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十,柳十,起来没有?”明媚刚刚醒来,屋子外边就传来郭庆云的呼叫声,随之而来的是窗棂上啄剥作响:“柳十,起床啦起床啦!”

    明媚轻轻笑了笑,郭庆云可真是积极,这么一大早的便来催她起床了。

    “八哥八哥,快跟我说,二姑娘懒死了!”郭庆云在走廊上逗弄着八哥鸟说话,明媚听得又好笑又好气,将门拉开走了出来:“郭小九,你在诽谤我!”

    “哟,你总算是起床了!”郭庆云走了过来,抓住明媚的手摇了摇:“快些,咱们去军营那边去。”

    前日里边,经过郭庆云请求,明媚在玉门关找了一份“临时工”,那就是去军医所义务看诊。每天早上郭庆云就会带她去军营那边,晚上两人一起回来。郭庆云找哥哥们研究军事方面的问题,而郭庆云就帮着那两位老军医给将士们看诊。

    第一日过去的时候,两位老军医见着明媚都有些不相信,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家,如何就能给人看诊了?高大夫指了指一张椅子道:“柳小姐,你且坐在那里罢。”

    是镇国将军安排过来的,自己当然也得客气些,免得她回去向镇国将军说闲话,高大夫决定让明媚坐到一旁休息便是,有病人也不必她动手,这柳小姐瞧着便是金尊玉贵的主儿,如何能让她与那些全身汗臭的兵油子接触?

    明媚刚刚坐下没多久,便来了一位士兵要看病,高大夫去营地巡视了,孙大夫正在屋子外边熬着药,那士兵大大咧咧的闯了进来,见着明媚坐在那里,不由得一愣:“大夫、大夫去哪里了?”

    “我便是大夫。”明媚朝他微微一笑,艳艳容光让那士兵几乎要睁不开眼睛:“你哪里不舒服?”

    她长相这般美,声音这般甜,那士兵走到明媚面前,只觉得自己脑袋晕晕乎乎,一双腿也发软,不由自主坐了下来,伸出手放在桌子上,哼哼唧唧道:“大夫,我肚子好痛,现在头也疼了。”

    明媚伸出手来给他搭脉,孙大夫这时掀开门帘从后院走了进来,见明媚正在给人诊脉,赶紧走了过来,擦擦手道:“柳小姐,我来罢?”

    “没事,我来这里就是给你们帮忙的。”明媚笑了笑,望着那士兵道:“请将舌头伸出来。”

    那士兵赶紧将舌头伸了出来,就像一条喘着粗气的狗。

    孙大夫在旁边见着直摇头,这些士兵素日里来看病时,一个个高声大叫,今日到了这柳小姐面前,竟然温驯成了一只小绵羊。他暗暗摇头,想听听看明媚究竟有何结论。

    “你舌苔厚重,脉象低沉,有伤风之症。”明媚朝那士兵笑了笑:“这病不打紧的,像你这样的男子汉,只需喝得两剂汤药便好了。”

    那士兵听着明媚赞他是男子汉,笑得眉眼都不见了,连连点头:“请小姐开药。”

    明媚提起笔来,龙飞凤舞的开了一张方子,孙大夫在旁边看着连连点头,这位柳小姐开的方子实在老到,一看便是老大夫手笔。这柳小姐年纪轻轻,为何有这般修为,实在是让人吃惊。

    那士兵接了方子,朝明媚行礼道谢,拖着一条腿走到旁边屋子去抓药,走到门口还恋恋不舍的回头望了一眼,见明媚笑微微的坐在那里,心情大好,只觉得自己的病都已经好了一半。

    “柳小姐师从何人?这方子实在老到。”孙大夫坐了下来,收敛了小觑的心思。

    “我师父是钱不烦,也不知道孙大夫听说过没有。”明媚笑着答道:“我自三岁开始便跟着他学医,至今已有十多年。”

