的阴无心下来喝粥。

    阴无心飘飘地落了下来,看了看桌上,将一碟雪花酥撤到一边,道:“这个以鲜花为芯,对裴枢身上的异味去除有好处,留给他吧。”

    景横波嗯嗯点头,一边啃炸脆骨,一边从碗的上方瞟她一眼对裴枢很上心啊。有什么隐情吗?四十八岁驻颜有术的妇人,和二十余岁桀骜骄狂的美男,会有什么不得不说的故事吗?

    一只手伸过来,挡住了她八卦的眼神,一个声音淡淡响在她耳边,“咬。”

    景横波下意识咔嚓一口,满口酥香,她点点头,呜呜噜噜地道:“嗯不错宫胤你也吃”

    她忽然一顿,浑身一冷。

    递到嘴边的手也一僵。

    阴无心愕然抬头,望定她两人,眼神诡异。

    空气似乎凝固于这一刻。

    景横波好半晌之后才慢慢转头,她头转得如此艰难,好像是怕转过来会断,或者怕转过来会看见鬼。

    有些动作习惯深入骨髓,在长久的流浪中依旧不能忘怀,刹那间再现,只服从,心的召唤。

    ……

    听说上个月俺们读者有人真的抽到了苹果六!

    那个啥,就不冲着谁裸奔,不冲着五张月票,冲着万分之一的苹果六可能,别忘了签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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