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舟长三十丈,宽出五丈,高约八丈,大小房间据说百间,在外看去层层叠叠。



    陈景选的最便宜的“下房”,进去之后才看出寒酸,一张床铺就占了一半地方,一张椅子,一张简陋的梳妆台挤占后,剩下就是只能容人落脚的地方。



    几十万两银子在渡船上只有这种待遇,搁在凡间,银子都能铺满地面了,让陈景心疼的够呛,说到底是第一次花用神仙钱,由俭入奢跨步太大所致。



    浮舟飞入高空,凭肉眼就能看出,离风驰云卷相去甚远,和船上管事闲聊几句后才明白,这类洲内渡船,顶多日行千里,夜行八百,也就胜在日夜不停,依照这个速度,到达商水国云水渡,大概半月左右的样子,陈景心里估算片刻,猜到这渡船非是走的直线,不然按里数算,早就到了商水国。



    “真想快,还是私家渡船,又或是动用法宝,譬如剑修,那叫一个飞驰电掣,能打能追还能跑,可惜我等羡慕不来啊!”



    管事摇头晃脑的给陈景这个后生讲些神仙见闻,平时遇不到这种显摆机会,也不是回回都好心给初出江湖的后生唠叨这些,这次碰巧无聊,看这个年轻人是个面善的,也就是土包子,就给他嘚瑟两下自己的见识。



    渡船也分品级,飞最快的,其实是最下等和最上等,也是出自同一批人之手,最上等渡船,铁木玉树筋骨制成,繁复阵法加持,只要你肯可劲烧神仙钱,要打能打,要守能守,载着一船人可追飞剑。



    至于最下等的渡船,比样子货还样子货,早就该淘汰掉的那种,飞的快,散架的也快,指不定你睡觉的时候,遇到强劲些的罡风就要坠毁,那些无良商贾还一个劲和你强调快不快的事儿,人都跟着一块儿死了,船毁人亡的,能不快嘛?



    “至于咱家的渡船嘛。”管事踩一脚甲板,沉吟片刻后憋出一句废话来,“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陈景养气功夫还不够,差点儿没绷住脸,点头附和道:“该是一艘好船。”



    管事看这个年轻后生是个会说话的,满足了虚荣之心后,客气道:“其实也就一般般吧,匹配恰当船客。正好咱也只是个普通渡船管事,比不得坐镇船上的神仙老爷,那些人个顶个都是有真本事,哪个曾经不是名镇一方的人物,如今闲着也是闲着,才来渡船这里寻了个养老差事。”



    陈景听他没了下文,有些哭笑不得,还以为会客套一二,说些给去引见一下的言语,看来这位管事看不起野修打扮的自己,不知道面对宗门巨擘,这位管事又是如何应对。



    刚想到这里,陈景有些自恼不长记性了,仙家有了实力,哪个不准备私家渡船,怎会看上这种骨架到处“咯吱”作响的破木架。



    这种渡船在修士眼中,与华而不实完全不沾边,勉强中看,凑合中用。



    忽然传来几声啸叫,陈景歉意抱拳离开,管事见怪不怪,让他自行去解决。



    渡船入云海,仙气自而来。



    行入云间的渡船过往之处,留下条条云带,若是明月当空,远远望去自成一幅仙家画卷,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清楚有多遭罪。



    这渡船的避风法阵有几近无,几百丈的高空,罡风狂吹不止,一天当中少有变缓的时候,也难怪没几个人走出房间来闲逛。



    风流倜傥,求个轻风衬托就行了,这般狂风,能吹的人花容失色。



    崔英这个二愣子肯定不在此列,从渡船起飞到这会儿天色已晚,这个憨货一直呆在船头喝风,陈景也不拦着她,等她喝够了大风,也该回去睡觉了。



    可她那张嘴生的惹人厌,大晚上的嗓门停不下来,这船上的人没几个有好脾气,已经骂过一次了,必须把她拉回屋里才行,陈景不想才出远门,就要得罪一船的人。



    走近崔英后,不和她废话,微微屈膝,肩膀顶在她肚子上,扛起就走。



    后者略一挣扎就安静下来,抱怨道:“这船上边吹风可真痛快,就是太大了些,吹得我脑壳疼。”



    陈景责骂她一句吹死了活该,扛着仍旧不乐意离开的崔英回房间,才推开屋门,察觉异样,扭头看向船尾廊道尽头,渡船管事和另一个人正看过来。



    陈景顾不得丑态,拱手招呼后,扛着崔英便回了屋子。



    管事毕恭毕敬落后一步老神仙,刚才那会儿给那对男女说了几句好话,年轻人没个分寸,让老神仙高抬贵手放过一马。



    “此二人,不可以寻常野修视之。”



    管事眼珠一转,问道:“难不成是仙家子弟?”



    合气境的老神仙摇了摇头,“记住,不可轻慢了。”



    管事只得点头应下,待老神仙离去后,以拳击掌道:“活了大半辈子,看走眼的次数不在少数,每次都是擦肩而过,这回让我逮住,说不定能结下仙缘,该是好好运作一番。”



    早上时候,打坐一晚的陈景莫名心神不宁,便停了下来,推门出去讨来一壶热水,和崔英简单洗漱一番,剩余热水就着干粮下肚。



    至于渡船上提供的吃食还是免了,动不动就雨钱起步,至于吃的是啥,陈景对此兴致索然,反正商贾渡船,赚的就是你的钱。



    问了不看一眼?看了不买一些?