    “难怪,我看柳小姐开的方子是极适合的,还在疑惑,这样一说便明白了。”孙大夫摸了摸胡须点了点头:“钱不烦的大名如雷贯耳,我却没这个福气跟着他学医,今日有幸见到他的徒弟,也算是缘分。”

    高大夫回来听孙大夫一说,也收起了轻慢的心思,让明媚与他们一道给士兵们看病。观察了两日,高大夫与孙大夫心中都是赞叹,别看这位柳小姐年纪轻轻,可给人看病的眼光却格外犀利,一般的小病,那是药到病除,遇到厉害些的病,把把脉,问下情况,都能迅速找准病因,对症下药。

    而且柳小姐容颜姣好,说话温柔,士兵们来看病的时候她不仅不嫌弃他们,反而是笑脸相迎,那些士兵们觉得她和气又医术好,所以越来越多的将士们都来找她看病,有些甚至没病装病,有事没事都喜欢往军医所跑,弄得高大夫和孙大夫哭笑不得。

    “柳十,你索性穿个麻袋去军医所好了。”郭庆云瞧着明媚穿了一件浅碧色的素丝棉袄,外边撘了件白色起暗金点子的斗篷,挽了一个如意髻,简简单单的插了一支白玉梅花簪子,瞧上去精精致致眉目如画:“你穿得这般精致,少不得又有一群人跑你那边去看病。”

    明媚无奈的笑了笑,昨日确实有不少士兵跑过来,有些分明就没有生病,只是过来凑热闹的,她也不好板着脸将他们赶出去,还是高大夫与孙大夫出来喝止,那些人才陆陆续续的回自己营地去了。

    “我再去给他们帮几日忙就算了。”明媚摇了摇头:“我想了个好法子,今日与高大夫与孙大夫去说说看。”

    两人用过早膳,走到前堂与郭大夫人说了一声,带了丫鬟走了出去,郭大夫人望着两人手挽着手,脸上露出了一丝困惑的神色,口中轻轻道:“为何云儿还与这柳小姐这般亲昵,她也真是心宽!”

    十一月初的清晨,玉门关已经很是寒冷,策马而行只觉耳朵冻得有些凉。明媚将斗篷上的帽子反过来戴上,毛茸茸的帽沿将她的脸藏了起来,只露出了一小半,一双黑亮亮的眼睛显得更大了些。

    “柳十,这样一来,你的脸可不见了。”郭庆云伸手拉了拉明媚的帽子:“为何我的这张脸还有这么多露在外头?”

    明媚抿嘴一笑:“用刀子削了点就不会这样了!”

    身后追风赶月都嗤嗤的笑了起来:“姑娘,你的脸本来就比柳小姐的要大一圈,自然是遮不了这么多。咦,乔世子怎么来了?”

    听到“乔世子”三个字,明媚只觉一颗心砰砰的跳了起来,抬头一看,就见乔景铉正站在军医所门口。他穿着一件寒铁盔甲,一张脸板得紧紧的,手中拿着一条鞭子,看样子刚刚操练了过来。

    “表哥,你怎么过来了?”郭庆云走到乔景铉面前,不怀好意的笑了笑:“我知道,你是来看柳十的,对不对?”

    乔景铉点了点头,走了过来,一把拉住明媚的手:“媚儿,我都没想到,那些人竟然这般无聊,可真让我生气!”

    明媚莫名其妙的望着乔景铉,见他眉头皱得紧紧,额头上还有汗珠子一颗颗的冒了出来,不由得有几分愕然:“乔景铉,你这是怎么了?”

    高大夫掀开门帘站了出来,朝明媚笑了笑道:“方才一早就来了两个军士等着柳小姐过来看病呢,我喝孙大夫说给他们看病,他们都不愿意,后来乔世子过来了,就强着让他们到我们这里看病……咳咳……”高大夫脸上露出了尴尬神色:“这两人其实都没什么毛病,乔世子生气了,用鞭子抽了他们一顿!”

