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偃面色难看,宁何苦则面无颜色,“无妨,等我亲自抓到他们,再亲口问。”



    王偃知此事也成定局,多劝无益,甚是担忧,眼珠一转便计上心头,“此事非你一家一人之事,乃是大理寺之旧耻,署中应尽全力协助才是。”



    宁何苦:“所以呢?”



    “所以,你不能独自前去,走,咱们去找温大人。”



    王偃拉着宁何苦欲走,然后者依旧纹风不动,和煦一笑,“说曹操,曹操不就在前方看风景吗!”王偃惊声一望,前方不远处,一板直身影正面渠而立。他几步上前,礼数周全,“下官见过大人,这一大早的,大人不会是来微服出巡的吧?”



    “本官士士,是随便来看看风景的。”温谦显然未料到王偃会在此处,紧张至结舌。



    王偃心思敏捷,自然一下就猜到了上官来此的企图,心中有数大喜,但面上不动声色,附和,“此处的确风光独美。”



    “一处臭沟渠,独美在何处!”宁何苦不留情面的戳穿了前二人的虚假嘴脸,撇撇嘴,“两位大人好闲啦!一大早的,一位要去我家蹭早饭,另一位在我家门口的臭沟渠看风景,还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哈,哈!”二位大人相视尴尬一笑,再同声:“行,装不下去了,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王偃一拱手,“大人请!”



    温谦看了看宁何苦手中的猪蹄素菜,再看看王偃手中的大黑鱼,苦涩一笑,“本官是着实不忍心,打扰这岁月静好的人间烟火气息啊!”



    “所有美好的事物后面,皆有人负重前行。”宁何苦沉声。



    温谦一怔:“……说得对,皆有人负重前行,该担当之事,绝不逃避。”



    再次顿了顿,他肃穆萧杀,“如今我大理寺出双倍人头重金,发通缉令悬赏魔罗五煞,誓必要将其悉数缉拿归案,无论生死!”



    王偃听得是热血沸腾,拳头紧攥,看向宁何苦。然后者一派冷静淡定,“二位大人,依苦看来,此次最好是不发通缉令方为上策。”



    二位大人同声:“为何?”



    “五煞狡诈凶险,此事暂不宜声张,我想先独自悄悄前去查探,如有消息,再知会您们。”宁何苦眼神深邃,波光粼粼。



    温谦恍悟,“对,不可打草惊蛇。”



    王偃担忧的眼神,“可你独自一人,太过危险。”



    宁何苦乖巧一笑,“叔放心,我不会瞎趁能的,更何况还有大理寺这座大靠山在后呢?”



    王偃点头将眼光望向温谦,后者只略想了一想,便由怀中掏出一金边乌铁牌,“此乃本官令牌黑金令,见令如见大理寺最高长官。若有需要,持此令牌可调动全大靖的官衙捕手。当然,也包括所有在册捉刀吏在内。”



    这正是王偃和宁何苦想要的最佳结果。



    宁何苦将猪蹄塞到王偃手中,接过黑金令,抱拳正色,“捉刀吏宁何苦领令,定不负大人重望。”



    王偃见他将令牌收入怀中,随口一问:“你准备由何处入手?”



    宁何苦接过前者手中之物,一个转身便人影全无,晨风中传来他悦耳之音,“我先去找医怪申无谓……”



    一月后。



    日头才将将放出第一缕曙光,宁何苦便追踪医怪申无谓的行踪,来到了福州最南边。



    他抬头看着苍翠欲滴,林深不可测的茫茫南溪群山,无一丝犹豫便向山中行去。



    “南山有台,北山有莱,乐之君子,邦家之基……”



    隐隐约约,山中竟有朗朗读书声随山风入耳,宁何苦以为自己幻听,便侧耳细听过。



    “南山有桑,北山有杨,乐之君子,邦家之光。乐之君子,万寿无疆。南山有杞,北山有李,乐之君子……”



    字字铿锵,句句朗朗,并非幻听。宁何苦遂循声前去。



    一汪泉水畔,有一白衣书生面水而立。他头戴方巾,衣袂飘飘,正摇头晃脑在高声诵读。



    见怪不怪的宁何苦几步上前,心想着随便打听医怪行踪,“兄台有礼了……”



    然话说到一半,突然凭空窜出来一拳头,伴随一声低吼,“离我家公子远点。”



    嚯!这下就有点意思了!



    山中有书生,还有个拳头如牛,不问青红皂白就送上拳头的爆脾气随从。



    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如此见面礼数,自然是让宁何苦很不爽。



    哼!偏不让某靠近,某偏要靠近。



    于是乎,他端然向前……



    在呼呼拳风中,宁何苦身如飘絮,左飘右逸,悠然出现在白衣书生身前,然拳头也随之而至。



    他闪身避之,眨眼间又再次倚立于书生身前……



    如此反复再三,再四。



    为何会反复再三再四,皆因此过程中,白衣书生通通视若无睹,置若罔闻,仍是继续闭眼用心诵读,“南山有栲,北山有杻,乐只君子,遐不眉寿?乐之君子,德音是茂。南山有枸,北山有楰,乐之君子,遐不黄耇?乐之君子,保艾尔后。”



    他如此目中无人,方才更激起了宁何苦的好胜心!还有调皮捣蛋劲。



    这书生是当我不存在吗?那我就偏生要在你面前来来去去,热热闹闹,打扰打扰。



    直到那书生郎诵完,睁眼乍然看见眼前一人影,倏忽现,倏忽隐,方惊得睁大了一双丹凤眼。



    “小伍我就不信打不中你!”



    听到自己人的吼吼声,白衣书生方才回神,“小伍,你打人做甚?快快住手!”



    此言一出,宁何苦方知,白衣书生并非目中无人,而是他沉浸在自己的意境中,全心诵书,竟完全没留意有人靠近,更没有留意到身畔有人在打架过招,故意招惹。



    小伍悻悻收回了拳头,垂头立于一侧。



    他十七八岁年纪,身材不高不低,脸颊黑中透红,眼神羞涩腼腆,五官质朴纯粹。特别是那一双清澈的眼眸,便如一弯碧绿的草原,不带一丝俗世的污染。



    如此这般的青涩懵懂少年,竟然是个火爆的脾气,不应该呀!



    宁何苦不由得看向他主子。



    随从相貌如此,主人自然不弱。白衣公子观之未过弱冠之年,一派温润如玉,谦和有礼之风。



    要想俏,一身孝,说的便是他这种俊秀公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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