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老千不只千牌,连钱都可以千。



    江湖的第一课给我上得够深刻,先是在铜钱上涂毒,又在转手之间把铜钱换掉。



    我身无分文,别说回风城,吃饭都成问题,丧气地离开宝行,我来到赌石摊前,几家店前摆满了玉石原石,重量都不小,起价都是几万几十万。



    一刀披麻布不是没有可能。



    有人只要认准哪块料子有玉,就不惜花大价钱买下来。



    钱不够,就找放水的(高利贷)借,利息高得惊人。



    开出玉自然皆大欢喜,开不出玉倾家荡产,再被放水的追债,心理承受能力差的,便走上了绝路。



    我看了看,料子没有出货的。



    就是有,我也买不起,先钱后切,即使切出玉,价值翻倍,玉本身并不值钱。



    有证书,也只能证明那是一块石头。



    能不能赚钱还得看有没有买家。



    价值一个亿,没有买家,和河边的烂石头没区别。玉不是硬通货,它的价值永远比不过黄金。



    手镯戒指之类的商场货,根本没有收藏价值。



    真正值钱的玉,无论品质好坏,关键要看是谁戴过的,哪位大师雕刻的。



    玉的利润高达本身价值的百倍千倍。



    那时,各种手串也悄然兴起。



    赌石的不远处,有赌菩提果的,其中白色最不值钱,烂大街,以绿色红色最为珍贵,价值不菲。



    现在某巴批发都是论斤卖,要的多每斤不超五块钱。



    想要磨出绿色红色,有的是办法,用洗衣粉水泡了磨出来的就是绿色,用醋泡了磨出来的就是红色。



    有人试过,阴干后两个小时会变回原来的颜色,那是泡得方法不对。



    方法比例正确,加入一些辅料,永不褪色。



    菩提果五块钱一颗,磨出白色杏黄色的不回收,绿色每颗一百回收,红色的每颗三百。



    在工资只有五六百的年代,五块钱一颗并不便宜。



    赌,刻在每个人的内心深处。



    有些上当的家伙买进百颗,一个月的工资就没了。



    无一例外,磨出来的都是白色。



    果子外面包裹着厚厚的果皮,谁也不知道里面的颜色。



    只有一些资深大行家,能从果子的形状和果皮的外表大约确定果实的颜色,还不保证百分百正确。



    有人磨出两颗红色的。



    摊主立刻以六百块钱的价格回收,磨出红色绿色的买家都是托儿。



    果子上面有记号。



    想要发现记号,对我来说不是多难。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我连买一颗果子的钱都没有,叹了口气,有些不甘,难道闯江湖的第一天我就得挨饿?有些丧气,退出人群。



    以我的手法,想要在人群里搞些钱不成问题。



    我不鄙视贼,但不做贼。



    我一屁股坐在栏杆上,无意中发现人群的脚下有一张几乎被踩烂的十块钱,喜出望外,有了这十块本钱,路费和饭钱便不成问题。



    老师的说对。



    钱,江湖上大把。



    女人,江湖上大堆。



    凭自己的本事去争取!



    我站了起来,走进人群,自然地弯下腰把钱捡起,手刚碰到钱,另外一只芊芊玉手也伸了过来。



    我们互相对视。



    刹那间,我有些脸红,却没松手。



    她笑眯眯地看着我,低声说:“不管是谁发现的,一人一半。”她先松了手,我把钱捡了起来。



    我打量一番,她穿着很干净,亭亭玉立,像是个大学生,只是说话语气跟大学生的身份有些不符。



    “可以。”



    从小超市把十块钱换成两张五块的。



    她接过钱,攥在手里,一点儿也不约束地问:“输光了吧,再赌一把?”



    听的出来,她以为我是赌菩提果输光了钱。



    我没说话,此刻我已经不需要赌菩提果了,因为一个玉石摊的门前有人玩起了扑克:比点。



    对我来说,想从这种街边局赢钱,就和大风刮来的一样。



    我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她好奇地看着我,跟着我来到牌场前。



    店主开的局,有四五个人开始押钱,局不大,十块八块,店主低着脑袋,发完牌把剩下的牌往桌上一扔,吆喝着:“买定离手啊!”



    他无意间一抬头。



    我愣住了,空气一下子凝固起来。



    他不是别人,正是周梅欣的大儿子:刘大强!



    虽然十年未见,但他化成灰我也认识他!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我紧紧攥起拳头,指甲几乎扎进肉里。



    女孩子看出我的表情变化,低声问:“你的黑家?”



    听到这里,我断定她不是大学生,是江湖人。



    黑家是江湖上的切口,意思是仇家,过节很大,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我回过神,没说话,拉拉帽檐。



    额头上的伤疤是刘大强用碗砸的,因为端饭时我不小心踩到他的脚,他抓起碗就砸向我的脑袋。



    血流了一地,我捂着脑袋嚎嚎大哭。



    正在吃饭的周梅欣连头都没抬一下。



    他们一心想让我死。



    只要我活着,财产就不属于他们。



    我戴着帽子,不想让人看到我的伤疤。



    十年时光,如梭而逝。



    我的变化很大。



    周梅欣一家似乎都觉得那个雪夜,我已经冻死了。



    我赌刘大强认不出我。



    即使认出,也无所谓。



    想到这里,我蹲在旁边,刘大强见有人想赌,看了我一眼,没有认出我,对我笑了一下,“小兄弟,看着你有些脸熟。”



    我随口说:“我大众脸。”



    “来两把?”