    “乔景铉,你怎么能抽人!”明媚有几分紧张:“他们会不会去告你?”

    “告就告呗!告到镇国将军那里去我也有理,他们竟然偷懒出来溜达,耽误了操练的时间,这理由便已经足够我来抽他们了!”乔景铉摸着鞭子抖了抖,一张脸上似乎结了严霜一般:“我今日要到这军医所站上半日,倒要看看哪些人没病装病!”

    他是英亲王府的世子爷,镇国将军说起来还是他的表姨丈,况且他还占着理,谁去告状都没用。乔景铉冷眼看了看几个缩头缩脑往这边走过来的士兵,轻轻哼了一声,竟然敢借着生病的由头来偷窥他的媚儿,他们都是吃饱了撑着不成!

    那几个士兵走到军医所门口,见着乔景铉站在那里,点头哈腰道:“乔世子,怎么会在这里?”

    乔景铉用马鞭指了指几个人:“你们要来看病?”

    “是,是,是。”几个人努力的咳嗽了两声:“小的喉咙疼得很。”

    有一个摸着额头道:“头晕脑胀的,一个早上都没得力气。”

    还有一个扶着那个膜着额头的说:“我是送他过来的。”

    乔景铉抖了抖马鞭,嘴角露出一丝冷冷的笑容来:“我现在来试试你们到底有没有生病,若是我的鞭子抽出来,你们躲过去了,那边是没有生病,去领二十板子,如果没有躲过我的鞭子,那说明真生病了,就可以进去看病了。”

    那几个士兵听了都张大了嘴巴呆呆的看着乔景铉:“乔世子,这么一说,不管我们有没有生病,反正是要挨鞭子?”

    “你们说呢?”乔景铉望着他们,鼻子里边哼了一声:“没病装病来军医所,你们是自己找打!”

    那几个士兵瞧着乔景铉的鞭子高高举起,唬得“嗷嗷”的叫了两声,转身便往后边跑了去,郭庆云看着他们落荒而逃的模样,笑得揉了肚子追着喊:“你们快些回去说说,若是想要挨打的,只管装病来军医所这边便是!”

    那几个士兵跑得飞快,头也不敢回,跑到很远之外才停下来,惊魂未定的望了望军医所那边,见乔景铉站在那里,手中依旧拿着马鞭,不由得互相瞧了瞧:“奇怪,乔世子为何今日跑军医所来了?难道……他看上柳小姐了?”

    “我看八成是这样。”另外一个人耷拉着眉毛道:“算了,咱们也别去想着这码子事情了,柳小姐确实美貌,可也值不得去挨上一顿鞭子。”

    三个人垂头丧气的往军营里头走着,路上见着有同道中人,不免好心的劝诫了一番,那些装病想去军医所的士兵听了也打消了去挨鞭子的念头,军医所这才得了空闲。

    “幸得乔世子过来,这下总算是清闲了,要不是昨日那人多得……”高大夫无奈的摇了摇头,也怪不得士兵们想过这边来,他们成天见着的都是男人,好不容易来了个女人,还是个美貌的小姐,如何不想过来瞧瞧?

    乔景铉笑嘻嘻的坐在椅子上,看着明媚在伏案写字,探头去看了看,见那张纸上写着“培训计划”四个大字,不由得有几分奇怪:“培训计划?这是什么意思?”

    明媚没有搭理他,停下笔望了望高大夫与孙大夫:“高大夫,孙大夫,我觉得你们这军医所人手还少了些,若是打仗,势必有不少伤员,人手太少又怎么才能让他们得到及时的救治呢?”

    “真打起仗来,会抽调一些人过来帮忙,但他们也只能打打下手,只能我们辛苦些了。”高大夫也是摇头:“可毕竟学医的人太少,而且学医之人泰半会开药号行医,养家糊口,哪像我们,在这军队里一混就是几十年。”

    “那你们休假怎么办?不可能天天在军医所啊。”明媚心里补充了一句,妻子儿女都需要你们,一个家怎么能少得了丈夫和父亲?