    多半掏钱就后悔,干脆不闻不问。



    崔英面无表情的嚼着干饼,生不如死道:“咱俩过的啥日子啊,用得着这样?”



    陈景知道她打自己身上神仙钱的主意,骂道:“吃不饱?那你喝风去!”



    崔英强逼着自己咽下干饼,不耐烦的等着陈景吃完,硬拉着他出去渡船甲板上,睡醒之后闲着也是闲着,看看外面热闹也好。



    也算是赶上好时候,这会儿渡船顺风而行,上了甲板不用大口大口灌风,是个看风景的好时机,甲板上聚集了一些人,三五成群分散开,居然还有几个妇人模样的凡人。



    崔英别的不在行,看人,尤其女人,自诩有一手,能搭乘神仙渡船,哪怕是破烂一样的渡船,不是修士就该是凡间豪门之属,既然是妇人打扮了,大抵是后一种。



    瞅准船头那位姿色还算看得过去的,故作蛮横的闯过去。



    妇人身边几位男子还没“好言相劝”一番,就听“哎呦”一声。



    来者不善的大高个,跌了个狗吃屎,那副男女不分的嗓音也让几人愣了一下,回过神来,那大高个儿正起身,脏爪子没闲着,从上到下,从脚到腰都没落下,登徒子做得不要太明显。



    把这个家伙推开的念头才起,妇人身边几人不约而同的哀嚎起来,不知怎么,脚背剧痛不已,似是被砸了一记重锤,鞋面上还有半截脚印,看向那个登徒子,难不成是这个家伙做的?



    妇人也是见多识广的,看到自家人的苦相,立马猜出怀里的家伙不是个简单的,神不知鬼不觉的伤了几人,能不被人觉察到,江湖高人也不足道尽,该是超脱凡俗的仙家子弟了。



    就是这位仙家的手段有些下作,残花败柳之身也能看上?又惧怕又不舍,迈着小碎步离开甲板。



    崔英不理会几个跛脚走路的家伙,狠刮几眼妇人背影,回味一下刚才手感,有些自责道:“有些饥不择食了啊!”



    陈景走了过来,无奈道:“无聊生事。”



    崔英指指旁边有意远离的一些人,毫不在乎道:“董老爷子和孟叔都说过,在外面,无理才是王道。”



    陈景反驳她道:“师父也说过,要待人以真。”



    “我这就是真性情啊。”



    “歪理。”



    “你不信我?”



    “我正是因为信,才拿你没办法。”



    崔英嘎嘎大笑,想起这是在外边,赶忙捂住嘴,凑到陈景耳边道:“书上都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又何必强求呢?咱兄弟各有互补,岂不是更好。”



    陈景搂住她脖子道:“若是有一天,你能凭着歪理走遍天下,那也算是你的本事。”



    崔英锤他胸口一拳:“等着就是!”



    “那是个啥?看着块头挺大的。”崔英身手指向陆地上一处地方。



    隔着十多里远,有个山坡大小的东西在缓缓挪动。



    陈景眯眼看了一会儿,模糊道:“大概是驼山牛之类,没甚稀奇的地方,就是身躯巨大,力气跟着大。”



    指着崔英道:“就像你一样。”



    被一掌拍开后,陈景继续道:“偶尔驼山搬山时,可驱使这些蛮兽。说它们蛮兽,其实一点也不冤枉,空有力气而少有开慧开灵的,驮山搬山时,还要修士时刻盯着,稍不留意,山根破碎山体龟裂,最后两手空空,得不偿失。”



    崔英闷闷道:“光力气大还不够,还得聪明些啊?”



    陈景笑道:“那是肯定了,似这等蛮兽,大一些的宗派根本不会圈养,驱使不易,吃的还不少,鸡肋无比。一些小宗派或许有些兴趣,当做守山之兽养活,糊弄一下新入门的弟子是个好点子。”



    崔英扭过头来看着他,好一会儿道:“小景,那天张先生和你说事的时候,你是故意装作不懂的么?”



    陈景扭着她的脸蛋,欣慰道:“还不算太蠢,不过啊,有许多我确实不懂,并非是装出来的,那位张先生活了一大把年纪了,又是读书人,是人精中的人精,只是没当面拆穿我而已,读书人好面子,也乐意给人留面子,我和他就糊弄了一路。”



    “哦豁,这是啥鸟?这么大个!”



    远处空中有一飞禽,背上立有几人,随着崔英话说出口,其中一人对着渡船指指点点,而后飞禽扑打几下翅膀,向着这边飞了过来。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终于看清了面貌,一头巨鹰,双翅展开六七丈,全身黑羽,到了渡船这里,鹰唳一声,惊空遏云。



    渡船上众人被这声鹰唳惊动,不少人纷纷从窗口趴出脑袋看出了何事,某些下层房间的,干脆跑到甲板上来凑热闹。



    巨鹰细细扫视渡船一圈,看到崔英这里,瞳孔竖起,巨兽凶态毕露,再次扑打双翅,高过渡船,悬停空中。



    一个穿着羽袍的中年男人,从鹰背上走出,俯视着崔英说道:“方才,就是你这个无知小辈,大放厥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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