    我掏出五块钱:“你们这局开了,下把。”



    刘大强看到五块钱,有些轻蔑。



    女孩子轻轻捅捅我,示意我起来,她居然掏出一千块钱,外加一个迷人的微笑,嘴凑到我的耳边,轻声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想着把钱还我。如果输了,我的利息可不低。”



    吹气如兰……



    一局押完,刘大强看到我和女孩子卿卿我我,喊了一句:“来不来?”



    我抓过她手里的钱。



    刘大强店里的伙计已经放好板凳,服务很周到,拉着人赌。



    看来赌局开了不止一天两天,店里的生意冷冷清清,赌局应该是刘大强主要的收入来源。



    局绝对不干净。



    十赌九诈,十赌十输。



    想要保证一直处于赢的状态,只有出千一条路。



    我学技十年,从来没有实践过,师父说,出千心理很重要,越紧张越容易出错,出千被人抓,万劫不复。



    这种街边局,我没有任何心理压力,同时,一个计划在我脑海里形成。



    遇到我,宣告着刘大强的好日子走到尽头。



    这是命运,也是必然!



    比点的规矩简单,每人两张牌,点数相加,逢十减十,九点大,零点输,也称毙十。对牌A最大,庄家闲家一样大,庄家赢。闲家对牌且庄家牌小,赔双。



    我押上一百。



    刘大强眼睛亮了起来,一千块钱当时并不算少,他似乎觉得钱已经属于他了。



    我不动声色地看着。



    他洗牌很快,行云流水,也证明着他是大傻X一个。



    真正的老千绝对不会显山露水,花式洗牌都是表演,赌局上,这么洗牌,反而更引起别人的注意。



    他洗牌是假洗,洗牌前,牌的顺序已经排好。



    牌看着是洗了,但两三次之后,每张牌又回到原来的位置。有的高手利用假洗想发几点就发几点,有人卡牌,也能恢复牌序。



    刘大强应该不是这样的人,他为了以防万一,洗牌的时候藏了两张牌。



    闲家应该都是附近的人,看不出来牌少了。



    我没揭穿刘大强,先试几把水,上一来就出千,那更是傻X。



    牌快速发下,他把剩余的牌放下之后,快速把自已的牌放到上面,把藏在袖子里的牌拿了出来,对别人来说眨眼间牌换完了,但对我来说,就是慢镜头。



    手法很生硬,对付普通人绰绰有余。



    我翻开看了看,一张红桃J和一张梅花9,毙十。



    我叹了口气:“真他妈背,头一把毙十。”



    刘大安慰道:“好牌不赢头三把。”他翻开自己的牌,“对K。”



    第二局我还是输。



    其他闲家有输有赢。



    刘大强见我是生脸,想快速赢走我手里的钱。



    其他人,细水长流。



    我连输五把,同时也摸清了刘大强的底细,手法一般,称不上老千,资深赌徒也会这些手活。



    站在我身后的女孩子有意无意地碰着我,我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微微摇头,示意我不要再玩儿,应该是看出刘大强出千,我没有任何赢的机会。



    这种地摊局,敢出千就不怕被人发现,什么出千剁手赔钱,在绝对力量前面规矩不值一提。



    谁拳头硬,谁就是规矩。



    我没理她。



    连输五把,是个人就会上火。



    我假装输红了眼,把剩下的五百块钱全拿了出来,阴沉地说:“五百,我就不相信我把把输!”



    刘大强暗暗冷笑,再次发牌时,轮到我卡牌。



    在我卡牌的那一刻,我拇指碰到了牌,一张牌就飞进我的袖子里,单指弹牌,没有师父教光靠自己练一辈子也练不成。



    靠功夫为辅助。



    少了一张牌,刘大强并不知情。



    他再发牌,牌序是乱的,这次他也没有藏牌,我的下家是个秃子,跟他一伙,他不赢,秃子会赢。



    我拿起牌的那一刻,上面那张牌被我弹进袖子里,手腕自然抖了一下,藏起的牌再次飞了出来。我像其他赌徒似的细细碾牌,不停地嘟囔着:“横碾豹子竖碾金。”



    诈金花里的术语。



    我这么说,是让别人以为我真的输红了眼。



    直到牌面全部被碾出,我使劲儿把牌拍在桌上,吓了别人一跳,“对尖,我看拿什么赢我,除非你也是对尖!”



    我冲着刘大强挑衅。



    赌徒都有一个特点,只要输红了眼,拿到好牌,就会张狂。



    刘大强表情诧异,他想不通为什么我会是对A的牌。看我像个傻X似的大喊大叫,估计自己发牌的时候发错了。



    秃子也亮开了牌,因为牌序乱了,他是个五点。



    刘大强叹了口气,“运气不错!”数出一千块钱给我。



    我拿着钱站了起来,美美地说:“不玩儿了,见好就收,今天运气太背。”



    刘大有些不甘心,劝我说:“再来两把,运气刚来就走,好运气就没了。”



    我假装傻傻地笑:“算了。”把钱装进口袋,出了人群。



    女孩子跟着我走了出来,到了没人的地方,她有些不解地问:“你的手法出神入化,为什么不把他赢个窟窿,永世不得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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