    “人少的时候我就和孙大夫轮流休假,若是战时,那就没有时间了。”高大夫眼里有一种与有荣焉的神色:“能够报效国家,这也是高某人的心愿!”

    明媚点点头,看着那两位老大夫,心里不禁油然升起敬佩之情,她举起了手里的纸道:“高大夫,孙大夫,你们有没有想过培训一批士兵,让他们学会一些粗浅的医疗知识,到打仗的时候也不会手忙脚乱可以帮上些忙呢?”

    “培训计划……”高大夫和孙大夫面面相觑:“这个倒是没有考虑过,将军要我们驻守军医所,我们便在这里做了几十年,收过几个徒弟,可都陆陆续续的走了。”

    明媚瞧了瞧两位老军医没有出声,看起来大陈的军队机制还不是很完善。前世看的战争片里边,部队有卫生兵,文艺兵之类,对于一支军队来说,至少得要有卫生兵吧,这样才能更好的保证士兵受伤时能得到更好的救治。

    乔景铉从明媚手中抽过那张纸,看着那四个字,忽然笑了起来:“媚儿,我知道你写这四个字的意思了。”

    他还真是反应敏捷,明媚瞟了乔景铉一眼,心中赞了一声,还算是个聪明孩子。见郭庆云也将脑袋凑了过去看,她笑着解释道:“高大夫孙大夫,我觉得可以这样做,玉门关驻扎的军队里头,每五千人抽一个出来,定期到军医所接受一些粗浅的医学知识培训,回去以后他们再去培训,每一千人里抽出一个人来培训,到了行军打仗之时,有熟悉医术的人协助自然就能尽量减少士兵死亡人数,你们觉得怎么样?”

    郭庆云连连点头:“柳十这个法子好,我也觉得军医所只有两位大夫,太少了!”

    “还可以这样,培训以后便进行一次考试,若是在医学方面有些灵气的就跟着高大夫和孙大夫继续学医,其余的就各自回去,只需一旬来培训一次。”明媚的眼睛里头闪闪发光:“这样的话,咱们玉门关的军队里可就有充足的人手能帮着两位大夫了。”

    “媚儿,你这主意甚好,咱们等于又多了八十个大夫!”乔景铉也在计算着,若是按照明媚这个主意,每五千人里头就有一个可以精通医理,这玉门关四十万大军便有八十人能通医理,这便是一个了不得的数字了。原来也听父亲说过,打仗时很多士兵并不是当即便阵亡了,而是因为没有得到良好的救治而丧生的,如果是培训了八十人出来,相信这人手也是相当充足了。

    “而且,”明媚的眼睛亮晶晶的望着乔景铉:“那些受了培训的人还可以回去把学到的东西教给同一个营帐里的将士,例如中箭以后不能直接拔,例如假死时应该如何做复柳手术等等,这样,就能让玉门关将士们的自保能力得到提高,侧面也是对大陈战斗力的提升。”

    听着明媚的话,乔景铉连连点头:“媚儿,你这主意甚好,我去和镇国将军说说看,让他考虑下。”望了望明媚那双黑宝石般的眸子,他感叹道:“媚儿,你怎么这般聪明,脑袋里装了这么多奇思妙想?”

    郭庆云在旁边扑哧一笑道:“表哥,你不要把我当做不存在好不好?要说这些能酸掉牙齿的话,等我不在的时候你再说给柳十听!”

    “我说的可是真话,又不是在阿谀奉承,有什么不能说的?”乔景铉横了一眼郭庆云,哈哈一笑:“我看你大概是在想着柳明卿了!”

    “表哥,你别老是提柳小五!”郭庆云气哼哼道:“你自己有了心上人就不管你妹子了?还不快些去将柳小五替我捉了过来,呆头呆脑的,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在信里头说一句好听的话儿!”

    “哟,他都给你写信了,还要如何?”乔景铉笑着站起身来,恋恋的看了明媚一眼:“媚儿,小九,我去营地了,你们好好聊着。”

    “瞧我表哥可真是紧张你。”郭庆云在明媚耳朵边上小声的说着话,旁边高大夫与孙大夫互相瞧了一眼,心中暗道原来这柳小姐竟然是乔世子的未婚妻,幸亏这两日没有得罪他,两日暗暗抹了一把汗。

    有了乔景铉过来镇场,军医所里今日来看病的人明显少了很多,明媚也闲着没太多事情,早早的便与郭庆云回去了。

    刚刚跨进大门,门边上那个管事婆子便躬着身子笑道:“九小姐,大夫人在前堂等你和柳小姐过去呢。”

    “她又是闲着没事情好做了,就会拿我训话。”郭庆云扭了扭身子:“我这不十七岁都还没有,她便这般着急,日日唠叨着我的亲事什么的,听了耳朵都起茧子。”郭庆云拉住明媚的手道:“咱们回自己院子逗八哥儿玩去。”

    那婆子苦着脸道:“九小姐,该不是这事情,你且去前堂看看罢。”

    明媚又好气又好笑,心里知道郭庆云是想躲着郭大夫人,怕她乱点鸳鸯谱,伸手掐了她一把:“你若是不去,怎么知道你母亲想将你许给谁?”

    郭庆云惊跳了起来,“啊哟”了一声:“柳十,你说得对,咱们快些过去瞧瞧!”

    那婆子望着郭庆云火急火燎的走了,有些莫名其妙:“方才那柳小姐说了什么?怎么小姐立刻就跑了?”

    一路穿过宽阔的石板路,郭庆云拉着明媚迈进了前堂。郭大夫人正坐在那里,手中捧着一幅绣品在看个不歇,听着外边脚步声,抬起头来,瞧着郭庆云和明媚并肩走了进来,不由得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影儿,伸手对郭庆云招了招:“云儿,你且过来,看看这幅绣品如何?”

    郭庆云走了上去瞥了一眼,就见那幅丝织品上边绣着孔雀开屏,宝蓝色的尾翎上边有着灿灿的圆圈,一个个点缀在上边,就如宝石般。“母亲,你喊我过来看这些,不如让柳十来看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窍不通。”

    明媚走了过去瞧了瞧,笑着道:“这绣品实在是精致,用的针法都有十余种,飞针绣、乱针绣、挑绣……这绣娘真是心灵手巧。”

    郭大夫人瞧了瞧明媚,见她侃侃而谈,眉毛挑了挑:“柳小姐知道得真多。”再看了看她穿着那白色起暗金花纹的斗篷,更衬得她唇红齿白,脸色粉嫩,而自己的女儿却穿了一件秋香色的骑装,又没打扮什么,被这柳小姐比着,显得肌肤黯淡无光,整个人仿佛就是从乡间钻出来的野丫头一般,心中更是忧虑了几分。

    “明日你和柳小姐就别去军营了,我请了玉门关守备夫人过府说话,你们来作下陪客。”郭大夫人淡淡的说了一句,将那绣品收了起来:“云儿,这绣品便是她府上的绣娘绣的,我还想向她借了这绣娘过来给你做几件精致衣裳呢。”

    郭庆云扭了扭身子道:“母亲,那个凉关守备夫人,说起话来扭扭捏捏的,声音好像是从嗓子眼里掐出来似的,和她那身材太不相称了,我可不爱看她那方脸,我不管,才不浪费时间来陪着她呢!”

    郭大夫人听到这话,眉毛皱到了一块儿:“云儿,你闹得越发不像话了!你也该学着打理家事了,要学会如何待客,以后你用得上!”

    明媚见郭大夫人不喜,拉了拉郭庆云的衣角道:“你就少去军营一天罢!”然后向郭大夫人行了个礼儿道:“如有要明媚帮忙的,夫人只管开口,明媚任凭差遣。”

    郭大夫人看着明媚这般彬彬有礼,不由一愣,想着明日的计划,忽然间便犹豫了起来,这柳小姐瞧着也是个心地良善的人,若真是这般下手,总怕就要毁了她一辈子……实在有几分不忍心。

    她坐在那里,捏着手帕子,脸上有了几分迟疑之色,郭庆云见了以为郭大夫人准备应允了她的请求,欢叫着扑了过去:“还是母亲好,知道我不想留在这里陪客!”

    瞬间,郭大夫人的心又硬了起来,云儿还是那般懵懵懂懂,只知道打猎玩耍,一点淑女风范都没有,如何能找到好婆家!自己堂妹说了,乔景铉是非柳家十小姐不娶,若是没了这柳家十小姐这障碍,两家亲上加亲是没有问题的。

    郭大夫人端起茶盏慢慢的喝了一口,为了云儿的幸福,自己又怎么能心软!她朝明媚微微笑道:“还是柳小姐贤淑,我们家云儿已经被我们惯得不像话了!云儿,你还是多多向柳小姐学学罢,明日便不要去军营了。”

    郭庆云嘟着嘴答应了一句,拉着明媚转身便走了出去。郭大夫人看着两人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门口,这才松了一口气,身子靠在椅子背上,闭着眼睛想了想明日的安排。她仔细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觉得没有什么问题,可心中还是忐忑不安,心中仿佛有十五个吊桶一般,七上八下落不到底。

    “左守备夫人的帖子送出去没有?”郭大夫人闭着眼睛问了一声,身后的那个婆子应声答道:“夫人,送出去了。”

    “你去派个人到军营里与乔世子说一句,明日中午让他过来用饭。”郭大夫人笑了笑,既然网拉开了,自然要将鱼都一网打尽,如何能遗漏下那条大鱼?

    “夫人安好。”忽然耳边响起了方庆薇的声音,郭大夫人唬了一跳,睁开眼睛,就见方庆薇穿了一件浅白色绣碧色风荷的裙袄站在面前,窈窕无双。

    郭大夫人坐直了身子,皱了皱眉头:“庆薇,你那边的事情可都安排妥当了?千万别到时候掉链子。”这方庆薇走路怎么便没有声响?自己都没听到脚步声,她便站到自己面前了。

    方庆薇浅浅笑着,向郭大夫人行了个礼:“大夫人,我已经布置好了,明日绝不会有问题。”她的手中拿着一块素白的帕子,与她身上的衣裳颜色有些类似,若不是上头绣了一朵桃红色的芍药,还真看不出手中捏着帕子。

    郭大夫人点点头道:“如此甚好,务必要做到万无一失。”看了看方庆薇,她突然笑了一笑:“庆薇,你的算盘倒是打得精,平白无故的,柳太傅家的孙女当了你嫂子,你还能攀上乔世子做贵妾,真是一箭双雕哪。”

    听到郭大夫人这么一说,方庆薇的脸色“唰”的一下变白了,手中的素丝帕子飘飘飞飞的落到了地上,她也不敢弯腰去捡,只是低头战战兢兢的回答:“还请夫人怜惜!”

    “你自请为妾,可知道要将主母看做是天?凡事都要听主母的,休想打着小算盘来算计!”郭大夫人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方庆薇,嘴唇边露出一丝冷笑:“若是让我知道你有那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方庆薇眼中渐渐的浮现出一丝泪影来,她吸了吸鼻子,哑着声音道:“庆薇承蒙镇国将军府庇佑,这才能平平安安的长大成人,做人要懂知恩图报,怎么能不顾恩情?庆薇一定会好好的服侍着九小姐,绝不敢起半点非分之想!”

    “这话是你心里话便好,只怕你是放在嘴边说说罢了。”郭大夫人瞥了方庆薇一眼,露出不相信的神色来,这个方庆薇能想出这样的点子来算计柳明媚,指不定以后她便会想着算计自己的云儿。可是不管怎么样,先用了她的法子再说,只要柳明媚没了做英亲王府世子妃的资格,那自己的云儿便能如愿以偿嫁给乔景铉了。

    至于这个方庆薇……郭大夫人心中暗暗盘算,先让她给乔景铉做贵妾又如何,若是不听话,一帖药下去,还有她调皮的时候?她身子本来就弱,得病死了也不会有人怀疑。郭大夫人朝方庆薇笑了笑:“庆薇,你身子弱,赶紧回去歇着罢。”

    方庆薇应诺了一声,从地上捡起手帕,慢慢的挪出了前堂。外边暮色已经一点点的上来了,很快就把整片天空吞没,天际是一片模糊的红色与灰蓝交织,远方袅袅的烟雾让那混杂的颜色越发的模糊。方庆薇抬眼望了望四周一片,心中也逐渐的模糊成了一片。她叹了一口气,自己这般做究竟是对还是错?

    眼前仿佛浮现出乔景铉的脸来,俊眉朗目,笑得很是温和,她将手捏紧了些,心中暗暗对自己道:“我没有做错,错的是他们。”

    当走过郭庆云的院子时,方庆薇听到里边传来郭庆云和明媚的欢声笑语,越过了院墙,直直钻到她耳朵里边来,让她的心忽然间难受了起来。方庆薇恨恨的甩了一下帕子,一种恶毒的神色从她眼眸深处升了起来,让她看上去就如月夜出没的精怪一般,看上去恁般碜人。

    第二日,玉门关守备左夫人真的如约前来了,她昨日接到帖子还疑惑了下,不知道为什么镇国将军府郭大夫人会请她过府叙话。镇国将军驻扎在玉门关,玉门守备等于是他的下属,虽然挂了个守备头衔,可在镇国将军面前,这个职位就完全是个虚职了。所以左夫人接到镇国将军府的帖子可是一阵思量,不知道郭大夫人约她做什么。

    等及到了将军府,左夫人发现却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儿,郭大夫人前些日子见左夫人穿的衣裳上边刺绣不错,想问她借府上的绣娘来绣点东西,顺便和左夫人说说闲话儿。左夫人见没什么事涉及到夫君身上,也松了一口气,陪着郭大夫人闲话,心里还感慨镇国将军府就是客气,借个绣娘都还要下帖子请自己过府叙话。

    吃饭的时候,郭大夫人在厅里摆了几桌,用屏风隔开,女眷这边是郭庆云、明媚和方庆薇作陪,男子皆在外边用饭。

    席间气氛倒也和谐,左夫人是一个会说话的人,说起话来妙语连珠,明媚心里头暗道,郭庆云不是说这位左夫人说话很拿腔作势?现在听着也不是这么一回事儿。转脸瞧了瞧郭庆云,她正在伏在桌子笑个不歇,完全把那“食不言寝不语”抛在脑门子后边。

    “你不是说你不喜欢这位左夫人?”明媚轻轻在郭庆云耳边问道:“怎么这会子又数你笑得罪欢!”

    郭庆云笑嘻嘻的拉了明媚在一边咬耳朵:“我是说那左夫人说话与她这身子配不上,你瞧瞧,她这般肥硕,说话的声音却是从嗓子眼里冒出来的一般,十分不协调,你自己听听便知道了。”

    明媚仔细听了下,果然像郭庆云说的,那左夫人是在捏着嗓子说话,颇有些做作,不由得微微一笑,这笑容展开,就如春日里的花朵一般,看得左夫人也楞了楞。

    左夫人是个伶俐人,见着明媚气度不凡,大家出身的气质那是怎么样也掩饰不了的,心里知道或许便是他们所说远道来的柳太傅家的千金。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越看越觉得耐看,不免心中赞叹。这时又触及到了旁边一道目光,似乎有几分哀怨,瞟了过去一瞧,旁边坐着一位小姐,尖尖瘦瘦的脸,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可那形容气度瞧着却有些小家子气。当下心里便想着,这莫非便是那故去的方知府的孙女儿,寄住在镇国将军府上的?颜色倒是生得美,身份也算勉勉强强能配得上左家,不如问问郭大夫人,看她有没有许配人家,若是还没找到婆家,自己也可以将她求了去做庶子媳妇。

    庶出的儿子,也就配这种出身的媳妇了,左夫人心中觉得哟就几分痛快,素日那姨娘每日里头都在怨着自己不给她那儿子留意,今日可算是留心了。主意打定,左夫人向郭大夫人笑道:“夫人,你倒是好福气,这么多花一般的姑娘天天陪着你,看着都舒服。”

    郭大夫人见左夫人眼睛瞟着方庆薇,又说出这样的话来,都是做惯当家主母说惯场面话儿的,一听她这话便知话里有话,笑着说:“可不是呢,现在的小姐们,比我们那时候会打扮,个个生得貌美。”

    “我今日来,一路上听着喜鹊儿叫得欢,心里琢磨着是不是有喜事,到了郭大夫人府上房知道,原来竟真是有喜事!”左夫人笑眯眯的盯着方庆薇不放:“这般美貌的小姐,真是饱了眼福!”

    “这喜鹊儿叫,定然是有喜事了,就不知道是落在什么事情上边?”郭大夫人也笑着回答:“左夫人不如说来听听,也好让我跟着高兴高兴?”

    “这事儿大庭广众里不好说,等着用饭以后,咱们两人再细细说说。”左夫人点了点头:“若是现儿说这事,指不定年轻小姐们都会害羞!”

    方庆薇听到这话便脸色一红,垂了头坐在那里,也不敢看郭大夫人那边,莫非这左夫人的意思,是要她们中间的谁去做媳妇?肯定不会是郭庆云,小小的一个守备府,还想来攀镇国将军府这门亲事?也不会是柳明媚,她是柳太傅的孙女儿,亲事如何能由郭大夫人说了算的?想来想去,也只有是自己了。

    一想到这里,方庆薇便心中一阵发凉,低着头不敢再抬起来,若郭大夫人答应了左夫人,那又该怎么好呢?正在疑惑担惊的时候,一个丫鬟气喘吁吁的走了进来,惊慌失措的对着方庆薇道:“方小姐,不好了!你院子里那个麻雀突然病得厉害,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呢儿!”

    方庆薇听了这话“腾”的一声站了起来,手扶着桌子边,似乎有些六神无主:“麻雀病得厉害?我出来之前她还好好的呢!”

    “我也不知道,刚刚我过方小姐院子找麻雀给她去送东西,就听着里边有动静,走过去瞧了瞧,就见麻雀在床上打滚,直嚷着肚子疼。”

    “她是不是吃错了东西?”出于医者的本能,明媚开口问了一声。方庆薇惊喜的转过脸来:“我倒是忘了这一码子事了!柳小姐,你擅长医术,能不能请你过去帮麻雀看看?”

    明媚最是见不得人受病痛煎熬,连忙答应了一声:“好,我去瞧瞧。”

    “柳十,我跟你一起去。”郭庆云跳了起来就想往外边走,但却被郭大夫人喊住:“云儿,你且坐坐再去,我还有话和你说。”

    听到母亲这般说,郭庆云嘟了嘟嘴坐下来:“有话便快说,我去看柳十给人诊病。”

    “这有什么好看的!”郭大夫人脸色不虞:“人家看见生病的避开都来不及,你倒好,偏生要凑上去!”

    明媚朝郭庆云笑了笑:“你便安安心心坐着吃饭罢!我等会马上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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